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第一回合,牽一發而動全身

   百裡太後看向男子,眾臣百姓亦刷刷移眼過去,幾乎是順著百裡太後的視線同時將視線也落在在錦的身上,似乎都也在等著男子做出最後決斷。

   這兩個大楚朝已是和將是的最尊貴的女人之間的對峙,能夠插口論斷可不就只眼前的九五至尊一人?而這個決斷他們也無法不關心,身為臣子,尤其是天子近臣,最基本的本領就是要學會審時度勢,和查顏觀色。

   皇上的選擇那就是個風向標。

   雖然只一個選擇,卻是決定了今後整個大楚後宮,這兩個至尊至貴的女人到底誰占上風,到底誰在皇帝的心裡更有份量,搞清楚這個才能讓他們以後行事更加的順暢。至少,不會再如早朝時觸怒君王。

   “你們說,皇上會不會怪罪咱平齊大將軍……”

   “這個,應該不會吧,咱將軍不是都已經說了,紀家都還未表降,那哪兒能怪得著將軍呢?再說皇上早前兒的確是早就下過聖旨不許欺壓百姓,我倒覺得咱將軍說的對,皇上是個盛世明君,又怎麼可能責怪好人……”

   “我也這麼覺得,咱皇上和別的皇上那就是不一樣,只這麼瞧著我就覺得格外親切,我肯定咱皇上定是個好皇上,你們瞧見皇上身上的那衣衫沒有,那素淨的料子我一眼就能瞅出來和我身上穿的一樣,那都是最粗的綿料,你們誰見過哪個皇上不穿凌羅錦緞,卻穿這樣粗衣布服的……”

   “你這麼說我看著還真這麼覺得,那那那還不止這樣,你們說說這世上哪個皇上能像咱們皇上這麼的大度,居然當著咱們這麼多小老百姓的面,親口承認自己的過失,竟還親口道要下詔罪己……”

   “如果沒有皇上咱帝都不知道還得有多亂,不知還得有多少人家的好兒郎得被搶進宮去,我可是聽說這段日子皇上微服人都不在宮裡,要不然他們哪敢如此囂張的到處欺壓搶虐,根本不將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當人看……”

   “我也覺得你們說的對,可我覺得這事兒怕是不好辦,誰知道將軍還沒讓人射第八箭,哪知這公主就體弱的竟是流血過多,就這麼意外的死了,那可是太後娘娘嫡親的女兒,我怕太後那絕饒不了咱大將軍,這下咱皇上夾在中間兒,這可真是風箱裡受氣的老鼠,難辦啊……”

   “原來是這樣,你說的倒也對,大將軍還不是皇後,且就算是皇後,這皇後娘娘再受寵再大,那也絕計大不過太後去,哎,說到底這也不能怪皇上,可這如今公主死了,怕是不能善了,這可真是為難皇上了……”

   “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會怎麼做……”

   眾臣都自靜候著,那被禁軍隔開的百姓更是低低的垂首,更是再無先前的忐忑三三兩兩的議論了起來,且議論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那議論的內容更是讓安夙聽得無語。

   她清棱視線落在男子身上的粗帛袍擺上,眸光微微的閃了閃。他親言下罪己詔定能博百姓好感這是顯而易見,可她著實是沒想到,原來他身上穿的這身粗衣布袍,竟還有這親民的作用?

   他這是故意沒換龍袍就跑出來,是不是就打著這個算盤呢?安夙蹙眉想著卻是不知,男子登位以後,亦從未穿過那身龍袍。

   不止安夙,眾臣亦是聽得瞠目結舌。

   看著男子身上那襲纖塵不染的白色衣袍,頓時都有種想捂臉的衝動,你說皇上穿著粗帛布衣,他們這些臣子卻穿著錦緞官服,那可不就是赤裸裸的越過了君王當真是讓人汗顏,更是沒有臉面見人。

   尤其,在場眾人估計當真是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只不過件衣衫而已卻竟然會有這麼大的作用。竟是讓百姓此刻全都站在了皇上那邊兒,竟是替皇上心中委屈起來?還把皇上給喻成了風箱裡兩頭受氣的那只可憐小老鼠?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

   他們那大概是都還沒見過皇上殺人不眨眼的模樣,否則這些百姓那絕逼的不會這樣說,更不會愚蠢的這麼想,就算穿著粗衣布服那皇上照樣是皇上,照樣還是那是手掌生殺大權的天子,沒有人敢忤逆的好不好??

