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棋局重啟,逃不掉也回不去
這是安夙第三次來回風崖底,站在這裡抬頭上看,仍舊只能看到那個窄小的就是像是個圓簸箕般的天空,尤其是飛雪連天自穹霄飛落,就像是從懸崖之顛傾泄而下的一道雪瀑布。
美麗到近乎壯觀。
這刻能讓人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崖底堆滿了厚厚的積雪,軟靴踏在上面都會咯吱作響,她收回視線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越過亂石堆,很自然的停在那塊高高矗立的巨石邊,因為巨石也被厚厚的積雪蓋住,上面曾經她刻的那些字也被雪蓋住,此刻根本就看不到。
安夙微頓了腳步,伸手落在覆著積雪的巨石上,眼神透著些許恍然,許久後直到自己肚子裡冒出一陣咕嚕咕嚕聲響,她才回神從那巨石上將被積雪凍到冰涼的手收了回來,邁步走進山洞裡轉了一圈兒,山洞仍舊是那個山洞,裡面除了些干草外並沒有什麼其它東西。
於是她轉身便出了山洞,摸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砍了根樹枝削尖,打算先去給自己找些吃的,她記得崖底右面有個極大的水潭,那水潭裡的魚兒長得很是肥美,她得先祭自己的五髒廟,忙了一晚上,她早膳午膳都沒吃,原本是打算帶幾個丫頭去用膳,不想卻碰到百裡芷蓉生出事端又耽誤了時間。
這會已經寅時末了,她的確是有些餓了,這裡不是永寧候府,沒有流蘇青璇那些丫頭給她做吃的照顧她,她自然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自然這些根本難不倒她。
至於錦?
那個混蛋這麼久都沒跟過來,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安夙想到錦就想到自己被耍被嘲笑被威脅的事,心頭更是怒氣難抑,轉眼便將人強行從腦子裡給踹去了九霄雲外。若不是那個混蛋,她此時也不用在這裡忍凍受餓,更不會連想離開都暫時沒轍。
因距離不太遠,安夙並未花多少時間,然則到了水潭她卻是半晌未動,只因十丈夫方圓的水潭此季已全部被冰封。看著那原本該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厚厚的晶瑩冰層,她狠狠的蹙眉,她倒是忘記了,已是深冬最寒之季,崖底的氣溫比別處定要更冷許多,只是她披著狐裘披風那感覺並不太明顯,可光看這凝潔嚴實的冰層足見這崖底到底有多寒冷。
她思索片刻,抬腳走到水潭邊借木杈穩住身體,削鐵如泥的匕首落在冰面不大會兒竟是生生將那不下三四尺厚的冰面戳破個大洞,破洞的冰面下尚能看到幽幽清澈的水潭裡條條魚兒正裡冰水裡面擺尾游動。
這裡鮮少人煙,魚兒繁殖的極快,這不大的水潭裡肥魚卻是極多,安夙垂頭看了半晌清棱的眼眸微眯,手中杈子未多猶豫揮臂便刺了下去。
吡——
木枝的尖端刺中魚身,安夙舉起木杈看著那條近兩尺長的大肥魚,她嘴角終於彎起抹月牙般的弧度,接連刺了三四條安夙才將魚兒用准備好的枯藤串起來提著打算往回走,哪知卻有吡吡的龜裂聲不停的響起。
安夙微怔垂頭,這才發現她剛剛太過專注抓魚,卻未發現被她強行破開的冰洞四周冰層因著她身體重量輾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她提魚腳下步子迅速向前移動,卻仍不及冰層哢嚓碎裂的速度,且冰面極滑她腳下一滑一空身形驟然墜下冰冷的湖面。
潭水冰可沁骨,原本溫暖的身體因湖水浸襲,陰冷寒氣瞬間入體似乎要將血液都冰凍,女子原本嫣紅的臉頰瞬白好幾分,表情卻仍未有任何變化,她揮著濕臂正打算前游自救,腰間卻是突的多了只大掌,落在水潭裡的身體也被那只大掌撈了起來。
隨之她人被帶到潭邊,內力順著男子的手掌絲絲縷縷滲入身體,驅除了那極致的冰冷,身體恢復溫暖連衣衣物發絲也都被烘干。
錦這才收手垂頭,看著有些狼狽卻仍手裡抓著魚杈的安夙,朗眉緊蹙聲音素雅的聲音微沉,泛著些嚴厲和冷意:“明知道自己沒了內力護體,為什麼不在山洞裡等我,卻要自己跑來這裡抓魚,若我沒來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不被淹死也定會大病一場!!!”
