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聚首賭注,少了些什麼

   大楚,建元元年,腊月二十八。

   天色方亮,皇城禁宮上空便響起陣陣鐘鼓磬聲。時值年關飛雪漫天,整個楚都大街十裡紅毯一路鋪陳,由禁宮直至永寧候府府門之前,明黃金甲佩腰刀的皇城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謹守街道兩旁,禁軍後全是黑壓壓的穿著厚厚棉襖趕來看熱鬧的百姓。

   鞭炮陣陣,絲竹聲聲,整個楚都熱鬧喧囂異常。

   原因無它,只因今日乃是楚皇封後的大典,這位將南楚大鄴兩朝合為一朝改變現今大陸格局的大楚皇帝,所迎的皇後還是前朝的第一女將軍,永寧候府大小姐平齊將軍紀華裳。

   三日前立後昭書連同那張兩郡招安封王的聖旨都已昭告天下,整個帝都可謂是引起滿城嘩然,議論紛紛,而不管先前楚朝之上有多少人反對都好,時至今日封後大典至,楚皇封後之事至此已是成為定局絕無更改。

   天才亮便有隊伍抬著聘禮由禁宮東門出發,蜿蜒過街前往永寧候府,長長隊伍中最最醒目的是當頭那座碩大的錦繡萬裡江山圖的織錦屏風,還有那架冠著東珠由三匹汗血寶馬拉動的華麗鳳攆。

   “呵,呵呵,不悔此生種深情,甘願孤旅自飄零,長恨鴛侶唯夢裡,寧負天下不負卿。千裡紅妝,萬裡江山為聘求娶為妻,當真是好一副如此錦繡的萬裡江山圖,好一個寧負天下不負卿,朕倒是沒想到,楚皇竟有如此魄力,敢為天下男兒所不為。明三,明七,可記得鳳城風雲閣的那副萬裡江山圖?你們覺得比起這副來如何?”

   高高樓畔響起男子低低笑聲,他手握著酒壺垂頭看著下方那副織錦屏風上的鐵劃銀勾的字跡,和那字跡下方落著的寶印,眸光幽深如霧,言語間讓人聽不出是褒還是貶。

   “回主子,記得。”

   明三收回視線才開口,旁邊卻傳來另道聲音:“大楚國土廣袤無垠,誠如晉皇所言自是萬裡江山錦繡如畫,又豈是區區風雲閣中之物所能相比?這五湖四海間如今只怕無人不知楚皇的立後大典,可本王卻不相信當真有人會將萬裡江山拱手相送,不過只是封後大典,卻偏偏弄出如此陣仗和動靜,晉皇與狼王覺得楚皇此舉到底是何意?是不是真就像傳聞中所言,只愛美人不愛江山?”

   “看來攝政王是另有高見?”

   宗政明淵聞聲轉頭,狹長的眼簾微掀,掃了眼從兩個方向同時朝欄畔走來的兩個人,深遂眸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瞳底閃過絲幽暗的光芒,面上卻是帶絲毫不顯異樣:“昨夜未見狼王,朕本以為狼王此時應該還身在北漠皇城之中,卻不想狼王竟也親自趕來恭賀楚皇立後大典。”

   “不過想想朕似乎不應如此奇怪,朕早就聽人說起過,狼王不止曾派江相抬聘禮他入候府想要求娶,還曾親向鄴帝上國書要求她前往北漠和親,更曾在鄴帝壽宴當眾對其示愛,可惜的是最終卻是被拒。如今眼見伊人另嫁,想必狼王的心裡肯定不會好受。”

   赫連煦撇了眼宗政明淵:“孤與她是舊相識,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如此孤又怎能不前來恭賀道喜?晉皇不是也來了麼?晉皇不也曾入候府?孤還知道令皇妹曾前往候府搶親,再聞昨夜晉皇對她的稱呼還有那些言語,相信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晉皇與她也是舊識且關系非凡。否則晉皇又怎能如此目光如炬一眼認出那是個假的?”

   這是在諷刺他居然愚蠢到自己公開露面?

   誰讓他們自己都太蠢都太笨,明明知道那兩個人有多狡猾,一個卻是毫無遮掩的現身自以為成了黃雀哪知卻是自動上鉤,另一個想打頭陣倒是遮得嚴絲不露卻還是給人揭開了身份。如是他這個北漠狼王又怎麼能不現身?若不現身到時候豈非很吃虧,那無論他們暗中做了什麼都能算到他頭上?