   “既是無心之失,朕當然不會怪罪,百裡芷蓉欺壓百姓按律本就當斬,人雖已死可此案朕仍會命人查清公告天下。你們帶人護送太後回宮,將公主的屍體也帶回安葬,蘇長卿,南宮逸,百裡芷蓉的案子和這裡都交給你二人協同處理。另外給朕傳旨,再有人肆意欺壓百姓,便如紀將軍所言,抄滿門,誅九族。還有你們安排好三日後的大婚事宜。”

   男子對眾人關注的視線恍然未見,身形驟閃修長大掌落在少女腰間,話未落地他已強攬少女入懷,腳尖輕點身化流星,動作快到讓人不及眨,只轉瞬間便帶著少女雙雙消失在眾人眼前。

   櫻洛回神便想縱身去追,然則雪霧太大那人又眨眼消失,她提腳卻竟是不知該往何處去追,最終只能一腳狠狠跺在那雪地上:“該死的混蛋,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虜走我家小姐!!!”

   女子低咒,聲音難掩濃濃怒氣。

   幽冥與擎蒼亦是難掩心中驚詫:“主子身邊有人絕對不會有事,我想他也不會讓主子有任何意外,我們還是先回候府,將這裡的事稟報給候爺。”那人展露的輕身功夫可謂是神鬼莫測,比之主子的功夫怕也不會差,僅憑他們幾個那根本就沒得追。

   可主子身邊還有雪鷹,雪鷹絕不會讓主子出事,反而候爺只派了紀驊來詢問與世子人卻並未來,這些事他們自要早些稟明,且杜海沐竹也要去候府與候爺有要事相商。

   “只能先這樣。”

   櫻洛點頭心中擔憂微松,如果那百裡太後說的是真的,那這個男人倒還算是有點良心,如此他定會好好保護小姐才是,她追不上不如先回候府和候爺確認下這個消息。那是她心中一直以來的隱憂,如今卻是不存在了麼?

   這同樣讓她難以置信。

   正在此時有陰和冷驟然襲來,櫻洛本能的轉身,卻只見原地滿朝文武,黑壓壓的人群皆是面面相覷,文武百官包括許多的百姓都凝著女子和男子消失的方向久久的都尚未回過神來。

   她眼神在眾人的身上一一的掃過,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鳳攆旁的那位百裡太後身上,百裡太後同樣和眾人一般還未離開,此刻她已移步百裡芷蓉屍體旁,俯身蹲地,塗著紅紅丹蔻的手指落在百裡芷蓉的臉上,她的視線也一直落在百裡芷蓉的身上,臉龐之上悲痛之情溢於言表,並未抬起頭他望,亦並未看她這方。

   且她身在她斜對面,所以那抹陰冷的感覺不可能是出自她。可那自背後驟起的陰冷視線,又到底會是誰呢?那個暗中窺視她的人到底是誰???

   那陰冷的感覺太強烈!!

   讓人仿佛被條毒蛇盯上,連脊背頭皮都在瞬間生涼,然則那股陰冷感卻是轉瞬間消逝,快到讓人無法捕捉,武者的敏銳觀感告訴她那並非她的錯覺,那樣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

   “怎麼了櫻洛?”

   “沒什麼,只是覺得今天來的人好像還挺多的。”

   幽冥警覺櫻洛的面色,有些擔憂的問,在人群裡繼續搜了圈兒,仍舊沒什麼發現,今天來人的確是很多,幾乎大半個皇城的人都趕來看熱鬧,要在這麼多人裡找出一束目光,那顯然和大海撈針一樣的難,櫻洛搜尋無果搖了搖頭只得將那疑惑暫時先壓進了心底。

   櫻洛和幽冥等人離開,百姓也在蘇長卿南宮逸安撫中逐漸散去,文武百官亦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百裡太後重回鳳攆被歐陽旭帶人護送回宮,百裡芷蓉的屍體也被連同帶回,而萬俟珊的屍體則被萬俟誠著人領回了明國公府。明國公只凝了眼萬俟珊的慘狀便移開了視線,從始至終未有多悲痛的表情,從始至終更是未曾發一言,連公主都白死,更何況是他女兒?

