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來,上姑娘
宣知翡答應得很是干脆,不過進了雅間沒多久,她就有些頭大。
這青樓的跟客棧不一樣,說是雅間,但那牆薄得跟紙一樣,除了不會塌,沒有半點旁的作用。
隔壁的動靜在黑暗中無限被放大,喘息也好,嗓子裡溢出來的曖昧叫聲也罷,全都清晰可聞,不僅可聞,她甚至感覺到靠牆的擺件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感。
這都什麼事兒啊。
雅間裡僅有一盞紅燈籠,燈籠紙糊得有些厚,遮住了大半的光,讓一切都變得若隱若現,只依稀能看到雅間有些空蕩蕩的,沒有床,倒是中央有一個案幾。
黑燈瞎火,正適合偷雞摸狗。
宣知翡左右看了看,把角落裡的其他幾個燈籠一一點亮,然這屋子裡的所有燈籠都很風流,全走的是若隱若現的路線,隔壁動靜越來越大,龜奴也沒個人影,她腦袋瓜子嗡嗡作響,搖了搖鈴鐺。
沒一會兒,老鴇踩著小碎步翩翩而至,見面就是一句千嬌百媚的招呼:“小少爺~”
她也不一人來,在她身後,還跟著一排穿紅著綠,衣裳單薄的女子。
她們脫了鞋,這才進屋。
老鴇笑意盈盈的介紹:“您頭一回來,奴家也不曉得您喜歡什麼口味的,便將各種的都給您帶了一個過來,由得您挑,您要是不喜歡,還有旁的。來啊,跟小少爺見禮。”
“小少爺。”女子們喊道。
宣知翡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你們這兒就沒有個正經燈籠嘛,小爺我最不喜暗,這光看得我眼睛疼。”
老鴇噗嗤一笑:“有的有的,都在上頭天字號房呢。”
因為一層二層三層收費各有不同的問題,導致宣知翡對樓層分區特別敏感,尤其天字號房在客棧之中也是最常見的頭等房,要價和普通房差別甚大,何況是這種銷金窟。
她來青樓是為了尋人不是為了享樂,如果要價太高,她覺得……她也可以忍一忍。
“天字號房多少銀子一晚?”她直接問道。
老鴇笑著道:“全都是五百文一晚呢,當然了,五百文是空屋子的價兒,小少爺若是點旁的,姑娘或是酒水茶點,都是另外的價兒了。”
那還不算太坑人。
宣知翡摸摸下巴,大步往外走:“那就先上去再說吧。”
一路往樓梯處走,兩耳全是不加收斂的叫聲。
再私密的事,果然也分地方。
宣知翡一臉正經,兩眼清明,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過路人。
雖然,她身後還墜著一排邁著小碎步,一邊跑一邊喊“公子請慢些”的嬌滴滴的姑娘們。
上得一樓,果然立刻亮堂起來。
眼前一亮堂,心境也跟著亮堂。
一邊走,一邊將香囊裡的尋蹤蟲放出,綠色的小蟲撲閃著翅膀落到欄杆上,很快的便和欄杆融為一體。
宣知翡取出腰間的玉笛,歡快的笛聲響起,綠色小蟲再次起飛,扎進了暗紅色的樓底。
這尋蹤蟲同厲鈺身上的是作對的,尋蹤蟲往下頭飛,說明厲鈺也還在底下。
她收起玉笛,停住腳步,轉頭朝一群追著她的人道:“鴇母,小爺我想了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不容易來一次,只挑一個姑娘在屋子裡享樂多無趣。”
老鴇笑容不變:“不知小少爺您的意思是?”
宣知翡伸出手,指著中間:“小爺我看你這地兒造得不錯,該有大用途,春山曲美則美矣,可是目的性太明顯,圖過一時之快,卻很難得有下回。”
“若非如此,難不成奴家引了客人們來,卻不求他們要姑娘,只聽曲兒?”老鴇迅速的抓住了重點,笑著道:“小少爺您莫不是只想打打茶圍,吃吃花酒?”
