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月夜未央,人為何傷?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好,當真是好,我此生還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音……”

   “是特麼的挺好聽,不過,都彈的啥,老子這還沒回過味兒來呢,怎麼就沒有了,艷娘,去去去,趕緊的讓那彈曲的美人再彈一曲……”

   “艷娘,這彈琴的人可是尋香姑娘?今夜不是花魁竟價,怎麼尋香姑娘還不出來,我們可等了好久了……”

   “除了尋香誰還能彈出這樣的好琴曲,幾日不見,還真是想念的緊,尤其這半遮半掩的真是撓的人心肝兒都在發氧,艷娘今兒不是竟拍尋香初夜麼,我們可是大把銀票都准備好了,你快點兒的將人叫出來,干嘛還這樣吊人喟口,你是想急死老子……

   “就是,快將人叫出來……”

   尋香正是流霞閣裡的花魁名。

   亦是帝都第一名妓。

   尚是清倌兒。

   難怪那些錦衣華服的男人呼喊著尋香的名字個個都像色中餓鬼。

   底下騷動嘈雜。

   艷娘瞟了一圈兒捂嘴笑:“各位大爺們別急啊,艷娘什麼時候說過要拍尋香的初夜了?我們流霞閣今夜竟價的花魁可不是尋香,而是錦公子,公子的琴藝大家可都是親耳所聞,公子的容顏,不是媽媽我自誇,那可絲毫不比尋香兒差半點兒,今兒的竟價,底價一萬兩,每次加價不低於千兩,價高者得……”

   “什麼錦公子,不是尋香麼,錦公子,這,是個男的?”

   “這,媽媽到底在搞什麼,我們今兒可都是衝著尋香來的,這錦公子又是何人物?你這流霞閣怎麼也做起了南風館的生意,艷娘,你這是不打算給別的樓子活路了……”

   “老子倒也沒玩過這口,比尋香還要美的男人,除了國師大人我看也再找不到別人了吧……”

   “呵,這倒也是新鮮,艷娘,你這口氣是不是也太大了點,要價是不是也太高了點,你倒是先把人叫出來讓我們看看再說,若真如你所說倒是也無妨,可若你說的不言不實,那我們豈不是……”

   “流霞閣金字招牌在此,各位爺看我艷娘何時說過大話了?”

   艷娘指了指上頭的牌匾:“流霞閣的規矩想來大家是知道的,花魁竟價可以自主選擇主是否露面,我也不能破了規矩,各位大爺又何必著急。標到人,您帶回府就可以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了不是?各位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貴人,又怎會在乎那區區幾萬兩銀子呢,況且我們今兒竟價的不是初夜,而是人,那琴曲你們也聽過了,到底值是不值各位客官您可以自個兒估算估算……”

   “琴藝確是極佳,說是一曲天籟也不為過……”

   “還有媽媽的保證,看來今兒這位花魁定然也有奇特之處,否則媽媽也不可能要價這麼高……”

   “那就開始吧,老子還真想瞧瞧,這美人到底長什麼樣……”

   樓下嘈雜的叫著價,安夙站在窗前看的微怔繼而蹙眉,錦公子?應該就是那夜她送來的那個人了,那個瞎了眼的男人,居然在此被公開叫賣?那方才響起的那縷琴音也是出自他手?

   月夜未央,人為何傷?

   那琴音悠揚悅耳兮似無欲無求,卻又隱著絲淺淺的傷,與之丁凝琴音裡的思念不同,那縷傷淡如濃墨中的青煙,轉瞬消逝,若非深受師父教導熏陶,只怕她也不能聽出來。

   她未想到,這個瞎子居然也有如此高的琴技。

   以那夜所見的血漬來判斷,他的眼早瞎至少在七八年以前,那時他應也不過十三四歲,甚至有可能更小,那他的琴藝又是如何練出來的,若真的自小飽受欺凌又如何有時間練琴?

   還是他對琴有著特殊天賦?

   她直覺那夜他說的最後一段話不會有假,他手上的確有薄繭,她與他那夜相遇也是湊巧,各個細節想透,無論如何也不該認出她才是。

   可這突如其來的竟價?

   讓安夙眼眸微眯……

   阿錦,姓肖,她派了擎蒼與煥辰二人去查,帝都現有皇族中人不管皇子親王或是其它皇親,包括二十年來,皇家嫡系三代內曾夭折的子嗣,暫時都無人與他對得上,要麼情形不對,要麼年紀不對。

   而想篩查這些也並不難,可信息量過大,需要時間去一一比對。

   且短時間能搜集的只是表面。

   世家大族裡尚免不了那些腌髒事,更何況是皇家?為保皇家威嚴,皇室中人個個都善粉飾太平。內裡肮髒之事,比之世家大族,卻更加不堪入目。那三宮六院之中,死去的冤魂,夭折的天家子嗣不少。

   就不知他又到底會與誰有關?

   說到底,那個肖字是哽在她喉頭的一根刺,當日將他送來此地,只是想看看他會用什麼手段脫困,之所以選流霞閣,自然是因為這裡非南風館而是帝都最大的青樓,以常理來道青樓遇到這樣的事肯定會私下給他找買主,聯系買主自然需要時間,同樣這也是給他時間讓他脫身。

   他想脫身就要有動作,到時她自然也會有收獲。

   可她沒想到,事情似乎又一次出乎她的預料之外,這個人竟然什麼也沒做就任由別人把他這麼簡單就給賣了。

   還價高者得?

