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用心良苦,誰才是外人?

   “你小子天天和他窩在這屋子裡做什麼,他居然還攔著我連看也不許我過來看你?好歹我才是你大師兄,論親疏你也該親近我才對,我告訴你,你小子給我離他遠點兒,免得真被他盯上到時有你哭的。”

   千菩提一屁股坐在安夙對面,張嘴便是一串珠連炮抱怨著那眼裡盡是對錦與安夙干諒著他的不滿,抬頭看了眼對面少年臉上的面具,他更是想也沒想便要伸手去摘,卻被安夙反掌拍開。

   “大師兄想做什麼?”

   安夙壓低的聲音裡多了絲冷意:“有什麼事你現在可以說了,我奉勸大師兄最好不要再對我出手,否則我也不介意和你比劃一下,雖然我現在受了傷可你的毒也才剛清而已。”

   “你若想與我分個勝負報往日之仇,我也不介意奉陪,不過你如此費盡心思想要找到我,師兄更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與我說,所以便是你想打那也等正事談完再打。”安夙直切主題,雖然她臉上的易容仍未用藥物洗去,可這面具她也不能讓他揭下來。

   且別說她現在的臉並非原本安夙的臉,揭開這面具就會露餡兒,聽他的話顯然是對錦當日說的話深信不疑,以為錦真有那種奇特嗜好,若再發現她便是那個他們口中的小‘男寵’?只怕他會更加抱怨個沒完。

   千菩提是個很執著的人,他一心想找到她,若如此必也會追根究底,尋問她具體原由,到時找不到合理解釋他怕是不可能會罷休,可她並不想與他一直糾纏那些事。

   她答應見他只是想聽聽他要見她的原因,也解開自己心中疑惑,同時最好能讓他以後都別再盯上她。

   除此外別無其它。

   她可沒打算真的與他培養師兄弟的感情。

   “當著我這個大師兄的面有什麼好隱瞞的?若不揭下你的面具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小師弟安夙?我找你只為確定這點,你現在不讓我看,那我如何確定你到底是不是?”

   千菩提聞言臉上不滿自是更加濃郁,驀然間卻是一怔,所有火氣都在剎那被凝固聲音反而多了些低沉與痛意:“還是那夜你說的都是真的?小師弟,你的臉是真的被那個毒王給,削骨易臉術,他們真的這樣對你了?”

   千菩提比寒舟更直接,當夜寒舟雖有疑惑可也並未這樣直問,然則千菩提卻是沒有任何的顧忌。

   “那不重要。”

   安夙撇了眼千菩提,眼見男子雙掌緊捏微微垂眸:“若你只想確定我是不是安夙,那你都看到了,銀槍弒天在我手中,弒天會認我為主已說明一切,還有我師兄寒舟也已然見過我,你覺得若我不是師兄他還會認不出?你又覺得若他沒有確定我的身份,會將你是我們大師兄,將你找我的事告訴我?”

   師兄心中定也有很多的疑惑。

   當夜師兄與他談及過往說了許多也是想要確定他的身份,而她本來就是安夙這是事實,師兄雖有疑惑不解,可這點很顯然師兄心中也早就已經確定。

   她不知道為何千菩提眼裡為何會有那些壓抑的沉痛與怒火,畢竟他們雖有師兄弟的名份在,可實際他們從未見過,更沒有任何的感情。可不管如何那些事她都不想再提及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那些痛對她來說早就承受過也早就成了過去,那張臉皮那副軀體她也從來沒有多在意過,可對在意她的人來說,提及說起那些只會讓他們覺得心痛,所以早就過去的事又何必再去向人提及?

   那個破廟裡發生的所有事,除了她自己和已經死去的夏候源,還有對她下狠手的夏候雪瑤與蕭燁,這世上再沒有第五個人知道。

   包括櫻洛她也未提過半字,櫻洛只知她是被蕭燁與夏候雪瑤害死卻並不知具體的情形,若是知曉那些以櫻洛的性子與對她的在意又如何能夠受得了?怕是早就找上那兩人想要替她報仇了。

   “……”

   千菩提微默後笑了笑:“不管如何,你還活著就好。我就知道寒舟那廝定然有你的消息,只是卻一直都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若是他早說我也不必費這麼大的力氣來尋你。你都叫我一聲大師兄,我這個大師兄總不好以大欺小,再和你計較被你耍的那些事。”

   “你想見我只為確定我的身份?”安夙輕蹙眉宇,這兩日她有想過千菩提找她的緣由,卻未想到會是這個可能。

   “確定你是否還活著,確定你的身份這只是其一。”千菩提斂去眉宇間扯起的笑意肅色道:“我還想知道安家被斬的真相你查到些什麼?安家被斬時我並不在帝都,得到消息時太晚,我有潛入阮家去查過,可惜的是並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不過我曾經潛入禁宮,在皇帝的騰龍殿上見過一樣東西,後來我查到那是皇帝在安家秘密搜出來的,便是史書傳說中的玲瓏玉骨,當然我想你現在應該能猜到那只是個假貨,我想這應也是皇帝會怒極處斬安家的原由之一。”