他回到山洞裡卻未看到人,於是便直接尋來了這裡,哪知卻正巧看到她抓魚落水遇險的一幕,那讓他心中升起些怒氣。
“什麼叫不被淹死也會大病一場?我會泅水就算落水也會自己泅上岸,就算衣服濕了我再升火烤干就是,你真以為我是拾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不過是被水泡一下就得大病一場?
安夙聽著那話便氣不打一處來,她不來這裡找吃的,莫不是要在山洞裡忍著餓肚子?眼看天就快黑了,總不能讓她忍著餓上一夜,她不是沒挨過餓,她知道只是餓上個一天一夜,那壓根兒餓不死人。
可能保腹誰會那麼傻讓自己挨餓?
她同樣黑著臉,伸手便拍開了男人仍舊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我現在好好的根本就沒事,你黑著臉在這裡訓什麼訓,還有你也不好好想想,我會不小心落水那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在這兒敢訓我,莫不是,你還真當自己還是我的夫子不先生不,不,阿嚏……”
成字還未出口,她鼻翼一陣微氧,忍不住便打了個噴嚏。
“我自然不再是你的夫子先生。可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還說自己不會大病一場,阿謹現在可是自打嘴巴了。”
男子聽著那噴嚏聲蹙了蹙眉,伸手便拿出藥瓶,自藥瓶裡倒出粒藥丸邊說邊伸手遞到了女子唇邊:“乖乖把這個吃下去,免得真的會生病,吃了藥我帶你回去暖暖身子,你現在沒有武功難免會遇到危險,所以,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和陪同不許再一個人到處走,更不能再離開我的視線知不知道?”
“……”
他這是想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安夙看了眼男子不容置疑的表情沒有說話,她只垂頭視線下移,將藥丸奪過來便扔進了自己嘴裡吞了下去,男子見狀眼裡閃過絲滿意,伸手將旁邊的幾條魚提了起來,接著伸手點了女子穴道將人攔腰抱起閃身便消失在水潭邊。
很快兩人回到山洞,安夙卻是有些瞠目結舌:“這些東西,哪裡來的?你剛剛就是去准備這些東西了?可你怎麼把它們搬來這裡的?你……”他長了三頭還是六臂,這麼多東西只這麼一點時間,他到底是怎麼弄下來的?
不能怪她驚訝,實是……
只見山洞裡,此時已經架起柴火,柴火旁支起的架子上還放著兩只烤到油滋滋香氣四溢的山雞,另邊則放著鍋碗瓢盆,竹筐裡放著些蔬菜和魚肉。干草堆上鋪著幾張色彩斑斕的虎皮,虎皮中間放著張小幾,小幾上還擺著很多東西,有茶具,果盤,糕,甚至連調味和錦帕洗漱之物都有。
可明明她進山洞的時候,這裡還什麼都沒有的,就這她去捉了個魚的這會兒時間,最多也不過幾柱香,他到底從哪裡搬來這麼多東西?
“自是用雙手搬下來的。”
男子將魚扔在筐裡直接將人抱到虎皮上坐了下來:“我記得阿謹很喜歡吃我烤的山雞,所以便烤了兩只,嘗嘗看我的手藝這些年有沒有退步。”原本他打算見過皇叔便去候府看她,卻不想皇甫渝進宮傳話,還告訴他她未用午膳,所以他才會特地的命人准備了這些。
錦說著將整只的烤雞都遞了過來,順手也解開了安夙的穴道,安夙伸手接過烤雞撕下條雞腿默默的啃著,她視線偶爾落在男子的臉龐,火光映照著男子如勾如畫的容顏透著股子夢幻的色彩,不知為何讓她覺得有些不怎麼真實。
“你在這個時候強行將我帶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是不是你的人已經發現了什麼?我爹為何會幫著你?還有你為何要那麼做?為什麼要廢六宮?你難道不知道那到底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你難道會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盯著紀家盯著我?你難道不知道時機稍縱即逝?”