   這場風波在男子開口下令時結束,男子令下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最歡喜的自然是帝都中的百姓,愁的那自然是朝堂之上的某此官員。

   百裡芷蓉的死似乎就這樣結束,可這卻似乎又只是另一個開始。這場風中將帶來的余波,已是顯而易見,短短半日內接連發生的幾件事,在帝都中再次掀起濤天風浪,幾乎可說是帝都所有人都口口相傳。

   而這場風波將會帶來的後續影響,注定了必會讓本就不平靜的帝都,更加的風雲迭起,暗潮洶湧。更注定會讓整個原本就波瀾不平的大楚朝堂,再次陷入更深的波詭雲譎之中。

   ……

   街邊酒樓,,包廂裡的紅木圓桌上此刻早擺上美酒佳肴,桌邊五六個錦衣華服的男人正襟危坐正在品著酒,能看到的是滿面沉肅的臉色並不太好。

   “你們如今都親眼看到了,紀家人那是蠻橫又跋扈,那個女人那更是囂張又霸道,皇上更是擺明了偏幫他們,連太後娘娘都拿他們沒轍,這三日後就是封後大典了,若是當真讓那個女人入了後宮當了這皇後?”

   萬俟誠冷哼了聲,重重擲下酒杯道:“若真讓那個女人當了皇後,這大楚朝堂上還哪裡還有我們這些人的位置?本國公只怕這大楚的天下,那都真是要改成紀姓了……”

   “明國公,事已成定局,皇上已經下旨三日後帝後大婚,且態度如此堅決根本就不聽眾臣勸說阻攔,此事如今絕無轉寰,我們就算再不甘心又如何?前車之鑒尤在,莫不是明國公當想讓我們做下一個司馬候?”

   有人搖頭嘆息著出聲滿目惆然憂愁:“本以為南楚入主大鄴,是我等一展抱負的大好機會,可哪知皇上卻是重用那些亡國奴,更是偏幫著大鄴人,不止立個大鄴女子為後要讓其寵冠六宮,還任由這些大鄴卑微賤民來踩我南楚臣民,如今逼得太後都不得不咽下這口怨氣,這事兒當真是讓人想想都是覺得寒心!!”

   男人聲音裡事實著濃濃的不忿之色,這天下本該是南楚的天下,可皇上卻是改國號為楚,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兩國各占一半,那百官之首的丞相之位怎麼也輪不到大鄴人來當,皇上卻偏偏的用了大鄴丞相蘇長卿。

   六部之中更有一近一半也是原大鄴官員,畏國大將軍南宮逸,從現在來看那擺明就是皇上的人,更不會幫著他們這些南楚官員說話,如今更是要立個大鄴女子為後,還如此的寵冠後宮,朝堂上此時的情形是皇上器重大鄴人,反而背典忘祖忘記自己的姓氏,輕視他們這些南楚臣民。當真讓人想想都覺得有怨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既然直竦皇上不聽,那我們自可再想其它辦法就是,本國公卻是不信就當真沒有其它辦法,總而言之,我們絕不能讓皇上立那個女人為後,更不能讓皇上獨寵那個女人,任由那個女人媚惑君王,只不知敬召兄,你可有什麼高見?”

   萬俟誠鐵青著臉沉聲看向鎮國公凌敬召,肅穆道:“不若我們一起去求見瑞親王,本國公相信瑞親王絕不會置此事於不管不顧,那個女人如此的賤踏南楚皇室尊嚴,更完全不將皇家放在眼裡,瑞親王他……”

   “王爺的態度你們也早都親眼所見。”

   鎮國公握著酒杯沉沉的出聲打斷了萬俟誠,掃了一眼其它幾人微微沉吟片刻這才道:“若王爺有心要管,朝堂之上便會問明,城門口便不會一言不發。誠如章大人所言,這件事已無轉寰之地,皇上的態度你們都已經親眼所見,本國公覺得諸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敬召兄的意思,莫不是我們要眼看著紀家人坐大,看著紀家人把持朝政卻什麼都不做?如今我們還可想其它辦法,可若真讓那個女人入了宮,到時本國公怕我們再想做什麼都難了!!!”