   這對比起來那自是現身對他來說更有利。因為到時無論他們做什麼,到時都自然能夠再算到別人頭上去,至於那別人是誰都已經不用再問。

   “朕與她的確是舊識,不過狼王卻是錯了,朕此次前來楚都,卻與狼王目的不同,朕此來的確是為了一個人,卻不是因為楚皇後。不過是沒想到昨夜會無意中看了那樣一場好戲,且還遇到一個舊識,所以出來打個招呼而已,哪知道卻是朕認錯了人。”宗政明淵看了眼臉色微沉的赫連煦面上卻是多了幾分笑意,說的甚是不以為意。

   “晉皇倒也真是有趣,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卻是那麼無意又湊巧的正好出現在效外還看到那樣一場好戲?就不知那個能讓晉皇如此御駕親臨的人,又到底是誰?居然有如此重的份量?晉皇總不會告訴孤,是你那位皇妹?”

   “……”宗政明淵笑而未語。

   赫連煦沉吟了半晌面色卻已恢復如常,聲音略帶諷意:“孤想不止孤,還有晉皇與攝政王會出現在此的目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又何必在此彼此的試探彼此的挖苦?你們不覺得這樣既無聊又無趣?”

   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不為玲瓏玉骨那便只能是為那個女人而來,這點相信誰都心知肚明,除此外他不認為還有別的理由,風雲閣中神奇的一幕太多人見到,玲瓏玉骨被傳到神乎其神,就連他也被勾起幾分興趣,他就不相信眼前這兩個人會不想得到?

   不過他和他們不同,他此來玲瓏玉骨為其次,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與那個女人清算前帳,這世上敢將他赫連煦利用到如此徹底的人還從來沒有,這口氣偌若咽下去,那他豈配再稱狼王?

   “不管是否巧合,總之昨夜那個是假的,本王倒是覺得晉皇與狼王糾結爭執這些無用之事,倒不如來猜猜,今日的這位楚皇後底又是真還是假?左右現在都無事可做不如我們就來賭一局如何?”

   軒轅無極此時插口打斷針鋒相對的兩人,狼王赫連煦晉皇宗政明淵,可不就是在針鋒相對?糾其原因也不難了解,半年多以前大鄴陷入內亂分裂,隨後兩郡戰事暴發。

   那時西晉先皇曾與北漠狼王赫連煦達成合作,兩國暗中結成盟國,聯手出兵攻打大鄴,可惜的是還未等兩國夾擊攻下大鄴西晉朝綱突生動蕩,晉先皇突然間駕崩,刑陽王奪嫡失勢慘死,境塵太子宗政明淵繼位登基後,為穩固西晉朝政率先下令撤兵。

   雖然與赫連煦達成盟約的乃晉先皇,並非彼時的太子宗政明淵,可宗政明淵此舉卻仍是等同率先違背了西晉與北漠兩國盟約。

   赫連煦自然會不滿宗政明淵。

   要知道當時北疆紀戰大軍整三十五萬駐守,紀戰更是驍勇善戰,赫連煦的手下名將納蘭肅率軍三十萬卻亦是久攻不下,而彼時的兩郡亦深陷內戰處於膠著的情形之中。蕭燁與紀家軍撕殺反敗為勝,姬陰離因手為中握有霹靂雷火箭陣而占得了先機。

   因而赫連煦雖下令大軍不戰卻也未撤兵。

   只為等兩郡戰事結果。

   因為只要兩郡紀家被蕭燁大軍擊潰敗退,那麼大鄴內戰的戰火必會持續漫延擴大範圍,如是北疆兵馬必會有所調動,大鄴臨西鄴新帝必要防著晉新皇宗政明淵緩過來會再次出兵,所以沐家的兵馬必不會有所調動。南面邊防自夏候珉帶兵叛敵之後,南疆守衛的兵力本就因而銳減不足,要派出支援兩郡再攻打蕭燁那顯然也是絕不可能的事。

   換言之,彼時鄴新帝蕭翌能夠調動的便只有北疆紀戰手中的兵力。

   然則讓人想不到的是,兩郡戰事卻是忽而再次逆轉,不止如此,就在那個時候原本毫無動靜在五國中一直勢弱的南楚百裡禎,竟是下令出奇不意的發兵攻打大鄴,且一路勢如破竹短短月余便直逼鄴都兵圍皇城。

   待他們接到消息再想有所動作卻已經遲了。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兩郡戰事告捷的同時鄴新帝表下降書,大鄴至此滅亡易主,大局勢可算是基本塵埃落定。原本的情勢還沒有那麼危急,畢竟南楚雖然攻戰了大鄴,可兩郡與北疆卻是落在紀家人手中。

   兩郡加北疆的版圖還有紀家手中所握的五十多萬兵權,可想而知那對百裡皇室亦是個極大的威脅。可讓他們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只一個多月而已時局卻是無聲無息的便再生了變數。

   百裡禎突然病重退位,昔日重華太子百裡雲霄登上帝位。

   而顯然最讓他們這些四海霸主震驚的卻是他的另一個身份:曾經永寧候府紀家的上門女婿!!!