安夙嚼著雞肉咽下肚裡,扔掉雞骨頭擦了擦嘴角的油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雖然氣被她戲弄,可她更氣的是,這個時候到底有多關鍵,她不相信他會不知,可他卻帶她來這裡還強行的不許她離開。
“時機稍縱機逝?阿謹想要找的機會,是什麼樣的機會?是打算再次以身犯險還是打算,以身誘敵?你今日將事情鬧大是不是也抱著這樣的打算?我知道你想抓出背後的人,我的確是有發現,也早就有安排。”
“至於到底是什麼,等回去後你自能看到一場好戲,我想到時阿謹想見的人應該很快會再次見到,阿謹想等的機會到時應也差不多,自然我保證到時也不會再有人如此緊盯紀家和阿謹。如此阿謹是否可以安心留在這裡了?”
錦聽著女子平靜卻又認真的聲音和語氣抬頭,說完抿了抿唇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輕輕的笑了笑:“至於帶你來這裡,我只是成親前想和你來小住幾日。拋開所有的一切,你不再是什麼臨江王和平齊將軍紀華裳,而我也不再是什麼百裡雲霄和楚皇。”
“在這回風崖底,你只是阿謹,而我只是你的錦歸哥哥,阿謹,我以為你會和我一樣很想回到這裡,因為這裡是我們初遇的地方,有很多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回憶,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回來看看。至於我為何那麼做,你應該很清楚,我早就和你說過,我的身邊絕不會有別的女人的位置,不是麼?”
“你覺得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你以為回到這裡,就能回到過去了?你明知道就算回到這裡,過去也早就已經過去,就算回到這裡阿謹和錦歸也根本就再回不去了不是麼?”安夙微微的蹙眉,心口有些鈍鈍的疼。
回到過去?
在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以後,他怎麼會以為,他們之間還能回到過去?過去又要怎麼回得去?那些發生過的事又要怎麼才能抹得去?
“不去做又怎麼知道結果?”
錦側身伸指落在安夙下顎,挑起女子的臉龐,素雅的聲音也染上了幾分的低沉和認真,卻是並未回答安夙最後的問題:“阿謹,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的話,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會不擇手段也會不惜一切。我想要的就是你,為了得到你的心我會不擇手段,只要能將你留在我身邊,我也會不惜一切。”
“十三年前我讓你走,你明明就看懂了我的眼神,可是你卻沒有走,反而你選擇衝出來救我,所以,十三年前是你先招惹我的,所以,十三年前也是你先偷走我的心,十三年後我從茫茫人海裡,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覺得我還有沒有可能會放你走?”
“不管我們之間隔著多遠的距離,不管我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仇恨,不管你對我當年失約有多失望,不管你有多抗拒我百裡雲霄的姓氏身份,不管你有多怨恨我的所作所為,阿謹,我會用我的余生和所有來補償你,可我從來都沒打算放你走。你還愛著我,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回到過去?”
男子說著斂眸,掩去了眼底所有的黯然。
他知道她還愛著他,可她不會因為還愛他就留下就接受他,這個事實沒人比他更清楚,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她,就如同他清楚的知道,只要他的身份揭開,即使他救下了安元菱和安少澤,即使她再感激他都好,她都不可能會因此就留在他身邊,更不可能再嫁給他。
她只會遠離他,這個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奪了這個帝位,這是他唯一能留下她,能夠保護她的辦法。
“……”安夙蹙眉掀唇。
然則,還不待她發出聲音,錦指腹卻已落在她沾著些許油膩的唇畔,他輕笑自答:“你不用否認,我知道你還愛著我,否則你當初就不會明明手中握著劍卻對我下不了手。阿謹,你是我此生唯一深愛的女人,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我此生亦唯有一願,與你攜手共余生。”
“我記得我還告訴過你,我只要你心裡那個人是我,如此於我來說,這世上便再沒有什麼能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和障礙。所以你該明白,不管你有多麼不想接受,不管你有多想逃離我都好,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哪怕你能飛天遁地,我也會把你找出來。連你死而復生變成了紀華裳我都能夠找到你,阿謹,你覺得你還有可能,逃得掉麼?”