   萬俟誠眉宇蹙緊,聲音也冷了許多:“今日她能如此的欺壓太後,更何況只是我們這些朝庭命官?敬召兄不會忘記了,皇上可不止封她為後,更是保留了她大將軍的封號,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我想敬召兄不會不知……”

   他當然知道,皇上人這是給了皇後可以參政的權利。凌國公腦子裡浮上那張聖旨的內容,狹長的鷹眼中眸光微閃。

   他抬起手臂將手中的玉杯放在唇邊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才道沉沉的吐出幾個字,字字沉如雷力道極重:“可現在我們絕對不能動她,動了她的後果我們這裡沒人能承擔得起!!!”

   “敬召兄這是何意?”

   屋中眾人皆是神情一震,緊接著卻是滿臉的不贊同,若明國公所言,紀家現在已是參天大樹,若等紀家再作大,那他們便更沒有機會了。若非如此他們又豈會坐在這裡?可沒想到,原本希望鎮國公能和他們一起想辦法,這位鎮國公卻是出人意料的如此警告他們。

   “敬召兄,不妨言明,雖然皇上對這個女人的確是有情意,可到底不過是個女人而已,這天下女子多的是,沒了她還有別人……”男人聲音裡氤氳著幾分的陰冷森寒的戾氣,那言下之意更是再明顯不過是准備暗下殺手,其余人聽得呼吸微微一滯,半晌之後卻是並未有人出聲反對。

   凌國公握著空杯盞的手就那麼微微一頓,眼神落在萬俟誠臉上聲音也更加的低沉了幾分:“本國公勸明國公最好打消這個念頭,今日所有一切你們都看在眼裡難道你們還未發現不對?”

   “國公爺是指……”

   “你們就沒覺得今日東城門城樓處少了些什麼?”

   “少了些什麼?國公爺,少了什麼?”

   “少的自然是人!”

   幾人都將怔然又遲疑的看向鎮國公凌敬召,都是一頭霧水滿目不解,什麼叫做少了人,那東城門今日聚集的人還少?上至九王帝五,太後娘娘,下至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還有滿帝都的百姓,那可謂是人擠人。是不差的就是人了,還能少什麼人?

   “還請國公爺替我等解惑。”

   有人回神拿起酒壺替鎮國公的空酒杯裡重新斟上了酒,直至那明亮剔透的酒液再次入喉一路燒灼,鎮國公方才徐徐開口:“少的自然是紀家人,我們回宮早就聽聞,紀戰紀少陽拂袖怒去,可東城門的事情鬧得這麼大,這兩個人卻是自始自終都沒有出現過,甚至連個面兒都未露過,你們又可想過這是為什麼?這又到底代表著什麼?”

   “……”

   “這代表著今日東城門公主被吊殺之事,那並非皇後一人所為,這也代表著這件事是得到紀戰與紀少陽首肯,換言之,這是紀家的決定。這也的確是如皇後所說,那是紀戰的決定。”

   “可那又如何?”

   鎮國公話音落地,明國公愣了下卻是吡笑著道:“這裡可不是兩郡,更不是北疆,他紀家人如今都在帝都,只要到時將紀家的人通通都拿下再用紀少陽紀華裳來威逼,拿他滿府的人來威逼,本國公就不相信,他紀戰當真會不顧這些人的死活不顧自己的死活,死也不肯交出虎符!!!”

   略顯低沉的聲音難掩煞氣,尤想到早朝時的被耍,想到自己的女兒竟也被當眾射殺,男人心頭就怒氣熊熊難掩。難不成那有什麼不對麼?大鄴早就沒了她那個前朝大將軍卻是在他大楚帝都行事如此的張狂?

   她肆意的虐殺皇室公主與重臣之女,這都還沒入宮呢,要等真入了宮那豈不還得飛上天了,到時候他們這些人只怕腦袋隨時都有落地的可能,那若有個不如她意者,她手裡掌著兵馬,想要捏死他們豈不就像捏死螞蟻?