   他竟然就是那個他一直都沒有查到身份的男人,竟然就是那個曾經趁著夜半進入他的房間為了個女人便放言威脅,要讓他大宣四面楚歌,從此至五國版圖徹底除名的男人,他竟就是那個為了逼他返回宣城,將他活著並且人在鄴都的消息傳回宣城讓他腹背受敵,不得不暫時離開鄴都壞了他大計的男人。

   如是他又怎麼能不關注兩郡紀家的動向?

   相信有這樣想法的人不止是他,眼前的赫連煦還有宗政明淵誰又會不是這樣想的呢?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路的人馬尋找紀華裳的下落,甚至在找到時都毫不猶豫對紀華裳下死手?

   這不止是因為紀家的手中握有一枚玲瓏玉骨,更是因為這兩個人絕對不可以走在一起,他們走在一起的結果只會是紀家向百裡皇室靠攏,到時大鄴與南楚完美合並成一國,這只會加速百裡皇室的強大。

   這不管對於西晉,北漠,還是他大宣來說?

   都是個糟糕透頂的壞消息。

   更何況他和這個男人還有那個女人之間可謂早就結仇,不管是這個男人還是那個女人那都不是善茬,這點怕是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兩個人的眼睛那都是長在頭頂上,那個女人狠辣無情可謂是比之男人比之他來都更甚,那個男人看著斯斯文文頂著琴師的名頭當著夫子,可實際卻最是陰險狡詐,若這兩個人走在一起狼狽為奸,那後果可想而知。

   只怕穩定局勢後他們下一步的計劃就是對其它三國動手,而在三國中他們會最先挑上誰?定然是他大宣無疑,所以他又怎麼能讓這個女人活著呢?可惜的是他兩度下手,甚至此次親自出馬卻都失了手。

   軒轅無極想到此眼神微暗透著絲凌厲。

   五國局勢持續兩百多年,身為四海霸主沒人不想開疆擴土一統天下。否則這兩百多年來五國之間為何都是戰亂不斷?可如今大陸局勢瞬變,從當初的五國變成如今的四方割據。

   而大宣在四國之中無疑處於最弱勢。

   如今先機已失,他們身份全都暴露不可能再明著動手,可這卻也不能代表他們就不能再有所動作,既攻克不下自是要先防守自保,不是麼?

   軒轅無極話落思索著嘴角驀然勾起抹幾個可見的弧度,帶著幾分陰寒更隱著著幾分的高深,男人半磕了眼簾,眼底的情緒讓人根本看不清也辨不明。

   宗政明淵聞言臉上的表情似有些不解:“此話何意朕不太明白,攝政王又為何要設這樣一個賭局?聽攝政王所言似乎對朕的話並不認同,莫不是攝政王不若朕想的那般以為,又或者是攝政王另有,高見?”

   “同樣的伎倆一再使用?攝政王是覺得這世上的人都是傻子?晉皇也說楚皇氣魄非凡,若然當真連個面都不敢露,又豈還能稱得上是膽魄非凡?孤倒覺得這只是多此一舉而已,人必然是真的,那個女人膽大包天,又豈會是躲在人後藏頭露尾的人?”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軒轅無極行到欄畔下望半晌方才再次開口:“這句話相信晉皇與狼王都不會陌生,他弄出如此大的陣仗誰能保證不是又想故伎重施?又或是別有目的?當初蕭燁不也做過同樣的事?可惜的是我與狼王晉皇現在都處在明處,如今就算我們們三個想做什麼那也是不可能,如此不妨開個賭局當是娛樂。”

   “自然就算沒有我們三個人,可依著本王猜想,今日的封後大典也絕不可能會順利完成,都說天降橫禍,世事難料,誰又能保證板上釘釘的事,就不會再和出現什麼意外呢?更何況暗地裡不是還有人盯著?”

   “如是那人到底會是真還是假,便如迷霧籠罩讓人更加看不清了,相信這樣模糊視線的辦法,晉皇與狼王也定然都不可能會陌生。這麼好用的法子誰能保證那位楚皇用過一次就會放棄不用第二次呢?若真如晉皇所說,本王倒覺得這個可能出現的機率相當大,而若並不如晉皇所言的話……”

   男人說著若有所思的頓了口。

   自不可能會陌生,光看此刻站在這裡的人,誰又沒做過同樣誤導別人,故布疑陣,模糊別人視線的事呢?這和他當初死裡逃生,卻又故意放出死亡消息人卻暗中潛入鄴都,和赫連煦借著帶北漠王後醒親之名前來大鄴,實際卻是想要暗中找到那個人有什麼區別?

