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暴露身份
老鴇這樣說,宣知翡也不好再拒絕,只得跟著她。
兩人一路往裡走,最後直接出了瑞豐樓,進了後頭的小院。
樓裡的歡聲笑語,聲色犬馬剎那間被隔絕在外。
宣知翡打量了一下小院,院子裡零星養著些花草,堆了幾堆石頭,清清靜靜,簡簡單單,和青樓不太搭調。除了比她醫藥館的後院大上許多,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
老鴇笑盈盈進來:“小少爺請喝茶。”
宣知翡接過,喝了一口:“鴇母客氣。”
因為心頭有事,宣知翡並沒有太多的閑情逸致同她閑談,開門見山的道:“既然你叫了我來此處,那咱們說話也不必再彎彎繞繞的,鴇母樓上樓下的一共幾十個姑娘,不說三六九等,我只問你,每晚約莫有多少恩客來樓裡,這些人裡頭,又有多少是打茶圍、吃花酒、打干鋪,有多少是拉鋪、住局,這其中,又有多少人會在瑞豐樓鋪堂、掛衣?”
“這……”老鴇遲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強:“打茶圍、吃花酒、打干鋪的不少,拉鋪的您先前也瞧見了,養活養活樓子和姑娘們也不成問題,住局的,實在不好強求。
至於鋪堂和掛衣,這就是天大的緣分了,哪裡說說有就能有的。
奴家手底下的姑娘們福薄,沒有那個命。”
話雖這麼說,但宣知翡的問題,算是問到她的心坎上了。
開青樓的,誰不想恩客們願意為了自己樓裡的姑娘一擲千金,夜夜眠花宿柳,最好再來幾個痴情的冤大頭,看上了哪個姑娘願意花錢為她贖身,這樣她可以直接撈一筆大的。
然而實際的情況就是,來樓裡打茶圍、吃花酒的不少,把青樓當客棧干來睡覺不點姑娘打干鋪的也有,唱大戲的時候拉鋪的客人也不少,但大多數也都是花點銀子,跟姑娘們快活快活,而後就提了褲腰帶回家抱著妻子睡覺。
至於住局,瑞豐樓裡的恩客大都不會留宿,她曾經分析過,樓裡的恩客裡成家的占了絕大多數,這群人根本沒有留宿的可能,剩下的小部分,是她一直在努力維系的,還時不時會被得勝府別的樓子搶走的。
再說鋪堂和掛衣,前者是要恩客和樓裡的姑娘兩情相悅,在樓裡呼朋引伴,大宴賓客,後者是初次同枕,講究比鋪堂還要多,花銷也大了許多,不是真的有“情”,並且有錢的恩客,都干不出來這等事。
因此也是,得勝府的姑娘們,一輩子干到頭,一輩子盼到頭,都盼不來的好事兒。
紅衣老鴇見得多了,所以她很清醒,她沒那個運氣,撿個國色天香回樓,是以也就不生那個貪念,免得庸人自擾,
但只憑得勝府的恩客只能由得非富即貴的人進來便也知道,她雖清醒,但還沒有完全死心。
歡樂場是個能出奇跡,且出過奇跡的地方,勿管口頭怎麼說,這裡人人心頭都是有自己的盼望的,沒有高低貴賤,只分求得和求不得。
正這樣想,就聽宣知翡笑著道:“鴇母未免有些灰心了,命雖天定,人亦可求,鴇母守著這地方,要人有人,要才有才,偏偏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實在可惜。”
“哎喲我的小少爺。”老鴇本就是個有心的,一聽這話心思立刻活絡起來,湊過來拉她的衣袖:“您有什麼妙招還請趕緊說吧,真真是要急死奴家了。”
宣知翡不緊不慢喝了一口茶,這才道:“說簡單也簡單,不過一句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鴇母要想去高處,就得讓姑娘們一同去高處,叫人看得見,摸不著,才能日思夜想,魂牽夢縈。”
就瑞豐樓如今的經營情況來看,不管恩客是富是貴,樓裡本質上做的還是物美價廉的買賣,得勝府家家都是如此,恩客們自然是沒什麼好留戀,今夜這家明晚那家,反正掏銀子就能做的事兒,哪裡做不是做。
甚至有的人還會貨比三家,圖個便宜。
但如果有一家的姑娘,他們來了,卻不一定能一親芳澤呢?
甚至是只能遠遠的見上一面,連個小手都摸不著呢?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男人天生有征服欲,吊著他,才能勾著他。
一來二去的,不僅姑娘們的身價水漲船高,連整座青樓的格調也跟著提升了起來。
老鴇仔細品味了一下她的話,依稀像是觸碰到了什麼,可是卻有顧慮:“話雖如此,到底我樓裡的姑娘都平平無奇,焉知她們有沒有這個能耐和福分。”
“我說了,命雖天定,人亦可求,鴇母想要什麼樣的命,就用什麼法子去求,結果並不一定能遂人願,但卻未必值得一試,全看你怎麼想。”宣知翡隨意道。
話都說到這裡了,確實也沒再多可以說的。
等了一會兒,老鴇方才道:“多謝小少爺一語驚醒夢中人,如此大恩大德,奴家不知何以為報,樓裡空閑的姑娘們,今夜任君挑選,都記在奴家賬上,全當是謝禮了。”
宣知翡:“……”
不帶這麼恩將仇報的啊!