   這根本就是本末倒質!!!

   他南楚臣民入主大鄴自該高人一等,如今卻是顛倒了黑白,他們反而成了被欺壓被賤踏被虐殺的一方,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呵,呵呵……”

   鎮國公聞言卻只沉沉低笑出聲,那笑讓人看得幾分莫名,更是讓萬俟誠面色微變,正要開口對面凌敬召卻已然再開口:“拿下,威逼?你們覺得如此當真就可以逼著他們將虎符交出來了?這裡的確是帝都,可你們就沒想過,為何此時紀家人會在帝都?你們又可有想過為何紀戰,紀少陽,紀華裳,這三個紀家最具話語權的人全都會出現在帝都,還是如此高調的隨君還朝?”

   “還是你們當真以為紀家的人會是任人拿捏之人?還是你們以為紀戰當真是個只知打戰的莽夫?還是你們忘記早朝時紀戰放下的豪言壯語?又或者你們當真會以為那些話,不過是紀戰一時氣怒之言?”

   “你們又以為他們如此囂張公然的吊殺皇室公主外加一個國公小姐,只是兩者之間的恩怨,只是那位平齊將軍的囂張之舉,還是你們認為他們所倚仗的真就只是那皇寵?更甚者,你們以為這招降之事已無可更改,還是你們竟如此天真的以為紀家人身在帝都便已然處了下風,可以任人宰殺肆虐,不管我們做什麼只要拿下他們以命相逼,他們就再莫可奈何了?”

   男人沉聲發出連串的反問,屋中眾皆自默然無語,男人卻只是端起自己手中酒杯又飲下了一杯酒,沉眉肅敬目,自問亦自答:“如果你們真這麼認為,那本國公只能說,那是你們太過天真!!”

   “敬召兄是說,紀家人還留有後招?”半晌後,萬俟誠冷靜了下來,亦肅了神色發問,那些的確是太過反常,身在官場浸淫多年,他們不可能都半點沒有意識到,只是有了朝上發生的那些事,皇上對紀華裳的盛寵,讓他們本能的轉開了關注的焦點。

   鎮國公只沉聲反問:“如果換作是明國公你,你會不會替自己留下退路?或者我該這麼問,如果換作你是紀戰,你的手中握有那麼多的兵權,還會不會接受皇上的招降?”

   萬俟誠沉默,開玩笑手中有那麼多兵權,還占著兩郡地理優勢,更是把持著北疆,那還受什麼降?自成一國,自立為帝隨便怎麼做都行。紀家人為何會降這是個讓人想不通的事,皇上到底如何說服紀家人,那更沒有人知道。可就算是真的受了降,不管是誰又怎麼可能會沒替自己留後路?

   他思索了半晌深蹙眉頭有些不解:“可紀家人都在帝都,他們還能替自己留什麼退路?紀家人若是都死了紀家軍也就成了一盤散沙,這個本國公也有仔細的想過,可他們回都那便是先機已失……”

   “為何不能是掌了先機?”

   鎮國公反問:“按理說就算紀家接受招降,那少不得也得留下人在兩郡或是北疆邊關才是。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紀家不止沒留人在兩郡,就連北疆邊關赫連煦仍舊還未退兵,紀家竟更是未有人留在邊關鎮守以防犯萬一。反而這一家子父、子、女三人全都回來了。這未免也太反常,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只能證明紀戰早朝放言卻是所言不虛。”

   “他定然早就暗中作了准備,給自己留了後手,紀戰看似魯莽張狂,卻不是真的莽夫,反而此人極為精明。不止是他換是你我或是在坐諸位,相信也都定會這麼做。手中握著那麼多兵馬,卻還上趕著回來送給,任由我們抓和殺?那不是紀戰,那是白痴中的白痴,傻子中的傻子。這有准備那是必然的,可到底那准備是什麼……”

   這暫時卻是沒有人知道,更是沒有人能夠猜到,畢竟北疆邊關與兩郡都離帝都離得太遠,那兩地如今完全都在紀家人的掌控之中,想要打探到這其中之秘自然是有難度且時間也太短,這也根本讓人沒法兒猜得准。

