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都是真的,剪不斷理還亂

   久未等到回答,安夙再次開口:“怎麼明國公為何不說話?是我的問題很難回答,還是你此刻還在想該怎麼回答?”

   “皇上恕罪,只是將軍問題有些多臣一時沒反應過來,臣……”女子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讓萬俟誠從驚惶與怒中回神。

   他臉上滴著顆顆豆大的冷汗也不敢抬袖去擦,只得硬著頭皮開口:“臣與張大人李大人等都仔細看過遺昭的確是真的,身份令牌也是真的,是她對臣等道十年前她只是奉先皇之命假死,所以臣等才相信了她的話,當初是……”

   然則他話未說完,就被女子從中再次截斷。“看來是本將軍的錯,未體諒明國公上了年紀,許是有些眼花耳背,腦子也有些遲鈍反應不過來,這一時之間問題問得有些多,明國公卻根本就未聽清楚本將軍的問題,不過無妨,左右這裡還有其它人,本將軍就挑個年輕力壯,腦子清楚耳目靈敏的來回話便是。”

   “……”

   明國抬起頭看向女子,整個人都怔怔的呆若風化的石像,原本唇邊那些還未吐口的話,因著安夙的打斷此刻更是被堵在唇邊,心中的悔意與懼意更是如浪濤迭起,讓他一顆心都在剎那間沉進了谷底。

   那人自然是真的。

   他們早就確定過了,那個女人早就對他們證明過,滴血驗親那自然是滴血驗過的,不過不是用凌敬昭的血,可那也絕對不會有錯的,因為那滴血的人亦是凌國公府的人,同樣是眼前這個女人的血緣至親。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日大典這些四海霸主竟會千裡迢迢跑來看熱鬧,皇上並沒有發出國禮請柬邀請這幾人前來楚都禁宮觀禮,他們也是在這幾人出現在禁宮時才發現的,原本的計劃便因此被打亂。

   可彼時文武大臣皆在他們不能後退,因為時間太過緊湊,他們根本來不及通知所有人取消計劃,而就算他們決定不行事,潛入隱身在禁宮不知何處的紅蘿也定然會出面打斷大典,到時也必會將他們牽扯出來。

   這身份玉牌在他手中,那人更是他暗中帶進來,若是仔細查必然會查到他的頭上,這也是為何他在最後一刻做出照計劃行事的原因。可是那道來自君王毫不掩飾的殺意,卻是讓他話才出口便心生懼意和悔意。

   後面未照計劃發展的事件進展,更是讓他早就驚魂不定。他們的計劃只是要將人送進楚後宮,並非此時此刻和就真要助這個女人爭奪皇後之位。眼前的局勢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爭得過的,就算她有遺昭在手,可人家同樣早有封後的聖旨昭告天下。

   所以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只是將人送進後宮之中,有遺昭在手一個妃位那肯定是逃不掉的。如是讓所謂的肅六宮變成形同虛設並不存在,剩下的他們自可以等以後再慢慢的籌謀。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可誰曾想那個女人竟是把如此重要的事瞞了下來,她隱瞞了她原本的身份是雅賢居的紅蘿,她竟沒告訴他們她與紀華裳實際早就相識,她居然瞞著她們如此多的事。他更是沒想到凌敬昭會矢口否認,更當眾道那所謂的婚約,十三年前就已經解除取消?

   這怎麼可能呢?

   若真的取消為什麼他們會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竟是從來不曾聽聞過?所以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此刻不知凌敬所言是真是假,可事至如此真假不重要,因為若是真的那只能證明是那個女人欺瞞了他們,就算是假的凌敬昭也不可能會改口,到時就算真證明了身份,他們的計劃至此也已毀於一旦亦都不可能再成功,反而因為讓事情越發不可收拾觸怒君王引來了君王殺意。

   可謂真真兒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若到了此時此刻,他還看不明白他們都被算計了,他們都被眼前的這個女人給算計,被那個幕後的人給算計的當成了槍來使,那他這大半輩子,可也當真是白白活了幾十年。

   偏偏最最讓人惱火的是,這個女人偏就死咬這點不放,死咬他們不放,可就算她此刻抓著他們不放那又有什麼用?就算此刻他們腸子都已悔青那也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她就算真殺了他們也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從頭到尾也是被人算計的。

   她應該要對付的是那個女人才對,不是麼?

