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小心有人
林知府下榻在底下二層的雅間之內,恰好是宣知翡她們所在屋子下面那間,走得近了,方才發現裡頭很安靜,沒有什麼嗯嗯啊啊的聲音。
不過這也不稀奇,她們這一來二去的,很多屋子的聲響都歇了。
宣知翡在雅間前站定,龜奴舉著燭台去叫門。
“賊爺,賊爺您在嗎?”
喊了兩聲,卻沒聽到裡頭有回應。
龜奴敲了敲雅間的門,吊著嗓子揚聲繼續喊:“賊爺,賊爺您在嗎?”
依舊沒有人應。
老鴇面色不太好,直接發話:“爺既然不想應,你不知道自己推門進去嗎?沒眼力見的東西。”
龜奴誒誒兩聲,朝裡頭道:“那賊爺小的進來了啊?您要是不說話,只當您答應了。”
如此又像征性的候了幾息功夫,龜奴推開雅間的門,裡頭只有一盞紅燈籠孤零零的閃著光。
人去樓空,徒留一小絲尷尬。
老鴇沉了臉:“賊爺何時退的房,立刻去問清楚。”
瑞豐樓的房冊一日彙一次總,時間是在次日白天,所以她手裡的房冊只管到昨夜的,這個賊爺,顯然是今天走的。
走就走了,只老鴇心頭總覺得不對,這人來打干鋪一打就打了三天,來青樓打干鋪的,無非就圖個眠花宿柳,既是圖這個,那他什麼時候走都有可能,除了今天。
除非,是個吃白食的,想趁著今夜人多,偷偷溜掉。
叫人吃白食,老鴇焉能不氣。
龜奴很快去而復返,穿著粗氣道:“媽媽,問過了,賊爺沒有退房。”
老鴇咬咬牙:“茅房呢,快去找!”
龜奴立刻跑著去了。
開門做生意,最怕遇到吃白食的,銀子沒賺著,還落自己一身閑氣。
且這種事,有一有二就有三,甚至更多,這是最最可怕的。
在得勝府做生意,勢頭無比重要,一旦被人知道叫恩客坑上了,被恥笑還是輕的,同時也會失去別的恩客們的信任,是大忌諱!
如果是平常,那她肯定是要抓著恩客的朋友來給這筆銀子的,不僅要,還得狠狠的再宰一筆,以示威風。
但今日這尊大佛……她是抓不住,也不敢抓。
只能自己認栽。
“什麼賊爺,老娘看就是個賊!”老鴇低聲憤憤罵了一句。
宣知翡見狀,道:“鴇母勿要擔心,我這位故友雖然姓賊,但人品還算可靠,當是做不出來吃白食這樣的事兒來。”
畢竟是朝廷命官,而且還是正一品的那種。
來青樓打干鋪不給銀子,怎麼也說不過去。
老鴇本來是自顧自抱怨,沒想到她耳力這麼好,竟被聽了去,一時也有些尷尬,勉強笑著道:“那是自然,小少爺的故友當然不會有問題。”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拔涼拔涼的。
她依稀記得,那個賊老爺,身上的衣裳料子看著雖然還不錯,但是袖口上還有補丁!
真有錢的,誰家還穿帶補丁的衣裳啊!
也怪她豬油蒙了心,什麼生意都想做,這下好了,銀子沒賺到不說,還可能會惹一身騷。
老鴇如何後悔且不論,龜奴帶著一群人衝到茅房,找了一圈還是不見人,至於搜查瑞豐樓,現如今到處都是恩客,根本就沒法去搜,只得趕緊將情況告訴老鴇。
老鴇也沒有別的法子,不敢大肆聲張,遣了龜奴繼續找人,另外又讓人守著門口,以防他偷偷溜出去。
宣知翡在旁邊看著,忽地道:“鴇母,你這次排了春山曲的消息是什麼時候放出去的?”
老鴇心急如焚,但不敢應付她,勉力笑著道:“像春山曲這種大戲,每月一次,為了造勢,小婦人會提前准備好,而後在頭月大戲演完的時候將下月的消息告知恩客們,這便是最早的了。”
宣知翡點點頭,提前一個月說,林知府卻在三日前才來的瑞豐樓,依照這位大人的性子,怕是在三日前方得知了竊賊會來瑞豐樓的消息,然後直接住了進來。
至於竊賊為何會來,多半是被春山曲所吸引。
如果她猜得不錯,厲鈺追的那個,就是竊賊。
那林知府去了何處呢?
她腦子拐了個彎,如果是她,她會去何處呢?
想了想,她道:“鴇母,你家這樓可有至高之處?”