   他蹙眉沉思片刻道:“具體的我暫時亦不知,不過紀戰征戰多年,手下必有不少良將,或是他手底下當真有那既得他信任又能助他穩定局勢的人,且今日之事諸位都親眼所見,穿雲弓已驚現帝都,可那柄傳說中,與龍鱗劍列十大神兵排行榜第一的弒天銀槍卻是始終未見。”

   “皇陵中屍體是假已確定,都說弒天銀槍另認紀華裳為主,紀華裳與他更是同門師兄妹,可那人生死始終成謎,無法不引人關注,尤其在兩郡之是那人現身再戰的傳言漫天飛,消息彼時傳進帝都亦是讓帝都再掀濤天風浪。實際不止帝都我等身在南楚,亦是有所耳聞。”

   “可弒天銀槍今日未現,昨日入城之時,亦未有人見到,所以誰也無法保證這到底是否紀家使的一手障眼法,或是那個人真的還活著,那後果你們現在都該知道了……”

   男人說著頓了口,弒天的確是未見,他們派的人在昨日皇上與紀家人入都時打探到的消息,也沒有人見過弒天,隨行的物品中也不似有裝著弒天銀槍,畢竟長槍這樣的武器最是好認,就算用東西包裹,或是用盒子裝盛,長槍的長度在那裡怎麼都能做出些判斷。

   這也不得不讓他懷疑,那人是不是其實真的還活著,且此時人有可能就在邊關替紀家的人鎮守著邊關?想想這也不是沒可能,人家可是師出同門,有著這層關系在,難怪紀家會會和那人竟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那人又怎麼可能會不幫著紀家?

   如果真是如此難怪紀家人會如此的囂張到毫無顧忌了。

   當然,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是那個人,可看看人家師門個個都出高徒,大師兄菩提山莊的莊主千菩提,二師兄世人景仰的神醫寒舟,三師兄那更是大鄴堂堂的戰神,那其它的同門之中難保就不會再有更勝這幾人的驚世之才不是?

   總而言之,這沒確定之前不能妄動。

   因為紀家人個個都是不怕死的硬骨頭,否則絕不敢將這話挑明說,他們若再當真將紀家人給怎麼著了,北疆與兩郡那兩方必然都會有所動作,那隨之而來的便是北漠與西晉……

   這就是所謂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所以,對大楚皇朝來說,紀家人那只能是友,只能拉籠,至少此時此刻且不論皇上的對紀華裳是否當真那般情深意重,光從大局來說,皇上都絕對不可能會允許有人破壞兩郡招安,皇上更不可能允許有人將紀家推到敵方陣營,皇上更更絕不可能會允許,北疆與兩郡此時再燃戰火,讓紀家五十萬兵馬調轉頭來對付大楚皇室。

   那只會讓大楚受三面夾擊,如是大楚才奪了這天下,沒准兒這天下卻就會再次易主,南楚最終說不定也會被攆回本土。這大概才是紀家人最大的依仗,是他們能如此囂張到連公主也敢毫無顧忌誅殺的最終原因。

   想想司馬益的死,皇上出手毫不留情,那早就表明皇上的態度,彼時那兩道聖詔下,誰都只會覺得皇上被這個女人給迷惑,可因著那兩道聖旨很多人似乎卻都忽略了這其中的根本。

   若朝上繼續奏表再持意見反對皇上?他毫不猶豫的相信,皇上怕是當真會將他們全都一個個的抓出來給殺了。皇上大概是對紀華裳有情意,可他始終不認為皇上會是個為了女人便葬送天下的人。

   今日這位准皇後娘娘那可謂是占足上風,這只因為皇後娘娘動不得,這其中的牽扯太深,若是當真是動了未來皇後,那眼前暫時平靜的時局,怕是也必會因為她一人而再次徹底的宣告打破。

   鎮國公想著嘆了口氣,紀家人還當真是塊硬骨頭難啃,尤其不止紀戰紀少陽連同他們這位皇後那也不是個蠢人,那可是相當的聰明,怕是皇後娘娘早就看清形勢,所以今日才會如此的毫無顧忌。

