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斷案如神(二)

他雖是軍醫,但自己在城內也有一間醫館。

馮知初一瘸一拐的走在最末尾,臉依舊很臭,叫宣知翡一眼就發現了他。

之前還說去找馮知初探討一下她的脈像,結果一直沒有時間。

她看看馮知初的腳,側身問厲鈺:“馮大夫怎麼了?”

厲鈺搖搖頭:“出去一趟回來就這樣了,問也不肯說。”

宣知翡還想再問,然他們說話間大夫們已經都進了衙門大堂,樓知府道:“各位大夫,那邊有幾位病人,麻煩各位都給診治診治。”

宣知翡於是沒再說什麼。

七個大夫一一給龔氏等女子的丈夫們看診,得出的結論倒很一致,卻有被下藥的痕跡,然將他們幾人最近吃的藥方拿來一看,又找不出哪裡有問題。

樓知府於是委婉提示道:“他們此前可能還用了另外一種增強藥效的藥,這般可有影響?”

大夫們聞言反應也是一致,藥方原本是溫補用,如有加重,便反而過猶不及,會出反效果,使人陽氣過盛。

大夫們來自不同醫館,也是衙門的官兵親自去請的,他們沒有幫宣知翡串供的可能。

保險起見,樓知府又叫人照著藥方准備了一碗藥,再取幾滴藍衣粗布衣裳婦人的血滴進去,牽來一只狗喝了藥,喝完沒一會兒,狗狗便激動起來,官兵趕緊牽走。

由此,宣知翡所說牽魂引的能增強藥效一事得到證實。

至於瑞豐樓五位姑娘的住所,她們住的地方大部分已經被燒毀,但官兵們從廢墟裡搜出了一堆隨身的銀兩和首飾,嚴刑之下,幾個浪子也紛紛交代,的確曾經哄騙過她們給自己贖身從良。

核對了一下日子,正好是她們逃離瑞豐樓的時候。

由此,老鴇的話得到證實。

官兵們又搜查了五位婦人的住所,又取了收容所其他人的口供,其中一位老婦人交代說她最近兩夜起來上茅房的時候,曾經看到過收容所的後院門開著,還看到過藍衣粗布婦人出去,但她喊了很久也不見藍衣粗布婦人答應,就以為自己年紀大了眼睛花,沒當回事。

除了她,另外也有兩三人表示也曾看到過和老婦人一樣的場景,還以為這幾個婦人是患了夜游症,便沒敢喊。

由此,婦人們被下了牽魂引,受人操控,做出違背本心的事得到證實。

而最近幾日到衛記看腹瀉的男子,官兵們將從他們各自的家中找到的藥物殘渣和衛記的藥方一起交給幾位大夫驗證了一番,確認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溫補藥。

樓知府又對他們都選擇去衛記看診這一點加以審問,得出一個讓人意外的答案。

每一個患者在看診前,或是看診途中,都曾經收到過一份小報,小報的其中一部分,就是贊頌衛記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時下城中流行的腹瀉。

還有些不識字的,也通過各種途徑聽到人說起此事。

由此,有人存心以此構陷衛記給百姓下藥,勾結暗娼,利用暗娼撈錢的嫌疑擺脫。

一番操作下來,本案的所有疑點都已經解除,將軍府顯然是被人給設計了。

現下唯一一個尚未得到解決的,便是那個龜奴口中,教唆他來官府報案的,唇下有痣的男人。

找到他,本案便可破解了。

而眼下,也只能干等。

出路已定,樓知府整個人松懈下來,後知後覺的看看桌上的沙漏,這一看不禁傻眼。

沙漏上方的沙子,不知何時已經漏光光了!

糟糕!

他慌忙看向厲鈺,卻見他正端坐在堂下的木椅上,手裡是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公文,看的十分專注。

並且還時不時的,伸手給身旁被一種老少圍著的將軍夫人摻茶。

公務、媳婦,哪樣都不耽誤。

樓知府砸吧了一下嘴,行吧,將軍會浪費時間這種事,委實是他多慮了。

而宣知翡那邊,鈴兒村村民村居日常已經告一段落,景為吉的描述已經到達他們大張旗鼓,舉村趕往風池山過節那一段。

這段百曉生在場啊,想起當時在山上看到的這群老老小小搞祭拜活動的模樣,他可太想發言了。

他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蘭花指一翹,立刻就起了範兒:“小衣衣你是沒看見啊,當時小爺我紅衣黑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風池山猶如天神降臨,甫一落地,就見鈴兒村數百居民手舞足蹈,宰雞殺牛,祭拜著一尊聖潔無比的石像。

小爺我見多識廣,立刻察覺到不對。

是什麼,讓滿村村民跋涉千山萬水,遠赴深山老林?

又是什麼,讓他們瘋了似的崇拜?”

宣知翡終是信了,這家伙從前對衡弟說做過說書先生,原來不是吹牛。

他這一故弄玄虛的停頓,讓村長景為吉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不對不對,恩人朋友你當時是紅衣黑發沒錯,但你一點都不像天神,你可狼狽嘞,頭發上好多樹葉、樹枝,哦,還有泥巴嘞。”

說著他轉過頭,同身後的村民們取證:“你們說對不對?”