“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哪怕你能飛天遁地,我也會把你找出來,連你死而復生變成了紀華裳我都能夠找到你,阿謹,你覺得你還有可逃得掉麼?你覺得你還有可能逃得掉麼,逃得掉麼……”
山洞裡是男子的聲音低低回響縈繞,一遍又一遍卻像是霹靂響雷般回落在安夙的耳畔,亦砸在安夙的心頭,讓她狠狠的蹙眉:“你這是想告訴我,哪怕是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我只是讓你認清楚現實。”
男子明亮的眸光落在女子臉頰,皎皎灼灼,夭夭其華,他嘴角的笑容清淺素雅卻又燦然耀目,他微頓接道:“阿謹的個性執著又執拗,雖然與我回都,雖然你答應嫁給我,可到底是受了我的脅迫。”
“我知道你心裡必不會甘心,肯定也還想著找機會離開,否則在陵安城你也不會不惜用計逼著我簽下那紙協議,要我答應你三個要求,若無錯阿謹慎應該是在替自己鋪路,我猜的可對?”
“而我並不介意你逃,否則我就不會告訴你,你二姐和你侄女的下落,因為你能逃我自然也可以追,你能逃到哪兒我自然就能追到哪兒,如果阿謹想要這輩子都和我這樣你逃我追下去,我很樂意奉陪,如是直至阿謹願意留下,願意將心交給我為止。我想,那應該也很有趣。”
男子眸光灼灼,聲線卻是很平穩,平穩的毫無波瀾,那雙明亮的眼眸裡是烈烈的志在必得,挾雜著些許興意的光芒,似乎在告訴安夙他的決心。
“誰告訴你我打算逃的?”
安夙默了片刻:“有你這個皇帝給我當靠山有什麼不好?誰又會那麼愚蠢嫌自己的靠山多?況且,成為六宮之主獨霸後宮,我想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哪個女人會不願意,你有心情陪我玩什麼你追我逃的游戲,可我卻沒興趣奉陪。你以為我像你那麼幼稚,才三歲喜歡玩兒什麼躲貓貓的游戲?”
“況且,你明知我不可能會逃,我還要借你的勢,將那些該抓的人全都給抓出來,將那些想害我的人通通都除掉,你說的對,如今我武功盡失,你現在可是我的保命符,我又怎麼會傻的選擇逃跑?有便宜不占那還不是蠢蛋?我飽了有些累先睡。”
安夙說完徑自找了個地方躺了下去,只留給男子一個背影,閉上眼簾卻毫無睡意。這是自他身份揭開之後,他們第一次平心靜氣的談這些事,他說的對她當然是在替自己鋪路,否則她讓他簽什麼協議?
她自然心中也早就開始替自己打算,可她此刻卻在認真的想,她真的能逃得掉麼?他是早就告訴她二姐和小尋兒的下落,就在昨日候府府門前。她知道他在消除她的疑慮,可不止他的身份,不止那些發生過的過去,還有存在於她心中的那些疑惑,他始終緘口不言不肯告訴她的事,她無法全心的信任,她和他之間橫亙的太多太多,這些都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哪怕他真的為她肅清六宮。
她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再接受他,可他卻是不想放過她,反而想著要卷土重來,他想重新開啟這局奪心賭局,她卻只想緊守自己的心,或者就如同他所說的,她是在害怕,是在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動搖?
背後傳來的視線,讓安夙的心思有些亂,腦子裡滿滿回蕩的都是男子堅定的聲音,想到她心情更是有些煩燥,深吸了口氣她強行將那些趕出腦海,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想要她在這裡呆幾天,那便呆就是了,反正只不過是兩天而已很快就會過去的。
畢竟她現在不可能逃,她可沒忘記她最終答應他回來的目的。
是那雙幕後黑手。
戰貼她早就已經收到,可在回程的路上卻並無異動,然則既然背後的人已經向她下了戰貼,那目標還明顯是她,總不可能一直都這麼平靜下去,今日之事她刻意鬧得這麼大,想來背後之人總也該得到消息。
不管那個人是誰,總之她知道都定會忍不住出手。至少他們不可能會讓她平靜的走進皇宮,更不可能讓她安穩的坐上那個皇後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他們會選擇什麼樣的手段?