   安夙視線卻是早就從萬俟誠的身上移開,光萬俟誠所說的這幾句話,以及來時她聽大哥所說當日父親大哥上朝時所發生的事,亦可清楚的看到,這位明國公素愛挑事,卻又是欺軟怕硬,遇事便推脫之人。

   便如那日朝堂之上,他唱著白臉做著和事佬,卻是讓司馬益唱了紅臉,最終當了那個出頭鳥,還丟掉了性命。亦如此時此刻他面對她的問話,卻是顧左右而言它的只想要自保,推脫掉自己的責任,這種人卻是最是勢利的小人,為臣亦是奸佞小臣。

   想當然的這種人說的話?

   那可謂絕對只是推脫之詞,完全不足取信!!

   她視線在另外幾個穿著朝服的官員身上來回的掃過,恍若未那幾名原南楚官員此刻死白一片的臉色,視線竟是當真停在其中最年輕的一個官員身上。

   “就請這位大人來回話吧,你都看到明國公的腦子不太清楚,這話也說得有些結巴,本將軍怕他就算回話恐也也回不甚清楚。”

   她垂頭看著那官員,亦未去問那人是誰,只顏笑淺淺:“既然你們隨明國公站出來,那麼本將軍想這件事情的具體經過不止明國公清楚,你們肯定也都再清楚不過。你的話本將軍會派人前去核實,欺君重罪明國公他擔待不起,我想你更加的擔待不起,你更該明白到那時候,明國公他也根本保不了你。”

   “昨夜候府外發生的事,諸位大人貴人事忙或許還未有耳聞,不管有沒有本將軍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們,昨夜本將軍回府時遭到數路人馬刺殺,有人想除掉本將軍,借以破壞此次兩郡招安,更妄想以此攪亂朝堂挑起事端。”

   “而今日大典便生出如此意外,所以本將軍今日心情委實有些不太那麼的明朗晴好,便在此先奉勸這位大人一句,最好發生過什麼,你就跟本將軍老老實實說什麼,千萬不要企圖對本將軍撒謊,以為如此就能夠蒙騙過去。若怒本將軍的後果本將軍想這位大人您怕是絕不會想要身償試。”

   她並不想知道紅蘿當初為何會假死出現帝都,她本來就是他的人,這個答案她再清楚不過。她若想知道這個,想知道在這十年間,她的身上又到底發生過些什麼事,那等事後直接問錦或問他的人會更直接更快。

   而她現在只想知道他們與紅蘿為何會牽上明國公這條線?

   她與錦這兩日俱都不在帝都,且那日是錦將她帶走,這些人不至於就這樣對她下殺手,可顯見的他們這兩日那可也都沒閑著,不止沒閑著且還忙的很,都在忙著想盡法子要如何來算計她。

   昨夜候府外發生的事,那場撕殺從開始到結束的時間其實極短,最多也就只有約兩柱香的時間。候府的附近更是一直都有大批的禁軍守衛來回巡邏,所以他們此刻或許大概還都,真是不知道這件事。

   若當真知道,哪怕他們再心急,再不甘願,再不想接受她入主楚後宮的這個結果都好,怕是都絕不會選擇在今日做這件事,只會再另找機會。

   而肅六宮嚴格說來是那個男人的主意。

   他私自做出這個決定並未與她商量,更未征得她的同意,且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會下那樣一張聖旨,她更不知他會與父親大哥達成那樣的協議,所以此事論起來其實與她半點關系也沒有,同樣的那也並非她想見到的情形。

   那不止會將楚朝堂原本就存在的兩派矛盾激化,讓事情變得更復雜進而生出更多的事端,更會延長那個磨合期。

   同時那對她的計劃來說,顯然也只會成為阻礙。要知道她處身後宮,如果那些人想要得到玲瓏玉骨,就必須要想辦法來接近她才行,他此舉卻等於斷了那些想要接近她的人,最好走的一條路。

   即使他做這個決定的本意,或許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可如此先斬後奏的方式卻仍然讓她不喜,她從未打算在這個禁宮裡呆多久,更未想過這輩子都要留在這個皇宮裡。