   如此情境,要麼是他真的無所謂。

   要麼就是……

   安夙眼眸微閃,轉回身步到桌前寫了張紙條,給了送酒菜來的小廝:“你把這張字條送到二樓簌玉。”

   簌玉,廂房名。

   “好咧,客官我這就送去。”小廝拿著賞銀和東西出了門。

   而此時的竟價,已飆到兩萬六千兩。

   大廳裡出價的客人此時已不多,包廂裡竟價的人大多也未露面,只派了小廝喊話,顯然的,那些不願意露面的人,才是真正想要竟價的人。

   “兩萬八千兩……”

   “三萬兩……”

   “三萬三千兩……”

   “三萬五千兩……”

   “三萬八千兩……”

   “五萬兩……”

   又一道聲音響起,卻是直接加價到五萬兩。

   原本叫價的人都停了下來,全都齊齊看向三樓聲音響起的房間,那房裡的人並未露面,看叫價的人穿與其它房內相同都是流霞閣小廝的打扮。

   五萬兩。

   伢行買人,活契頂多八兩,死契十到十五兩左右,當初阮明輝為贖回阮成傑被索要五萬贖銀,扔銀下崖時,阮成浩與阮成佑還為扔與不扔爭執不休,可在這裡銀子只是證明身份的一種表現,只是一個個的數字。

   流霞閣裡曾竟價出最高的花魁初夜,是兩萬八千兩。

   當然,只是初夜,而不是把人帶走。

   這男人也不差了,雖然是被整個賣了,可他連個面都沒露,只彈了那麼一曲琴,從一萬直接就被叫價到五萬,當初她才開價五千,還被砍下兩千,若澤堂哥在這兒定要說她虧死了,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而這個人——

   或者比她想像中更有價值。

   “還有沒有竟價的,各位大爺可盡快開價了,機會錯過可就沒有了,若是沒有的話,那今兒竟價奪魁的就是三樓琳琅的客人了!”

   半晌沒回聲。

   老鴇子艷娘有些失望的宣布了竟價結果,直到上面小廝將銀票送了下來她才復又笑得花枝亂顫:“爛鼓,你回去告訴客人,等下媽媽我啊就親自把人給客人送過去,這可是我們流霞閣的貴客,你可得給我招呼好了。”將銀票數了數往懷裡一揣,她扭著腰枝上了樓,那副貪錢愛錢的嘴臉表露無疑。

   安夙也收回視線,轉而瞧了瞧另一個房間,蕭燁也正站在窗前還看著琴音響起的方向,想來也是驚於那人琴藝。蕭燁琴藝也是不俗,他的琴藝啟蒙之師是他的母妃,瑜嬪。

   不過,比起叫阿錦的瞎子,顯然遜色極多。

   否則他也不會那種表情了。

   蕭燁惜才,可身為王爺他自然不可能花五萬兩買個男寵回王府,若真如此只怕明日早朝便會有御史參他幾本了。

   七皇子,三皇子乃至八皇子,九皇子也的確都不是吃素的。

   大概全都等著抓他的小辨子。

   安夙看的同時,男人也瞥了過來,只是他才看過去,那邊的窗棱便被放了下來,一道雕花木窗隔絕了男人所有的視線。

   邵鋒也將窗格關了下來:“王爺,我們……”

   他話音未落,有暗衛再次落在屋子裡,在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男子蹙了蹙眉起身往外走去。

   “王爺,那東西不找了麼?”

   “你先回去,本王還有要事。”

   蕭燁負手早就走遠,找當然得找,那樣東西他一定要拿回來,不止因為那是那個人留給他的唯一東西,更因為那荷包的內襯裡繡的有字。

   可守著這個女人也不可能找到,從頭到腳全身上下都搜遍了,除非她能把那荷包連同那顆冰海琉璃珠整個兒吞進肚子裡。

   實際他與紀華裳接觸不多,才相處幾次,可顯然的,這個女人你越逼得緊她越不會買你的賬,她的確臉皮夠厚,更視禮教如無物,可她也並非世人說的那樣草包愚蠢,至少,藏東西很有一套。

   而另一邊,安夙站在窗邊,透過窗間縫隙,看著男人帶人匆匆離開。轉身看向屋子裡的幽冥:“如何了?”

   “主子放心,東西已經送回,按主子吩咐全都放好。”幽冥臉色發紅,詭異又莫名的紅,微頓他道:“那截碎布,屬下也找人去陳記藥鋪特地找了陳大夫仔細的檢查過卻並無可疑。屬下也打人打聽過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達到主子所說的情況。還有,珍珠青璇等人也已平安回到候府,屬下已告知她們不必再找主子,主子,我們現在回麼?”

   “我還有事,你告訴擎蒼讓他去賢王府附近看看,傍晚時賢王府裡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是否有陌生馬車或人出入。記住,不要讓人發現,若打探不到也沒有關系直接返回,以自身安全為重。另外,讓他再喬裝出趟城看看煥辰那邊是否有進展,又安排的怎麼樣了。”

   “是,主子。”

   幽冥愣,似沒想到女子也會叮囑他們注意安全,不過只瞬間便恭敬領命很快消失在房間裡。

   安夙自然沒錯過幽冥的表情,身為三軍統帥,若不能收服人心,又如何調兵遣將?為帥者必要有識人之能,更要賞罰分明,恩威並施,可要做到讓人心甘情願以命相隨,卻非一朝一夕之功。她身邊能用之人少之又少,自然不能讓這些人輕易折掉。

   尤其,紀戰送來的人她自然要加以利用。

   將之徹底鐵變成自己人。

   都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上之策,而今,她也越來越喜歡:用敵人的人來打擊敵人。這樣,才更有趣,也才會讓敵人更加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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