他說的對,不管他們有什麼手段,她的確是都打算拿自己來當餌,畢竟他們的目標都是她,可誰又告訴他,她就要以身犯險了?她還沒忘記,她現在到底幾斤幾兩。
那以己誘敵的方法也分很多種的不是麼?就不知他到底安排了什麼?竟然會誇下海口,說到時便不會再有人如此的緊盯紀家,緊盯著她?
安夙糾緊緊著眉頭思索了許久,腦子裡眨眼間閃過無數的可能,逐個的對比又逐漸的排除,如是對比著最有可能的可能,若非被困在這裡,她此刻應該能得到更多消息,自也能得到更准備的判斷。
不知過去多久,許是當真想得有些累了,女子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沉穩,緩緩的睡了過去。
男子這才起身坐到安夙的旁邊,手背放在安夙的額頭輕輕探了探,又握著女子的手腕把了把脈,確定她身體落水後並無異樣,這才拂袖點了她的穴道,而後男子撩起自己的衣袖,揭開手腕上的佩帶的袖箭。
那袖箭移開,露出道長長的疤痕,隨之他手中多了把匕首,匕鋒劃過手腕肌膚血便溢了出來,放下匕首他指尖落在女子下顎,女子嘴唇就這樣張開,那血便那樣溢進了女子的嘴中,眨眼香氣四溢,約小半柱香他收手替自己止血,將精巧袖箭重新佩回手臂,重新遮住了疤痕。
而後如往常般為女子仔細的擦拭了血漬,取出粒丸替安夙服下,他這才扶著女子坐了起來,自己也盤膝坐在女子身後開始替女子梳理經胳,足有半個時辰才收起了內力,將女子輕輕攬進了懷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此時男子本就因失血而蒼白的臉色亦更漸白到幾近透明,卻只怔怔的垂頭看著自己懷中熟睡的人兒,嘴角噙著笑,微垂的眸光此刻光芒卻是斂盡,再不復方才與女子言語時的興意和明亮,那雙眼眸裡取而代之是濃郁的疼惜和愛戀,化不開的愧疚和自責,還有令人難解的復雜和不舍……
這是回程的兩個月來他每日都必做的事,否則安夙的傷不可能會在短短兩個月便完全恢復。用蘊含冰靈果與千年聖雪蓮藥力的血,來一點點滋養女子身體裡寸寸碎裂的經絡,再用內力化開血中蘊含的藥力助她吸收恢復,而喂她服下的藥丸卻是用來驅除她嘴中的血氣和異香所用。
換言之,那藥是用來消除痕跡。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會瞞得過阿謹,以阿謹的性子和對他的抗拒,想也知道若她知道絕不可能會接受如此的治傷方式。可丹田乃武者內力存儲之地,而內力的運行靠的卻是延七經八脈周身脈絡來運行周天。
所以於武者來說,經脈碎裂有多嚴重可想而知,若無法恢復便只能做一輩子的廢人,身體虛弱其行甚至遠差於普通人。而這世上能夠令受損脈絡恢復如初的就只有一樣東西:天地異果,冰靈果。
兩個月的時間,女子體內碎裂的經絡在男子蘊含藥力的血液滋養下已經完全復原。今差的只最後一步恢復內力,待她內力復原便有了更多自保之力,而他也不可能再如此輕易的就能夠威脅到她,更不可能在她身上看到今日這樣羞惱嬌嗔的表情了吧?
可哪怕是看著她如此生怒,那也總好過她的冷漠以對,哪怕是她氣他怒他吼他打罵他,那也總好過她處處躲開他,那也總好過她將所有事,所有的郁氣全悶在自己的心裡,那也總好過她與他明明相伴在側卻是形如陌路。
“阿謹,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如果你就只是阿謹,而我只是你的錦歸哥哥,如果沒有當年的那場爭戰,如果沒有那份解不開的仇恨,如果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留在這裡,再也不要去理會那些凡塵俗事……”
那該有多好!
男子凝著女子的睡顏,低低的自語呢喃聲,透著幾分的蒼白和無力。想要跨過那幽幽的彼岸,到達彼岸,哪有那麼容易???
他想留她在這裡,那又怎麼可能呢?