   “玲瓏玉骨現世的消息驟然而起,先是五國皇室之間,最終因著安家之死被傳世人知悉,我一直懷疑這幕後有只黑手在推動,只是那只黑手隱藏的極深我查無可查,直至現在我想我能夠確定的是,這黑手到底是誰,小師弟你既見過應該很清楚才是,我希望你能如實的告訴我。”

   “還有我想知道小師弟你的目的,你到底想做什麼?如果你想要報仇我會盡我所能幫你。”男子聲音仍低沉,安夙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千菩提最後一句話說出時語氣中壓抑的復雜與猶豫。

   “理由是什麼?”

   她凝眼片刻吐出五字接道:“我想知道你幫我的理由是什麼?你為何會對此事這麼關心?你又為何會對安家被斬一事做如此多的查證?甚至為了查證此事不惜給皇家送去大筆的銀兩?為何師父從來不曾向我和師兄提起過你?當初那些送往邊關的糧草是否出自你手?你當初又為何要這麼做?你並不想參與到這些事裡來,可為什麼還要幫我?”

   “為什麼?”

   千菩提咧嘴笑出聲看著少年道:“這個說來有些話長,我的確不想參與到這些事裡來,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可我還欠下筆債未還,我也還欠下一人的承諾,所以若你真想報仇,我,會幫你。”

   “……”

   “……”

   安夙未語,只靜靜凝著千菩提。

   千菩提側首看著外面照進來的霞光,微微靠後眯了眯眼,這刻男子的眼神有些許的恍然,刀削般俊逸的臉龐也再沒有平日的狂放與不羈。

   就好像是陷入了回憶裡。

   許久他才緩緩的掀唇開口:“我父母親人慘死時我記得我只有五歲,我以為我也會死,可我卻沒有死。是游歷在外的老頭子意外救了我,並且將我帶回碧落山替我改名千菩提並收我為徒,我在碧落山呆了九年,隨老頭子習武。

   “算起來我與你一樣都是出身將門,我知道殺我父母雙親,滅我家族的仇人是誰,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帝王。天降一紙聖昭,通敵賣國,罪無可恕,鎮遠將軍府抄斬滿門。闔府化作一片火海,屍橫遍地,府中一百二十八口人除我之外再無人生還。”

   “可那不過是朝中佞臣的陷害罷了。那時我滿心滿眼都是仇恨,我要替我的家人報仇。可老頭子除了教我習武卻再不肯教我別的,不管求也好逼也好我用盡手段他都不肯點頭,更不許我邁進藏書閣與禁地半步。他說教我習武只為讓我以後能自保,他還說我的父母臨終時有遺言不希望我替他們報仇。”

   “他總是對我這麼說,可殺父殺母之仇不報那豈非枉人為子?可老頭子不肯教我更防我的厲害,我也拿他沒有辦法,於是我拼命練武,十二歲便下山召集父親留給我的殘余舊部,秘密開始籌建菩提山莊,想報仇總得有勢力才成。誰讓我的敵人是皇帝?”

   千菩提說著收回眼看向安夙笑道:“後來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率了人闖闖禁宮行刺,可惜當時老皇帝已死,新皇蕭永郢登基沒幾年,父債子還,這也是天經地義的,老皇帝死了那我自然殺他兒子。可皇帝身邊禁軍高手如雲,我習藝不精被禁軍高手重傷,最後被老頭子強行救回碧落山。便是那次我見到了寒舟也見到了你。”

   “只是老頭子不許我現身,我便住在典藏閣的閣樓裡養傷,每日看著寒練武習醫擺弄藥材,自然民看你練功與與老頭子習排兵布陣兵法謀略之術。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真長得好漂亮,像個玉娃娃,這樣的人去帶兵打仗?那可不真得笑死個人了?”

   “可老頭子說你是天生的將才,把你誇得可謂是天上有地上無,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娃娃而已哪裡就有他說那麼厲害?可他卻說,是雄鷹終有一天會展翅飛上雲霄,若我不信便與我打個賭。”

   “那時候我年幼氣盛,又哪裡受得了他這般的激將法?所以腦袋一熱張口就應了下來,卻不想就這樣被他給算計了去。他道以十年為限,便賭你在這十年裡能否一飛衝天。而在這十年裡我不得再行任何報仇之舉。”

   “十年後若他贏了,只要有你在的一日,我便再不能找皇家尋仇,且必須得全力助你,同時不得讓你與寒舟知道我的存在,若十年後我贏了,他也不會再干涉我做任何事,是否還要報仇也都隨我自行選擇。”

   “碧落山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弟子下山便再與碧落山無關也不能再以師兄弟相稱,我想這到底為什麼,你比我更清楚。所以這十幾年來你和寒舟都不知道有我這個大師兄,我們也並不曾見過。現在你也該知道,為何當初與你對招後我會這麼想找到你,又為何要確定你的身份了?”

