第四百七十二章 放著我來
據余鵬鵬交待,自從衛記醫藥館開張以來,他們余記藥鋪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是以他一直對衛記懷恨在心,但又忌憚將軍府的實力。
直到幾日前他偶然得了一瓶“牽魂引”,於是設下此局。
其中時間、細節,包括牽魂引,也從他的住所搜了出來。
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
但宣知翡和厲鈺聽完,卻是齊齊皺眉。
沒法相信啊。
犯人已經交代,樓知府核對完細節,師爺將一應畫押流程准備好,判了刑,就該結案了。
將軍和夫人雖好,但遠觀更好。
樓知府的喜悅和輕松已經快抑制不住,嘴角瘋狂他媽上揚。
剛揚了沒多久,余光瞥見將軍湊到夫人耳邊說了句什麼,夫人神情微變,莫名的,樓知府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下意識的,將桌上的沙漏翻了一面,一切從頭。
剛翻完,就見宣知翡站起身,道:“且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余鵬鵬仰頭看她,很是不屑的模樣:“咋的,你還是青天大老爺了,你問我就得答唄?”
宣知翡轉過頭,問樓知府:“樓大人,你說呢?”
完美配合再次出現,樓大人“興高采烈”的拿起驚堂木往桌上一拍:“好好答話,否則拖出去笞二十大板。”
“……”余鵬鵬明顯有些不可置信,卻還不得不低頭:“問。”
宣知翡看著他:“第一個,牽魂引乃是禁藥,你從何而來?”
余鵬鵬抬眼望屋頂,隨口道:“黑市買的咯。”
黑市什麼都有,且來源不明,這個答案不好查證。
“第二個,你說此局是你所設,那麼請問,你是如何得知瑞豐樓的姑娘想要從良,並且還那麼巧的得知了具體時間。”
余鵬鵬身形一頓,而後輕松下來,不屑道:“那種地方能有什麼秘密,稍微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呵呵。”宣知翡輕笑一聲:“如此說來,你就是因為得到了一瓶藥,又剛好知道了將軍府的膳房叫瑞豐樓,偏偏得勝府也有一間瑞豐樓,是以你特意選中它。
又剛剛好這麼巧瑞豐樓裡有姑娘要逃跑,還特別巧的被你打聽到了。
更巧的是,連從不去青樓的將軍,都在此時極為‘配合’的去了青樓一趟。”
“哦,對了。”宣知翡想起來:“除了將軍,本夫人也挺‘配合’的建造了收容所,而你還極有先見之明的在得到牽魂引之前就開始給你的對手所建的地方捐銀子,所以你才有了收容所的鑰匙,能夠幫助你禍水東引,並且將本夫人牽連進來。”
她質疑得太明顯,所言又過於精准。
別說是余鵬鵬了,衙門內外,上到樓知府,下至外頭看熱鬧的百姓,都覺出不對勁來。
是啊,口渴了就有人送水,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老天爺要真有這麼好的心,他咋不直接下金子呢?
余鵬鵬臉色已經遠不如先前輕松,好一會兒,他才看似隨意的道:“自,自然如此,你,你自己倒霉,還不許我運氣好嗎?”
宣知翡不禁鼓掌:“余老板能耐這麼大,運氣這麼好,何必費此周章,不如找個月黑風高夜,將牽魂引往衛記的後院水井裡一倒豈不是更快?”
說著她微微一頓,似笑非笑道:“或者說,余老板背後之人,其實更希望你能將牽魂引倒進將軍府的水井裡?”
“你什麼意思?”余鵬鵬一下就炸了:“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罪我也認了,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污蔑他人!”
“是啊,本夫人污蔑了,怎麼著吧?”宣知翡雙手抱拳,居高臨下,非常理直氣壯的道。
話畢,衙門兩側的官兵手中的棍棒提了起來,神色不善的看著余鵬鵬,保管他一有動靜,就人到棍到。
余鵬鵬:“……”
有權有勢了不起!