打茶圍、吃花酒,前者是指來了青樓,在大堂裡吃吃茶,聽聽曲兒,再逗逗姑娘,後者則是指在姑娘的屋子裡宴請賓客,叫兩個姑娘進來彈琴唱曲兒助酒、取樂。
雖然也有姑娘,但所行之事同底下的嗯嗯啊啊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宣知翡摸摸下巴,一臉高深莫測:“非也非也,小爺我也是個生意人,雖頭一次見鴇母,卻覺得頗有緣分,是以這才想著提點你兩句。”
老鴇聞言也不惱,臉上笑容絲毫不變,客客氣氣道:“小少爺請說。”
這原本只是宣知翡隨口尋的由頭,但這老鴇的作派,倒讓她不免高看了幾分。
畢竟從春山曲就不難看出,瑞豐樓賺的是快錢,賺快錢的商人,難得有耐性。
她笑笑,靠在欄杆上,目光一一自老鴇身後的姑娘身上掃過:“鴇母識人本事不錯,你樓裡的姑娘,的確也有些姿色。只不知鴇母樓裡共有多少姑娘,三六九等,這些姑娘又各自占著幾等?”
老鴇掩唇輕笑:“小少爺可不是說笑了,奴家小門小戶的,樓裡不過幾十個姑娘,都是些苦命的人,聚在這樓裡勉強搭火養活自己罷了,您要是問花名,倒是個個都有,至於三六九等的,那可就聽都沒聽過了。”
這意思,便不單單是瑞豐樓如此,而是整個得勝府都沒有了。
宣知翡大概曉得,得勝府裡頭的人做生意,不是每家有新意,怕是每家不得不求一個新意和特色。
特色便也罷了,新意這東西,重要在一個新字,可要回回都新哪裡有那麼容易。
宣知翡呵了一聲:“做生意嘛,總歸要活絡一些。看四方、聽四方,‘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鴇母是個聰明人,不當不懂這個道理。”
老鴇欠身一禮:“小少爺抬愛,奴家到底是個婦人,守在得勝府,耳聾眼瞎的,還請小少爺指教。”
這話就過於自謙了。
青樓裡頭人來人往,三教九流皆有之,要說消息流通,青樓絕對能排的上號。
宣知翡省得,也沒再多說那些場面上的話,只是道:“指教談不上,只不過有些想法,鴇母或可一聽。”
頓了頓,她補充道:“但是……興許不太中聽。”
老鴇道:“小少爺但說無妨。”
宣知翡環顧四周,隨意道:“你這樓造得不錯,春山曲也算得上驚艷,可惜了未免有些喧兵奪主。
花了那麼多心血,卻只多收了屋子的價兒,一個姑娘都沒抬上來,短時間還有看頭,至多兩年,要麼換路子,要麼人去樓空。”
這話,何止是不中聽,簡直就是來砸場子的。
老鴇笑容微斂,不過臉色卻沒有冷下來,只是嚴肅了幾分。
開門做生意,底子如何,外頭永遠得繃著,其實她頭疼這個問題已經許久了。
就拿春山曲來說,驚艷歸驚艷,今夜的效果也算不錯。
然而下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恩客們的胃口被養刁了,就會越來越難滿足,每一次新曲取得成功,她總是開心的,開心之余又不免擔憂。
若是下一次沒有這麼好,恩客們可不會有什麼留戀,自去旁出找樂子,得勝府整整一條街的青樓,瑞豐樓不過是其中平平無奇的一座而已。
老鴇看著宣知翡:“小少爺,外頭吵鬧,不如我們去屋內敘話?”
宣知翡想起先前在雅間裡隔壁的動靜,連忙擺手:“不了不了,這裡挺清靜的,就在此處就行。”
老鴇噗嗤一笑:“小少爺請跟奴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