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隨著下降的趨勢緩緩減小,應安言感覺到自己已經可以依靠腿上的力量穩住身體站在山壁之上了,於是應安言開始摸索著在峭壁上面尋找可以站立的地方。
下面的界限已經不在遙遠,應安言遠遠的看下去,心裡不由得放松了一口氣,因為地下雲霧繚繞之間,隱隱可以看見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
但是還不等應安言松了一口氣,他就突然聽到了一聲哢嚓的聲音,應安言臉色大變,急急得看向自己手裡的佩劍,果不其然那把劍的劍身上面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斷裂層。
應安言的這把劍是用特殊的材料鑄成的,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折斷,應安言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上岸與烏延羨之間的纏鬥。
一定是當時打鬥之中,烏延羨的霸道內勁灌入劍身,這才使得這把絕世兵器如此輕易就折斷在這絕壁之上。
應安言意識到了烏延羨的手段,他一定是早就猜到應安言想要借助這千仞絕壁來尋得一線生機,因此就借著打鬥的因由將應安言的佩劍折斷,斷了應安言所有的後路。
但是烏延羨千算萬算卻是漏算了這一條,千仞絕壁之下不是亂石泥地,而是一汪清淺的潭水。應安言的手臂一松,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道,他盡量放松自己的身體,往下掉去。
這個高度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掉進水裡的時候,也一定會受些傷,應安言閉上了眼睛,做後一刻腦子裡面的畫面就是四濺的水花和死一般的沉寂。
應安言再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不是他曾經以為的荒草叢生,險峻崖壁。映入眼簾的是方藍色的帷幔,長長的垂掛在暗褐色木質床欄杆上。
應安言的眼睛生澀的眨了一眨,他的手想要抬起來但是卻發現右手臂上面被白色的布條子纏的一層又一層,嚴嚴實實,應安言艱難的動了動手指,發現他的右手臂已經失去了知覺。
大概是他落崖的時候摔斷了手臂,應安言放棄移動手臂,而是開口對著門外面試探般的問候了一聲。
“勞駕,請問有人在嗎?”應安言的聲音溫和優雅,雖然他身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看上去有些狼狽和觸目驚心,但是貴公子的溫潤精致在他的身上表露無疑。
應安言沒有等太久,很快就有一個身影聽到了他的呼喚,匆匆推門而入。應安言看著外面推門而進的人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心裡產生了一絲期待。
但是等到應安言看清楚走進來的那個女子清秀絕倫的臉龐之後,心裡原本莫名其妙產生的期待就轉化為了一絲絲悵然若失。
應安言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很快應安言就調整了過來,他對著向他匆匆走近的一身素美的少女緩緩開口:
“請問是這位姑娘救了在下嗎?那麼敢問姑娘有沒有看見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身穿藍色布裙,氣度溫和有禮?”
那個少女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但是隨即,少女便立刻反應過來,從善如流的順著應安言的話接了下去:
“公子怕是要失望了。我發現你的時候,這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你的手臂受了很重的傷,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才剛剛清醒過來。”
那個少女疑惑的看了一眼應安言,應安言卻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想要起身下床,走到外面去看一眼,那個少女趕緊走上前來,細心的扶起了應安言,將應安言帶到床下走了幾步。
“公子可還好?可能多走幾步?”那個少女明顯對於醫術有些了解,應安言卻是看著這個秀雅溫潤的少女,有些莫名的熟悉。
“姑娘不必見外,既然你救了在下,就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你便是直接喚我安言便可以。還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個少女似乎有些害羞,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應安言臉上溫潤貴氣的氣度,又低下頭似乎是為了掩飾心裡面的害羞,半晌應安言才聽到一聲細若蚊蠅的小聲回答:
“我姓苗,名喚若蘭。”
“那我就稱呼你為蘭兒可好?”應安言說完之後自己也有些怔愣,蘭兒?他為何為這麼稱呼對方,而不是更為平常的稱呼若蘭。
“公子,安言,”苗若蘭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樣突然更改的稱呼,苗若蘭狀似無意的尋問了一句應安言,“安言究竟是為何竟然掉下這麼深得懸崖?若不是有這山崖底下這一潭深泓,只怕安言就性命難保了。”