他默了默,別開臉:“不管你怎麼說,此案是我一人所為,罪我認,案我結,沒有旁人。”
“行啊。”宣知翡點點頭。
余鵬鵬聞言正要松一口氣,就聽宣知翡繼續道:“那就勞煩樓大人派人去請監軍張遠道大人的夫人余夫人來堂上一趟,問問她我們將軍府是何處開罪了她,要讓她委托她的弟弟來設個圈套將我們框進去。”
也是厲鈺提醒了她,余鵬鵬的姐姐是監軍張遠道的夫人,而張遠道,同兵馬指揮使張庭生是一家人,又那麼恰巧,張庭生幾個月前與朝廷來往的迷信被她叫文卿給偷了。
“喂喂喂!”余鵬鵬直接跳了起來:“你找我姐做什麼,她一介女流,什麼都不懂,這件事兒跟她沒關系!”
宣知翡指指自己:“余公子做人標准不太一致啊,本夫人也一介女流,你不也絲毫沒有顧惜,還想將本夫人置於死地嗎?鳳家小姐同樣一介女流,年歲估計比余公子還要小上一些,她還上陣殺了好些韃子了呢。”
外頭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一個人影因為她這話猛地一僵。
余鵬鵬一噎。
這他媽是怎麼比的嗎?
他姐能跟她們二人比嗎?
不對。
她們二人也是他姐能比的?
嗯,也不對。
反正,他那話的重點壓根就不是這個吧!
“總之,你別找我姐。”余鵬鵬無話反駁,只能干巴巴道。
“行啊。”宣知翡竟然同意,緊接著又道:“那本夫人給你兩個選擇,其一,認罪伏法,其二,余夫人不能找,張遠道張大人來一趟亦可。”
余鵬鵬立刻作出決定:“我選一。”
他本來想要的也就是一。
然事實證明,他再一次小瞧了宣知翡。
他選完,宣知翡便同樓知府道:“那就請樓大人先行結案吧,結了案,人將軍府自會帶走。”
余鵬鵬一聽不對,忙道:“停停停停停!你帶我走做什麼,這是知府衙門的案子!”
宣知翡笑了,只那笑怎麼看怎麼覺得讓人發寒:“案子是衙門的,可一個普通的生意爭奪,竟然出現了牽魂引這等禁藥,前些日子將軍接到線報,聽說北各境內發現有人使用此藥,將軍懷疑你同敵國有往來,帶走你,自然是為了審一審你是否有旁的罪名。”
余鵬鵬一聽同敵國有往來就懵了。
通敵叛國,那可是抄家滅門的死罪!
宣知翡往前幾步,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莫不是真以為本夫人會讓你被關在衙門裡頭,等風波過去之後,再給張遠道從中斡旋的機會,將你救出來吧?”
余鵬鵬臉色一變。
宣知翡見狀,冷笑一聲:“敢招惹將軍府,也該准備好足夠的膽子才行。”
沒有足夠的膽子,至少也要有必死的決心吧。
真以為她開了一間醫藥館就是慈悲為懷、以德報怨的聖人了嗎?
她可沒忘,她是從亂葬崗裡爬出來的惡鬼。
欺她或可有活路,敢欺將軍府者,她絕不會放過。
樓知府問:“夫人同余公子說了什麼?”