十三年前他自私的想留下她,可她卻想離開,為此她摔下了懸崖,差點付出生命為代價。十三年後的今天和十三年前的結果一樣,同樣注定他不可能將她留在這裡,因為那凡塵俗世之中,仍然有她太多太多的牽掛和放不下,而他若想將她強行留在這裡,那和十三年前一樣,必要以她的生命為代價。
可這個代價他付不起。
柴火劈啪的燃燒著,枝枝干柴化成灰燼,又有柴火被添了進去,與之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熊熊燃燒著的火焰,讓整個山洞裡都極暖,男子只擁著女子靜靜的坐在燃著的柴堆旁,直到山洞外驟然閃現道黑影。
男子方才將女子的頭移到了虎皮曾毯,替她將狐裘披風蓋好,動了動早就發麻到已沒有知覺的雙腿,緩緩的邁步走了出去。
“屬下參見主子。”
“如何了?”
“回主子,東西已經拿到。”
錦面色早就恢復如常,只淡淡吐了三個字,對面魁梧的中年男人恭敬的將東西遞了過去:“包括我們重新調查到的所有資料全都在這裡,主子兩個月前命屬下找的人已經秘密到達帝都,只等主子召見。”
“你先帶他去見夏候雪瑤。”
錦拿著手中厚厚的一杳資料,視線落在上方那本泛黃的小本上,凝了片刻便移開了視線:“紀候爺那裡可有說什麼,地宮那邊又可有什麼異動?”
“屬下單獨見了候爺,候爺並未多言,只讓屬下轉告主子,請主子不用擔心紀家那邊,該安排的候爺與世子都已經安排妥當,夫人身體不比以前,請主子好好的照顧夫人。如主子所料,地宮那邊今夜有人闖入打探,屬下想他們定是暗中跟蹤夫人前往的地宮,按照主子的吩咐我們的人並未有所阻攔,只是派了人在暗中監視。”
中年男子恭敬的回道:“不過有主子布的陣法,他們暫時還未發現地宮入口所在。夏候雪瑤已經從地宮裡轉移到了別處,該透露給她的消息,經侍衛的口也都已透露給她,屬下想她定然很快就會沉不住氣。”
“還有沒有別的?”男子微微頷首又問了句。
“主子,另外我們的人還得到消息,有人暗中在打探冷鋒的下落,屬下派人查過,是紀候爺,屬下想紀候爺定然已經生疑,主子,我們可要做些什麼阻止紀候爺查下去?屬下怕若真的他們找到人,那件事怕是……”中年男人回著話卻是狠狠的蹙眉卻是狠狠的蹙眉,低沉聲音裡更是難掩濃濃的擔憂。
紀家的歸降,夫人的身份惹人猜疑,尤其夫人在兩郡紀家軍中曾經手執弒天出現且出戰,那也意味著夫人第九淵淵主的身份已經暴露,隨之暴露的是夫人手中握著的那枚玲瓏玉骨。
夫人調包毀了假的玲瓏玉骨,夏候雪瑤雖知可世人卻不知。反而誰都知道當初第九淵淵主持弒天在風雲會上奪走了那枚玲瓏玉骨。
所以如今明裡暗裡盯著紀家,盯著夫人的人極多,主子不止要保護夫人應對各方的暗勢力,將幕後的人抓出來,為了順利安排替安家洗冤,還要分神應對朝堂政事和朝堂上那群專門愛添亂的大臣。
紀候爺又在查那件事,這讓他無法不擔心。
“讓他們去查。”
男子聞言只默了片刻,並未有過多異樣:“他們遲早都會知道,這些暫時都不必理會,你回去告訴南宮逸,讓他多注意朝中的情形,安排好大婚之日帝都的警戒和布防,再讓人多關注紀家。”
“阿謹武功盡失想必他們都得到消息,既在陵安城他們沒能得手,就算回到帝都,不管是赫連煦還是軒轅無極,也都不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紀家不會平靜是必然,這也是他決定帶阿謹來這裡的其中一個原因。
他不止希望能和她一起再回到這裡,在大婚前他也不希望發生任何讓她不愉快的事擾了她本就不好的心情,他更不想她大婚前還要應對那些刺殺,他希望能和她在這裡平靜的度過這兩天的時間。
他希望他們能夠像尋常百姓平平靜靜拜堂成親,不被任何事所擾。可他們的大婚卻注定會是殺機四伏,想必這才是阿謹執意想要回去,會對他帶她來這裡反應如此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