她輕咳一聲,擺擺手:“不,不必了。鴇母若真想謝,不如幫我一個忙。”
老鴇看著她通紅的耳垂,心下覺得好笑,講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人,點個姑娘居然也臉紅。
多看了兩眼發現不對勁,那耳垂上頭,怎的有一個洞?
老鴇心頭一驚,再看面前小少爺的臉,立刻發現些許端倪來。
雖然眉毛是男子的粗眉,但總的來看,面貌卻是十分秀氣的,她原先還以為是因為年紀小,現在沒忍住暗啐了自己一聲,日子都過到狗肚子裡去了,這分明是個小娘子,她竟沒看出來!
至於這小娘子的身份,簡直就是呼之欲出了。
將軍和將軍夫人一起逛青樓,將軍夫人還指點她怎麼做生意,就踏馬離譜!
老鴇壓下心頭的震驚,悄悄地站直了身子,掐著腰的手規規矩矩的垂放著,笑著道:“小,小少爺,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就是,不必跟小人客氣。”
宣知翡看著她:“小人?”
老鴇臉上笑容微僵:“小,小婦人?”
“不自稱奴家了?”宣知翡挑眉。
老鴇蹲身一禮:“仔細想想您也不是瑞豐樓的恩客,稱奴家不合適,何況小婦人估摸著比您大了一輪有余,還是小婦人妥當,嗯,妥當。”
宣知翡輕笑一聲,年紀小,但模樣很風流:“行,就依你。”
老鴇被她那模樣晃得有些眼暈,果然好看的人是不分男女的,她拍了拍心口:“呵呵呵,謝謝小少爺。所以您的要求是?”
“鴇母是個耿爽之人,我便不藏著掖著了,實不相瞞,我有一故友前幾日來了得勝府,聽聞在瑞豐樓裡頭,一直沒出去,今日過來就是尋他來了。”宣知翡道。
青樓裡其實很忌諱誰來找人,宣知翡的話說出口,老鴇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方道:“害,小事一樁罷了,小少爺的故友何時來此?”
“三日前。”宣知翡道。
“那位爺姓甚名誰呢?”老鴇又問。
宣知翡回道:“姓林,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身量,約莫這麼高。”
她當空比劃了一下。
老鴇看著,點了點頭:“小少爺請稍等片刻,小婦人須得去查個房冊。”
“去吧去吧。”
宣知翡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等她人一走,立刻將身上的四不像放了出來,指揮著它們藏進院子的角落裡。
這老鴇認出她的女子身份了。
雖目前看不出敵意,不過還是不得不防。
而瑞豐樓裡,龜奴警惕的看著小院:“媽媽,果真要告訴他客人的下落嗎,這不符合規矩。”
老鴇斜覷的他一眼:“規矩也是人定的,定規矩的人比規矩還要大,你這雙招子不太頂用,且好生學著吧。”
等老鴇抱著房冊去而復返,宣知翡正坐在院內的桌椅上喝茶。
“如何?鴇母可查到了。”
老鴇有些犯難:“小少爺是不是記錯了,小婦人仔仔細細查了房冊,三天前來的客人有,但姓林的客人還真沒有。”
進青樓也未必會用本命,倒是她想岔了。
宣知翡唔了聲:“那生客呢?我這位故友應當是頭一回來,鴇母朝著上頭找找。”
瑞豐樓的恩客大多是熟人,一來來三天的更是少數,老鴇翻開房冊,沒一會兒便有了結果:“那是有的,三天前有位賊姓客人來瑞豐樓打干鋪,一直沒有走。”
“哪個賊?”宣知翡問。
“賊子的賊。”老鴇答:“叫賊卓萊。”
答完她自己也愣了,世上哪有人姓賊的,分明是個假名字。
賊卓萊,賊卓萊。
宣知翡默聲念了兩下,這名字反過來不就是“來捉賊”?
關於林知府,她記得厲鈺曾經說過,他府上有個祖傳的寶貝被偷了,所以他老人家這回跑到瑞豐樓,其實是來捉賊的。
“武功二流,輕功上乘”這是厲鈺對那個賊的評價,林知府只身來此,嗯……他會輕功?還是會武功?
宣知翡站起身:“既然人已經找到了,那還請鴇母帶路吧。”
“小少爺這邊兒請。”
老鴇邁著小碎步在前頭帶路,宣知翡邁著大步慢悠悠的跟著,老鴇走個四五步,她只要走一步就行。
做男人,其實也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