應安言回憶起來自己醒來之後腦海裡面最後記得的畫面,一片寂靜深潭,他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這懸崖邊來的。
應安言努力思索,只記得自己與二娘一起逃避家鄉水災,流落他鄉,為了躲避山賊的殺掠,深受重傷,與二娘失散。
可是應安言記得自己與二娘失散的時候是在一處平原窪地,大片綿延的樹林,又正直秋冬季節,此時卻已經是六月驕陽酷暑。
應安言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裡面一片針扎般的疼痛,他忍不住面色蒼白,悶哼一聲,停住了腳步。
而一旁扶著應安言的苗若蘭卻比應安言反應還要迅速,立馬將頭痛難忍的應安言扶到了小院子裡面一處石凳上面坐下。
“安言你先放松下來,把這個丹藥服下,有凝神止痛的功效,既然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了。”
在苗若蘭的安撫之下,應安言逐漸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漸漸的平息了下來,應安言深呼吸一口氣,感覺到體內莫名出現的內力無意識的在他的身體裡面行走,一周天之後,應安言莫名的感覺到了身體已經恢復了大半。
應安言此時卻不得不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他極力鎮定下來,臉色有些虛弱蒼白的對著一臉擔憂的望著他的苗若蘭姑娘,應安言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問到:
“蘭兒,你這裡可有能夠照出人像的鏡子,或者幫我打一盆水來也行。”
苗若蘭聽到應安言的這個要求,微微一愣,隨即很快就意識到了應安言要這些東西的原因,苗若蘭點了點頭,立馬就返回了自己的屋子,從梳妝匣子裡面取出了一把柄身斑駁的銅鏡。
“我只有這個,安言若是不嫌棄便湊活著用吧。”苗若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住在山野鄉間,平日裡面也沒有機會接觸到什麼精致的梳妝用具。
再者,看她居住的木屋環境,也可以看出來,苗若蘭家境微寒,能夠擁有一把銅鏡已經實屬不易,更不要說那些貴族巨賈之家才能用的起的波斯水銀鏡子之類的奢侈品了。
因此應安言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他很自然的取過了苗若蘭手裡遞過來的銅鏡,優雅的道了一謝。
雖然用的是劣質的銅鏡,身上穿著的是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衫,但是應安言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種世家裡面培養出來的優雅貴氣。
苗若蘭有些恍惚的看著眼前這個高貴的不像話的男人,再一次堅定了自己不顧自己的名聲,堅持將這個自己在深潭邊上撿到的男人帶回家照顧這麼多天的選擇。
苗若蘭低下的眼睛裡面是驚人的深旋,閃爍著志在必得的野心,苗若蘭抬起頭來,又立刻換上了一副不諳世事的清純模樣。
“安言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去廚房把飯先蒸上,你剛剛醒過來,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這裡山野之間比不過外面世界繁華,只能吃些簡單的粗茶淡飯,不過我的手藝很好,安言一定會喜歡的。”
應安言對著苗若蘭溫潤的點了點頭,等到苗若蘭離開之後,應安言才鼓足勇氣一般,舉起了自己手裡的那把銅鏡,平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應安言看著鏡子裡面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些怔愣,但是卻早就有了心理准備,現下證明了自己的內心所想,應安言倒是也並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感覺。
銅鏡雖然模糊不堪,但是應安言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在鏡子裡面的那個男人,是的男人,已經不能將他稱之為少年了。
應安言看著鏡子裡面那個早已過了及冠之齡的男人,與自己最後的記憶裡面那個未曾束冠的十七歲少年相去不多,但是退去了十七歲少年眉目之間的青澀稚嫩,現在的這個男人成熟冷硬,是一個真正的有擔當的男人。
應安言有些難以置信,在他看來自己只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莫名其妙的缺失了六年的時間。
應安言的手撫上了自己受傷的額頭,應該是因為自己落崖的時候摔傷了腦袋,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失憶。
“安言,飯做好了,快過來吃飯了。”苗若蘭清脆的少女聲音在身後響起,應安言收回思緒,看向了身後大開著的主室大門,苗若蘭眉眼彎彎的笑看著自己,身後是萬家燈火,歲月安好。
應安言放下了銅鏡,也放下了心裡對自己失去的那六年記憶的執著,罷了隨遇而安,至少他現在遇見了蘭兒,應安言感受著苗若蘭臉上燦爛無憂的快樂笑容,心裡面也不受控制的有些微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