   她答應她入宮的原因,除了當初的迫不得已,另一個原因就是要將紀家從這件事情當中徹徹底底的摘出去,這是她早就在考慮的事,這也是在余府之中收到那封戰貼,在余家人差點因為那毒歇遇險時就已經做出的決定。

   在候府外發生的刺殺事件,那些人利用紀家的人來威逼,也只是讓她更加的堅定這個決定。所以她讓玲瓏玉骨回到她手中,說服父親如此高調的在大典之上表降,因為這之後父親必會重返北疆,紀家的其它人也遲早會返回,前往兩郡屬於紀家的封地。

   換言之她只是想要轉開那些人落在紀家人身上的視線。

   她要替自己解除後顧之憂。

   如是當時局穩定再無轉寰,又有玲瓏玉骨吸引這些人的視線,危險就會遠離紀家的人,而她便可以專心而無所顧忌的對付,那些隱在暗處想對她不利的人和這些大都與她結過仇的,雄據四方的霸主。

   她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哪一個人,更不止是眼前這三個人。

   不管是軒轅無極,還是赫連煦,又或是宗政明淵,這三個四海霸主背後的勢力有多大,可想而知那都根本不需要再說。而那些一直隱在暗處的人勢力想也知道亦絕對不容人小覷,尤其那些隱而不露的人心思毒辣,行徑卑劣,手段更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如是她怎能不替自己早做計劃早做打算?這個時候她如何還有過多心思去思考自己感情的問題?她又哪有心思與人風花雪月談情說愛?這個時候她更不希望因為個人感情的事而去分心。

   可事實與想像卻似乎總是截然相反。

   不止這個男人與她反其道而行,在她只想避開時卻在暗中做了那麼多的事想再次一步步不動聲色的接近她,為謹守當初對她許下的執手一世一雙的承諾他更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諱強行廢黜整個楚後宮。

   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她沒想到就在她還未平復下來心情,只來得及將所有事壓在心底時就又生出這樣的變數。先是紀語微後是西晉公主宗政槿夕。

   如今又是紅蘿。

   所有的事都變成了剪不斷理還亂。

   可不管是再凌亂,再糾葛都好,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既決定走進這個後宮與他達成合作,如今紀家已經表降,玲瓏玉骨她也已然公開拿了出來,她便也再沒有退路,她絕對不能再將危險帶回給紀家。

   安夙眸光幽深如霧,隱著幾分的凌厲,話語中亦不乏威脅之意,然則她的嘴角卻是始終掛著縷若玄月般的淺笑,女子徐徐的聲音便如同山澗清泉墜泄在峭峰石壁潺潺悅耳卻又擊打眾人心中,濺起陣陣波瀾水花。

   赫連煦,軒轅無極,還有宗政明淵聽著那話皆自眸光微閃,女子這話打斷的可謂是恰到好處,聽那明國公言下之意,分明是要說乃是紅蘿先找上他們,這是打算將所有事都推得一干二淨。尤其她聲音當真是言輕音淺,可仔細的分辨下來卻不止有著威脅之意。

   更是頗有些誘導別人的嫌疑。

   她此時提起候府刺殺事件,並且當眾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是面對他們執意威逼著要那兩人滴血認親沒有辦法,所以才轉移視線,想要借此轉開眾人對這件事所關注的焦點麼?

   可他們此時卻不能插口反駁,因為就算那個人不是她,可誰讓那個假的同樣頂著眼前的這張臉?而至於此刻他們眼前這個又到底是真是假?正好他們可以借此機會看個清楚。

   想當然的,就算她此時轉移了焦點又能如何,話已說到透明,她自己亦算是親口應承了,這滴血認親是怎麼也得做的,這身份必然是要弄個清楚明白,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正如萬逡誠所說,眼前這個女子?那必就是凌紅鸞,至少這點必然不會有假,還有那道遺昭的真假?那更是不需要分辨。那也絕對不會有假必是真的無疑。

   否則這些官員就算是再愚蠢,亦絕不會冒此大險在今日做這些事,弄個假貨出來糊弄世人,愚弄威逼皇帝?

   這樣膽大妄為的臣子,他們還真沒有見到過,當然那些個權傾朝野能把皇帝都壓得死死的只能當個傀儡的人除外。這就諸如此刻正站在眾人中間的,大宣攝政王,軒轅無極。

   況且既然決定這樣做了,都已經走到這步,那個名喚紅蘿的女子也絕對不可能就此收手,她此際可謂已是退無可退,若這身份當真被判定成假的,她的結果就只有一個字:死!!