宣知翡退後幾步,笑著答:“本夫人是在勸余公子仔細想想,到底是在哪裡買的牽魂引,別受人蒙騙,頂了不該頂的罪,禍及全家。”
樓知府頓時肅然起敬:“夫人果然深仁澤厚。”
宣知翡笑著坐下,沒有接話。
手卻被人抓住,她轉過頭,對上厲鈺的眼睛。
“夫君……”
不知怎麼的,看到他干淨的雙眼,她心中竟然有些傷懷。
厲鈺將另一只手也握過來,把她的兩只手皆仔細的捂住,絲絲溫暖傳了過來,捂熱的不止她的手,更有她的心。
厲鈺道:“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嗯。”宣知翡點點頭。
心中某個堅硬之處,似乎柔軟了幾分。
厲鈺面色平靜,漠聲道:“去將張庭生和張遠道二人帶來,誰若是找借口不來的——”
他解下腰間的長刀,精准的丟到士兵身前,被後者一把接住。
“把腿砍了,給本將拖過來。”
他這話,不是對樓知府說的,而是對守在大堂外的士兵說的。
如此,這樁案子,便轉瞬間成了軍中事務。
雖是在樓知府的地盤上,但樓知府絲毫沒有覺得不妥,以厲鈺的身份,這種案子他就是不來也沒有任何問題。
何況涉及到通敵叛國,也不再是他一個小小的知府可以管轄的範圍。
更更更何況,這麼霸道的將軍,真的好迷人啊啊啊啊啊!!!
他拼命抑制住想要跟隨門外的百姓們一起狂呼“將軍威武”的衝動,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輕輕談了一下桌上的沙漏,裡頭的沙子立刻落得更快了一些。
樓知府唇角微揚,害,在厲將軍治下當知府可真有意思。
又飽肚子又飽眼福,還特麼刺激!
士兵很快去而復返,帶著匆忙趕來的張庭生和張遠道,兩人一看跪在堂中的余鵬鵬,立刻二話不說磕頭喊冤。
還沒人給他們定罪呢,喊的是哪門子的冤。
而奉命去“請”他們來的士兵,是什麼都不可能告訴他們的。
張遠道見喊了半天厲鈺都不說話,只好改了口:“將軍恕罪啊,鵬鵬這小子年紀小,生性頑劣,不知何處冒犯了將軍,卑職代他向您磕頭認罪,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張庭生默了默,悄悄打量了一下厲鈺的神情方才憤憤的道:“早跟你說過要嚴加管教你不聽,如今犯了事來求饒,已經晚了。將軍,我張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絕不姑息犯錯之人,要打要罰,您可千萬別手下留情。”
厲鈺看著他急於撇清的模樣,心頭竟然有些失望。
於戰場他從不猶豫,可對張庭生,他實在有些優柔寡斷了。
“他是該罰,你也一樣。”
張庭生微微一愣。
厲鈺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丟到他面前,正是數月前厲衡收到的,神秘人給的那一封。
“這是你的字跡。”
張庭生拿起來一看,神色微僵,而後將書信猛地撕成兩半,扔在地上:“將軍,卑職冤枉,這,卑職怎麼可能寫這樣的東西,一定是歹人想要離間我們的關系,好歹毒的心腸!”
厲鈺看著他,輕笑一聲:“是嗎?刑罰營前些日子新來了一個審理官小安,極善辨識字跡,經他辨認,書信上的字跡確是你親筆。”
張庭生愣了愣,爭辯道:“區區一個刑罰營審理官,竟敢隨口污蔑上級。
將軍又如何得知,他不是受人指派,別有所圖?
何況卑職與將軍相識多年,陪伴您出生入死數次,將軍當知卑職的為人,又豈能因他人幾句讒言便輕易懷疑自己人!
卑職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但如今韃子在邊境虎視眈眈,正是用人之際,將軍就算要論罪,也請讓卑職區區之軀,死於戰場之上!”
宣知翡都被他氣笑了,這個張庭生,幾句話的功夫,又是撇清了自己,又是給小安潑了髒水,不僅拔高了自己,還踩了厲鈺一腳。
罵他受人讒言,罵他不顧大局。
竟然敢當著她的面兒,欺負她的人!
要不是答應了厲鈺接下來的事讓他來,她真想立刻給他招呼上一個四不像啃、蟄、叮、咬痛癢全宴,教教他怎麼好好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