   “老頭子於我有恩,這是我欠他的承諾,你是他的關門弟子也是他最喜愛的徒弟,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疼你,所以如果你要報仇我幫你,便算是還欠他的那份恩情。”千菩提說著深吸了口氣,看了眼靜默的安夙,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了口潤喉。

   安夙只靜靜的聽完千菩提的話,也凝著男子沉默未語。她並未想到這其間還有如此曲折的一段往事,她也未想到事實與她所想間是南轅北轍,她更未想到原來千菩提與她也有如此深的淵源。

   原來她竟是千菩提的制約麼?

   安夙輕輕眨了眨眼眸,伸手輕撫著自己手中玉質的茶杯,她自然知道碧落山為何會有那樣的規矩,多年來五國亂世,戰亂時時頻生,那只是師父想要保護自己弟子的手段。

   不管什麼人多年相處的情宜不可能輕易斷掉,可外人不知,不管哪個出了事都不可能會牽連到另外一個,碧落山的弟子本就極少,師父這生也只收了他們師兄弟三人,又怎麼可能會不想盡辦法保護他們?

   師父之所以會與千菩提訂下如此賭約,以十年為限,不止是想要拿她來制約千菩提,顯然也是希望十年的光陰歲月能夠衝淡他心中的恨,就算真的不能讓他心中恨意完全消磨怠盡。可十年時間也足夠他去成長,十年後的他也不會不再如幼年那般莽撞行事。

   師父用心良苦,既想保護他們不讓他們受傷,又希望他們守望相助,否則師父也不會如此選擇性的收徒,並且傳他們不同的自保本事,師父選擇收師兄寒舟教師兄習武以及杏林之術,教她奇門遁甲,排兵布陣,武藝謀略之術,而只授千菩提武藝,自是想要限制壓制住他的仇恨。

   如師父所願,多年後的千菩提,他心中的仇恨隨著歲月流逝,隨著老皇帝的死早就已漸漸消散,如今的他應該不會再想找皇家報仇。

   可偏偏她卻出了意外。

   這怕也是師父未曾料到的,若非如此素來閑雲野鶴,從來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菩提莊主,又怎麼會長期的滯留在帝都?如今既知原尾,解開心中疑惑對她來說便已足矣,自也沒有必要再讓千菩提摻合進來。

   而這也是師父當年定下賭約的目的。

   斂緒安夙淡淡開口:“你既還記得與師父的約定,身為弟子自當依照師尊遺命行事。你現在看到我還活著,那麼你與師父的賭約仍然有效,至於我的仇我自己會報並不需要外人來插手。”

   “我是你大師兄怎麼就成了外人?”

   千菩提狠狠的蹙眉:“如果我是外人,那個戴面具的難不成是你內人?你個該死的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我和他到底誰才是外人??”

   “……”

   安夙蠕唇還未及開口,男子卻是氣兒都未闖,便又已怒聲接道:“我知道你武藝高強可多個人幫你難道不好?你都看到有多少人想找你出來,更有不少人想對你不利,你覺得我既然找到你,還能再甩手不管你的死活?還是你想告訴我有彼岸相幫就根本不用再要我幫忙了??你該不會真以為有彼岸幫你,你就能所向披靡了?”

   “我告訴你臭小子,你若敢說個是字,你可以睜大眼睛看看我會不會前賬新賬在這裡和你一起算清楚,況且我幫你也只當是替我自己報仇了,你在那裡磨嘰什麼你?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師父已逝,如今我是你們大師兄,你與寒舟現在都得聽我的命令,由不得你反對!”

   “還有,我以大師兄的身份,嚴重警你命令你,你最好以後給我離他遠點兒保持安全的距離,連面都不敢露總是藏頭縮尾的人,我看他就不像好人,他幫著你會不會別有目的你都弄清楚了?說不定他就是在打你的主意,你可是老頭子的徒弟,更是我千菩提的師弟,我決不能讓你去做他的男寵,否則以後我死了都沒臉去見老頭子!!!”

   男人嘭一掌狠狠拍在小幾上,瞪著安夙怒氣騰騰的警告,此刻已站起身滿臉惡狠狠的樣子,更是被那外人二字氣到有些口不擇言。

   他可是他大師兄,大師兄!!!!那能算是外人?如果真要算外人,那也應該是那個戴面具的家伙才能算是外人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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