   那被點名官員三十多歲,聞言渾身更都像是在寒風中篩糠,他本能側頭去看明國公,然則頭頂驟冷凌厲視線,卻是讓他瞬間便警醒縮回了頭。

   他張嘴有些結巴的道:“回,回紀將軍,此事不關下官的事,這位姑娘是國公找到也是國公與她接觸的,所有的事都是明國公在安排,都是國公命下官等人做的,下官真的不知道具體的情形……”

   “你是說,是明國公找到的她?”

   “這,是……”

   “可如果是明國公找到的她,明國公又是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

   “是,是有人暗中向告知,三天前我們在酒樓裡用膳時,有人,有人射箭傳訊進酒樓的包廂,可,可那個人是誰我們卻沒有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當日都在?”

   “這,是……”

   男人咬牙點了點頭,安夙再問:“櫻洛青璇,你們讓他帶你們去當日他們用膳的酒樓包廂,碧琪桑琪去趟知府衙門找展毅,同他把那枝箭矢以及所有和此事有關的東西全都帶回來,再仔細的查查看可有什麼線索。”

   “是,小姐。”

   櫻洛上前提拎著那個男人便離開了玉階,與幾個丫頭應聲,極快的消失在殿闕之間,知道想知道的,自也無再問下去的必要。

   “我要問的都問完了,凌國公既說你當年與她解除婚約並且寫下退婚書,還收回了賜婚的聖旨,那請問皇上將當年的賜婚聖旨如何處置的?”安夙亦並未再問下去,只轉頭看向錦出聲問道。

   “當年舊物皆置於重華宮庫房之中,不過此次燕姑來時我已經命她將東西從庫房找出並且帶了過來,此時就在我手中。”男子回答著,伸手自袖籠裡掏出兩道明黃卷帛遞給了安夙。

   “……”

   安夙看著男子的舉動微微一怔,他這是早就知道紅蘿會出現,所以早就將東西准備好了麼?還是他早就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所以提前讓人趕回繁城,造了兩卷假的聖旨來留著今天備用?

   南楚先皇已逝,其所用大寶寶印必收藏在繁城禁宮之中,以他的能力回去找出來再命人造個假而已,那的確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更是讓人難以相信,因為若是如此那不止意味著他要提早算到今日將會發生的所有事,更意味著他在此之前就必須與凌國公串通對好說詞才行。

   如是他才能將這些東西准備好,並在今天帶在身上備用。

   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且不說這件事端倪初現只在三日之前,就算他提前知道也不可能在兩個多月以前就派人去造假吧?就當他能掐會算真的早就算到,可凌國公的表情言語情卻定然不是作假的,就算凌國公表情和話可以做假,甚至做假的程度能夠逼真的騙過所有人,可若凌國公當真是受他的威脅幫著他說這些假話,那紅蘿的表情便不應該是那樣的哭求,她應該做的是憤怒而理直氣壯的的出聲反駁才是。

   可她並沒有。

   那只能證明凌國公口中的退婚是確有其事。

   這也就是說此刻她手中拿的這兩道聖旨應該是真的,可紅蘿手中的東西也絕對不可能是假的,她不可能會拿假的聖旨來蒙騙,且不說她不覺得她是會用這樣手段的人,這也根本就蒙不過這在場的所有人,甚至那聖旨若是假,她根本就不可在明國公等人面前證明她的身份。

   要知道假傳聖旨,那不止是掉腦,更是滿門抄家處斬的大罪。明國公就算再怒不可遏,再想算計她,就算他腦子再遲鈍,那也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還有這些人,又豈會拿著腦袋往上衝,就只為幫萬俟城報復她,破壞大典將她拉下這個准後位?

   這些人可不像是這樣的傻子。

   安夙撇頭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又看了看一直靜立在那兒未言,臉龐仍舊掛布滿淚痕的紅蘿,微微的斂了眼瞼,如是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不止她手中錦曾收回的立妃賜婚的聖旨是真的,就連紅蘿手中的那道遺昭也是真的!!!

   可為什麼會都是真的?這其中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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