   至於宗政明淵?

   不管是西晉朝堂奪位還是查明那個人的身份,都足可見宗政明淵此人的眼光和本事的非凡,可他卻做了件愚蠢至極的事,自以為秘密的揭開那人身份便能借此打擊除掉紀家,哪知卻是心急的選錯了揭秘的時機,最後便只能是搬起石頭卻只狠狠砸了自己的腳,反而給別人做了嫁衣。

   軒轅無極話落,赫連煦與宗政明淵皆微有沉默。

   這話聽來也不無道理,大同小異的手段蕭燁當初何嘗不是一再使用?他們何償不是上了當?若不然當初在帝都效外狼狹谷中差點全軍覆沒,若不然也不會有當初鳳城中風雲閣中的那場中毒撕殺了。可此次只不過是換了個人,換了另外的方式來使用同樣的手段,他們卻仍是上了當。

   同樣的手段他們自己那當然也沒有少使,若是換作以往,相信他們決不會這樣做,可如今紀華裳重傷不知是否痊愈武功也早就盡失,她更是連接紀家與楚朝招安最重要的紐帶,再加上紀家人對她的寵愛,所以昨夜的人是假而今日這個會否就是真的?

   那還當真是讓人根本摸不透。

   尤其軒轅無極有一句話卻是沒有說錯,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所有人都只看到楚皇對楚後有多寵愛,為其不惜肅六宮昭告天下只娶她一人,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又何嘗不是將其推上了風口浪尖的危險之地?

   “晉皇狼王覺得如何?”

   “仔細想想孤倒覺得狼王所言極是有理,或者當真可能是假的。孤便和攝政王賭上一局,孤就賭她是假的。”赫連煦撇向軒轅無極當先開口,突然提出這樣的賭局,以軒轅無極狡詐的性格又豈會當真是因為無聊?

   那必然是別有目的絕不會錯。

   宗政明淵亦點了點頭接道:“如此朕便也買她是假,既是賭局那便必然要有個輸贏結果,當然還要有不菲價值的賭注才是,如是這賭局才能成立,才能匹配我們三人的身份,這樣也才有意思不是麼?朕與狼王皆賭是假,看來攝政王只能選擇賭真了,就不知攝政王殿下你打算拿什麼來和朕賭這局?”

   “呵,呵呵……”

   軒轅無極靜默片刻沉笑出聲:“晉皇與狼王這是打算趕鴨子上架?不過看來本王的確是沒有選擇了。晉皇說的不錯既是賭局那便不止要有輸羸,更是得有賭注才行,奇珍異寶以晉皇狼王身份自不可能會少,所以本王提議賭輸者必須答應贏者一個條件,或替贏者做一件事如何?只要不違背國家與切身的利益,只要不是傷天害理,就必須無條件的遵守。”

   兩個人同時做出同樣的選擇,根本就未給他留下選擇的余地,宗政明淵還開口便堵死了他的路,而賭局是他親口提出來的自然不可能自打嘴巴的撤消或是不參與。

   這可不就是在趕鴨子上架麼?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個賭注聽起來倒也有幾分有趣,那賭局的事便這樣說定了,我們現在要等的他就是確定……”

   “哎,你們看鳳駕已經來了……”

   赫連煦方才開口,樓上便傳來道尖銳高挑的聲音,三人斂神看過去,樓下喧囂的人群此刻更是像炸開了鍋,那紅毯鋪成的道路上,抬聘禮前往候府的人此刻終於轉回。

   那原本空空的鳳攆之上,此時透過薄紗隱約可見坐著個人,只是所有人視線都被那層層疊疊垂拽而下的紗幔給遮擋,讓人一時間根本看不清裡面所坐之人的相貌,然則,仍能讓人看清的是,鳳攆中透出的並非那鳳袍艷麗的霞色,仍舊是那抹晶瑩如雪的白。

   鳳攆的最前面是騎著戰馬的紀戰以及候府中人,紀少陽與原本奉命前去迎接的丞相蘇長卿則都騎馬跟在鳳攆之後,整架鳳攆四面八方可謂都跟著大隊的官兵和侍從暗衛。

   街邊高樓畔,無數眼睛盯著那那隊伍,亦盯著那鳳攆看了許久,卻莫名的似乎總給人些許的別扭感,總讓人感覺似乎好像少了些什麼。可一時間卻又讓人思不清道不明,那少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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