   “如此說來這人還當真動不得,可我們總不能只這麼忍著?”萬俟誠臉色有些難看,“紀家人行事太過,說殺就殺,不止連太後都不放在眼裡,甚至她居然還敢當眾刁難皇上,這,我們總不能一直忍著讓那女人就這麼霸著六宮,受些委屈且不說了,我只怕那個女人下手不留情,沒准兒到時尋個我們的錯處,會將我們這些眼中釘全都給……”

   男人說著臉色越鐵青,依著凌敬召所言,這人他們當真還殺不得,可就算不能除掉她,可任由著她入主後宮,以後欺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這仍舊讓人只是想想都覺得完全的無法忍受,想想今兒個太後,皇上還有他們這些文武百官全都被個女人耍弄。

   那個女人的眼睛,那當真長在頭頂,完全不把他們所有人放在眼中,甚至那個女人她居然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

   “那倒也不至於,你們可還記得那最後一道聖詔上所言?”屋中眾人一時間都沉思著未有言語,直至鎮國公凌敬召再次開口。

   “國公是指?”

   “皇上下旨人紀家兵權仍歸紀家,可據聖旨上所言,北疆的三十多萬兵權仍歸紀戰調遣不假,可那兩郡的兵權卻在平齊將軍紀家大小姐的手中。換言之那兩郡的兵權並不歸紀戰與紀少陽。”

   凌國公說著間低低輕笑出聲:“若本國公沒聽錯,皇上不止下詔罪己,且已命禮部籌倍立後大典,皇上不是說了三日後便是帝後大婚,屆時那位平齊將軍紀家大小姐,便要嫁給皇上入主後宮了,所以本國公倒是認為,咱們皇上那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人,今日之事到底誰占了上風,未必眼見就為實……”

   因為有時眼睛看到的未必就只是全部。

   至少紀華裳一旦成為皇後必定是要入宮,且注定是要留在後宮。既然如此她就不可能再返回兩郡,那人都留在了皇上身邊,握在紀華裳手中的那整整二十二萬的兵權,自也相當於留在了皇上身邊。且不難看出紀家人對紀華裳的疼愛那顯而易見,有紀華裳在禁宮,怎麼也能牽制紀家。

   今日皇上親言下詔罪己,看似一再的退讓,被未來皇後刁難,甚至有些下不來台,可顯見的在大鄴那些百姓的心中,皇上卻是因此而賺盡了聖賢之名,所以有時看似退,未必便是退,以退為進者那比比皆是。皇上這招以退為進那用得可當真是半點不著痕跡,看似落在下乘,卻是穩占了上風?

   就連太皇娘娘彼時何嘗不是打著這樣的算盤?可惜的是太後娘娘終究還是棋差了一著,輸給了精明的未來皇後。

   女人精明那是好事,可有時太過精明,又太過要強那對個女子來說,可能就未必是件幸事了,被個女人處處壓在男人頭上?他想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更何況還是一國帝王?

   且她今日之舉看似占了上風,卻為自己豎敵太多,如此做對她來說卻可謂是弊大於利,他是不知道她為何要將此事鬧得這麼大,可就從今日這點來看,傳言中驍勇善戰的平齊將軍,聰明則聰明,卻未免顯得有些剛愎自用,紀家對其的過於寵愛,那其實也不過是自暴其短。

   終上所述,所以暫時他並不認為皇上是真的被這個女人迷惑的神魂顛倒徹底的變成了昏潰君王,可顯見的皇上對其有情那也是個事實,所以此時他們根本不宜有任何的動作,以靜制動對他們來說,那才是最最明智的選擇。

   他們在此其間要做的只有兩件事,那就是在靜觀其變的同時,試探出皇上對她容忍的底線,還有試探出這位平齊將軍真正的深淺。如此他們才能找到機會改變這個現狀,如此也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鎮國公如是想著,將那酒喝完起了身,朝眾人告辭:“府裡還有些要事我要趕回去,今日的酒就先與幾位喝到這裡。”

   魁梧的中年男人說著不待幾人言語便徑自轉身推開房門離開,屋子裡幾人對視半晌無聲,亦都在心裡思量著鎮國公之言,臉上神情也是變幻莫測,憑心而論他說的未償沒有道理,若真是如此他們自也樂見。