老鴇不知其意,思索片刻,老實答:“有的,上頭有一個小閣樓,不過許久沒用了,奴家叫人給鎖了起來。”
宣知翡道:“帶我去。”
老鴇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也沒說:“是,小少爺這邊請。”
宣知翡見她眼神總是往旁出看,心不在焉的模樣,拍拍她的肩膀:“今夜唱大戲,鴇母該是最忙的時候,就不必陪我上去了,吶……”
她隨手點了一個龜奴:“讓他跟著就行。”
老鴇的心思的確不在她這裡,聞言也沒再客套,忙道:“謝小少爺體恤,順子,好好伺候著。”
說完便匆匆去了。
龜奴順子彎著腰,笑呵呵道:“爺,這邊兒請。”
宣知翡頷首,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頭一回來,將人家樓上樓下逛了個遍不說,甚至連後院也去過,宣知翡覺得自己也是個人才。
到得頂上,順子一路帶著她拐到角落裡,一個上鎖的紅色小門赫然出現。
鎖也是紅色的,不注意看,還真瞧不見。
龜奴埋首開門,宣知翡轉過頭,在她身後不遠處,有幾個略眼熟的面孔,都抱著姑娘喝酒逗樂,見她看過去,那幾人都不著痕跡的頷了頷首,宣知翡心下稍安,垂眸回身。
小門裡頭是一條向上攀岩的樓梯,沒有燈籠,只能見到漆黑一片。
龜奴到長廊上取了個燈籠,提著在前頭帶路。
木制樓梯“吱呀”作響,看來老鴇沒有瞎說,這地方的確是很久沒用過了。
龜奴走出幾步,回過頭來把燈籠遞到宣知翡跟前照路,順口提醒道:“爺您且小心著些您的白衫子,此處久了沒人來,兩邊兒都是灰,沾了您的白衫子可就是它的罪過了。”
宣知翡一邊答應一邊好奇的問:“此處既然有閣樓,想來從上頭俯瞰得勝府的夜景也別有一番滋味,鴇母是個風雅人,該是喜歡,又為何要棄之不用呢?”
龜奴回頭往上方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爺您有所不知,這地兒犯忌諱,媽媽不喜歡,所以叫人封了起來。”
“莫不是死過人?”宣知翡問。
龜奴害了一聲:“爺您想哪裡去了,真死了人就不叫忌諱了,是違反律法的,瑞豐樓肯定都得關張。”
說著,他又一次往四周望了望,悄聲道:“小的聽說,媽媽以前也是樓裡的姑娘,後來遇著了一個情郎,約好幾年之後來贖她,後來媽媽在閣樓上頭等了幾年,那情郎卻同旁人成了親,良妻美妾的,叫媽媽傷心欲絕,後來發奮圖強攢了銀子自己買了瑞豐樓當起了老鴇。”
宣知翡挑挑眉,美人兒老鴇,也挺血性的嘛。
不過這屬於人家的隱私了,她也就沒再多問。
很快的,兩人到了閣樓上,上頭還有一扇門,龜奴把燈籠遞給宣知翡:“煩請爺幫忙拿一下,小的來開鎖。”
宣知翡接過燈籠湊近木門,細看之下微微一愣:“我想你不用開鎖了,這鎖已經自己開了。”
龜奴正在摸懷裡的鑰匙,聞言笑著看過去:“爺說笑了不是,哪有鎖自己把自己開……還真開了。”
他很是詫異,下意識去拉門。
“小心些,門後恐怕有人。”宣知翡提醒道。
龜奴明顯嚇了一跳,手縮回來,有些不安的看著她:“爺,爺,您別嚇小的。”
宣知翡有些無語:“我們上來就是來找人的,真沒人才糟糕了,你害怕做什麼?”
“……”龜奴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對哦,小的給忘了。”
反應完,又開始茫然:“那咱們現在要開門嗎?”
“開,你退後,我來。”宣知翡道。
龜奴二話不說,閃到她身後,把自己藏得明明白白。
宣知翡:“……”
門後是人不是鬼,倒也不必怕成這樣。
她捏捏右手手臂,輕輕拉開閣樓的小門,讓人意外的是,門後頭並沒有人。
猜錯地方了嗎?
林知府不在這裡?
或者說,他其實已經離開了瑞豐樓?
宣知翡踏上閣樓,龜奴拽著她的衣角,緊緊跟著。
閣樓總共就那麼大點地方,沒走多久,兩人就在閣樓的邊緣,發現了一個人影,旁邊還放著一個燈籠,只不過沒有點燃。
“林……先生?”宣知翡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龜奴機靈的糾正:“賊……先生?”
那人轉過身,燈籠的光照到他臉上,的確是林知府無疑。
人找到了,宣知翡松了一口氣,龜奴也松了一口氣。
“這裡有些黑,你下去再拿兩盞燈籠上來。”宣知翡將手上的燈籠遞給龜奴,吩咐道。
龜奴笑著道:“好的爺,小的這就去。”
等人走了,宣知翡方才將目光重新落到林知府臉上:“林大人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林知府不悲不喜:“跑了。”
宣知翡一愣:“跑了?”
“嗯。”林知府點點頭:“虧了有厲將軍幫忙,多拖延了些時候,不過那人太過奸猾,趁黑跑了。”
“那將軍人呢?”宣知翡問。
林知府道:“他帶著人正在附近搜查,應該也快回來了,今夜,勞煩夫人。”
“無礙。”宣知翡頷首。
實際上,她也沒幫上什麼忙。
兩人站了一會兒,一道黑影飛上閣樓,半跪在林知府身前:“大人,沒搜到。”
宣知翡認得這人,是知府衙門的捕頭,傅鈺珂。
林知府擺擺手:“罷了,估摸著人已經不在得勝府,去通知厲將軍,讓他不必尋了,你手底下的人也撤回去吧。”
“是。”
傅鈺珂利落起身,走之前,忽地看了宣知翡一眼。
宣知翡摸摸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捕頭不是很待見她的樣子,她以前,好像沒得罪過他吧?
不對,准確的說,她壓根算不上認識他啊。
莫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