村民們紛紛點頭:“對嘞對嘞。”

“而且那會兒剛剛戌時,最吉利的時候,天也才黑不久,還有火把照著,完全沒有伸手不見五指嘞。”景為吉又道。

村民們繼續點頭:“對嘞對嘞。”

看熱鬧的宣知翡已經要笑瘋了,吹牛不可怕,就怕遇到老實人。

景為吉非常認真,一一糾正:“還有我們沒有手舞足蹈,只是在唱聖歌而已嘞,更沒有瘋嘞,我們只是在向我們一族的恩人表示感謝,我覺得恩人朋友你這樣說是……”

百曉生面無表情的,又無比果斷的一把捂住他的嘴:“把您的老嘴嘴給我閉上好嗎?說書人的事情不能深究知不知道,接下來的話,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懂?”

景為吉看著他,好半響,非常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百曉生眼風看向他身後,眉毛一挑,桃花眼微微上勾:“都懂?”

村民們有樣學樣,好半晌,沉重的點頭。

故事得以繼續,多少還是受了景為吉的影響,接下來的部分,百曉生實事求是很多。

把他們相遇,以及找到馮知初的事情都講完。

鈴兒村村民信守承諾,不打斷,也沒糾正。

等他說完,宣知翡抿抿唇,看了厲鈺一眼,卻見厲鈺不知何時也放下了手裡的公文。

兩人目光相接,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宣知翡轉過頭,問:“那石像是什麼模樣,你可曾留意到。”

“經歷了蒼梧山那一遭,哪能不留意啊!”百曉生翻了個白眼,而後快速道:“不過他們拜的那一尊,毀壞得太嚴重了,盤腿坐著,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百曉生自己也知道,有些無奈的攤攤手:“當時什麼情況啊,我急著救你的命,得背馮老頭下山,否則小爺我一定把石像給你背回來讓你好好研究。”

宣知翡還沒說什麼,鈴兒村一眾人等急了。

景為吉臉上的褶子都在抖:“使不得,使不得嘞!恩人聖像不能碰的!”

“恩人?”宣知翡有點恍惚。

景為吉點點頭,目光中有些神往:“是我們一族的恩人,好久以前的事情嘞。”

說著他看向宣知翡:“說起來,恩人您跟我們一族的恩人還有些像。”

“你可拉倒吧,你們一族恩人實在太多了,小衣衣像誰都不奇怪。”百曉生頗為不屑。

景為吉急道:“那不一樣,恩人和恩人都救過我們的命嘞!一共就兩個恩人,沒有別的嘞!”

宣知翡好奇道:“你方才說我們像,我們哪裡像?”

“你們都會醫術。”景為吉想了想,繼續道:“都長得好看嘞,天仙似的,還有臉這裡……”

他指指自己的左右兩邊耳朵:“你們倆左右耳朵尖尖上都有兩顆痣嘞。”

老實說,宣知翡真沒注意到自己耳朵尖尖上的痣。

她微微一愣,摸著自己耳朵有些茫然的問厲鈺:“我耳朵上有嗎?”

厲鈺也沒看,直接答:“有。”

每次他親她耳朵的時候,一眼就能看見,很是可愛。

不過這種長相上的相似未免太具體了一些。

厲鈺問:“可有你們那位恩人的畫像?”

“有嘞有嘞!”景為吉連連點頭:“就在我們村的……”

他身後的村民拉拉他的袖子。

景為吉又忙搖頭:“不對,沒了沒了。”

想來是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宣知翡無奈笑笑,趕來打圓場:“沒了便沒了吧,那之後呢?百曉生下山,你們怎麼又來了陽陵城?”

景為吉撓撓頭:“恩人您不是病了嗎?我們當然要來看看嘞。只不過這趟出來我們是為了過節,也沒帶什麼東西在身上,空手跑過來,還挺對不住您的。,”

帶著滿村老小翻山越嶺來看她,這份情誼已是很厚重了。

何況鈴兒村的青壯年男子全都到她身邊來報恩來了,老少婦孺,就是想拿東西也沒勁兒啊。

宣知翡忙寬慰了一番,又趕忙吩咐人去給他們收拾住所。

幸而將軍府是御賜宅邸,屋子是管夠的。

如此一邊閑聊一邊等,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二十來個唇下有痣的男人被帶到衙門。

樓知府讓他們每人說一段話,由龜奴來聽,一直聽到第十四個,頻頻搖頭的龜奴終於變了神情。

樓知府立刻讓那人再說了一遍,龜奴聽完,站到那人面前,弓著身子抬頭望他的臉,片刻之後,道:“是你,就是你!”

被他指認的男人退後兩步就要跑,被許雲開一把按住。

樓知府驚堂木一拍,還沒有用刑,他就什麼都招了。

男人姓余,叫余鵬鵬。

來頭還不小,是余記的東家。

宣知翡記得“余”這個姓,雖然不在父親所列的京都世家大族名譜裡,但是臨郢關“余”打頭的鋪子還是有好幾家。

更為諷刺的是,余記名下的一間藥鋪還參與了建造收容所一事,甚至百曉生還在她面前提起過這個余鵬鵬。

說他看著不著四六,但出錢非常大方,非常闊氣,絕世大好人一個。

感情人家不是大好人,人家是盯上了將軍府這塊肉,花錢來買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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