   可再想想男子擁著少女離開的那幕,眾人心裡卻仍是有幾分沒底,然則只在這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什麼可以解決的好辦法來,這殺殺不得,找瑞親王勸解皇上,看來也是行不通的。這讓起初就提議要下狠手的明國公萬俟誠再次的黑沉下了臉,他端起酒杯一連喝了不下七八杯,而後狠狠將手中那杯子給擲在桌子上就要開口。

   哪知就在此時屋中卻是巨變突生,凌厲的箭矢穿透以閉的窗閣,穿透那六開的屏風疾射而至,便自那般在眾人眼中射進旁邊長形幾案邊緣,而後箭矢矢頭的尖端狠狠的沒進了木頭裡。

   若那射中的是他們哪個一個人?

   後果可想而知。

   屋中幾人臉色大變,直至看清那箭矢上綁著的東西卻都是面面相覷,沉吟半晌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將那枝箭拔了下來,那箭矢上卻還綁著張布帛,隱約可見白色的布帛上隱有紅色透出,那紅色入眼莫名讓人心頭一緊。

   “是封信,國公爺您看,信上的人說,可以幫我們,可是這,這法子真的能行得通麼,先別說那個人,若是被鎮國公知道,怕是……”

   那人打開布帛看清楚卻是微有詫異,那的確是封寫在錦帛上的信,信上的字跡卻是非尋常的黑色墨跡,而是艷麗的血紅之色,落在那雪白的錦帛上可謂是無比的醒目,更是透著幾分的妖冶和詭異。

   幾人怔怔看著信紙上的內容,先是一怔。

   萬俟誠拿過錦帛看完,卻是轉身便打開廂房門查看,然則,四處的走廊通道裡此時卻都空無一人,這整層的酒樓早就被他們包了下來,沒有人會來那才是正常的,可這箭矢又是誰射來的?竟然會知道他們此時在此,更是知道他們此刻在談論什麼,還特地的送來了這封信來,以助他們一解燃眉之急?

   尤其這個人,竟然連這麼隱秘的事都知道?

   這太讓人不可思議。

   可即使這人是在幫他們,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卻仍舊讓人喜歡不起來,那只會讓人覺得,他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

   萬俟誠陰沉著臉,回到屋內又走出樓畔四望,整個帝都街道嘈雜而擁擠包括對面的精致閣樓茶肆裡,遠遠可看到不少的人聚集正在聽說書先生說書。他仔細的尋了一圈又一圈兒卻都未能找到半個可疑的人。

   最終只能捏著錦帛沉臉回到廂房,然則男人卻是未看到,就在他關上了閣樓處的雕門與窗閣後,大街對面的一棟精致樓宇,最高處的一扇窗格後,亦然步出道人影,那人的手中正握著把做工極精細的小巧彎弓,只原本搭在弓弦處的箭矢卻早就在在。

   看著對面空空的雕欄樓畔,和被錦衣華服的男人重新緊閉的房門,那人收起彎弓嘴角勾出抹深深的弧度:“就讓我來幫你們一次,不過,希望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可千萬別讓我失望,替我將這份大禮,好好的送出去才好。”

   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微揚的弧度,似乎在預示著此時的好心情,深不見底的瞳仁裡滿是濃烈笑意,忽爾那幽幽視線轉落在蒼穹九霄間的那密實的潔白雪簾驟然綻出幾分耀眼的光。

   “戰貼已下,第一個回合,現在已經開始,安夙,你可准備好了?”艷麗如血的紅唇輕輕的勾起,那低低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卻又透著股子讓人無法忽視的蔑視和戲謔,那聲音眨眼便消散在濃烈的寒風之中。

   閣樓眨眼空空,好似那只是人的錯覺,那人根本從未出現過,精致的彎弓卻仍舊被置在兵器架子上,架子旁原本空空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卻是被掛上了一幅畫像。

   潔白如雪的紙張,墨色的線條躍然其上,一筆一筆的墨色線條勾勒出的是那漫天飛雪之間,那道沐雪而站的素雅無雙的修長身影。墨香冉冉別外醉人,仔細凝眼去看,不止那畫像還未裱,宣紙之上的墨漬竟然也還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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