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鏡塵明淵

   隔著遙遙人群,安夙與男人視線在半空相接。

   男子深遂雙眼眸光透著幾分的審視打量還有幾分銳利,少年眼眸未眨眸光仍自幾多清冷無波,兩人對視半晌皆未言。

   腿上忽爾傳來的力道讓安夙率先移開了視線,她垂頭只見男孩兒從拽著的衣擺已轉而變成抱著她的小腿,扭著小腦袋正怒瞪著沫靈,黑碌碌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憤怒。

   男孩兒對少年的維護遠出眾人預料。

   同樣遠出安夙預料。

   讓她有些怔。

   辨善惡,明黑白,知恩圖報更嫉惡如仇?

   想想兩歲的孩子怎會知曉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黑,什麼是白?又怎會明白什麼叫知恩圖報,什麼又叫嫉惡如仇?

   他只知道是眼前這個漂亮大哥哥將他從那些惡人手中救了出來,他只知道剛剛是大哥哥救了娘親,他只知道他和娘親被打時所有人都看著只有眼前這個大哥哥肯幫他們,也正因此讓男孩兒對安夙生出種本能的信任和依賴。

   他只能懵懂的分清誰對他好,也因此便會對誰本能的信任依賴。他並不知道什麼是男寵,可他本能覺得那不是什麼好話,所以也本能的維護這個幫過他的大哥哥。

   顯然,過於復雜的成長環境,有著那樣的一個父親,讓男童有些早熟,也有著不止於兩歲孩子的偏執。

   “她的情形不太好,不止受了重傷更是早有咯血之症,我替她把了脈她已是時日無多,我,我醫術不精治不好她……”那邊南宮遙轉頭看向男孩兒眼中滿是疼惜與同情,那麼小的孩子沒了娘他以後又該怎麼辦?

   男孩兒聞言卻並無多少異樣。

   看他的表情很顯然他根本未曾聽懂那話,也不知什麼是咯血之症,他也根本未曾看懂南宮遙憐憫的眼神。

   南宮遙起身上前朝安夙點了眯頭,看著孩童尊下身子柔聲道:“你可願意跟著姐姐?你叫念兒是麼?姐姐會,姐姐會盡量的醫治你娘親,以後姐姐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要姐姐,我只要我娘親……”男孩兒固執的抱著安夙的小腿流著眼淚祈求的看著安夙:“大哥哥,你讓娘親醒過來好不好,大哥哥……”

   安夙看向秦凜:“你去看看。”

   “是,公子。”

   秦凜走過去替婦人重新把了脈,不多時他放下女子的手臂站起未語,只朝安夙搖了搖頭,結果卻顯而易見。

   “你既不方便帶他不如將他交給我。”

   安夙還未回答便有人又朝這方走了過來,男人停步在安夙面前,說完不待安夙回答垂頭看向男孩兒:“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讓人治好你娘。”

   “公子,南宮姑娘是女子,且也會醫術,這孩子……”秦凜聞言蹙眉,那是不治之症,哪那麼容易就能治好?當世唯一可能治好的怕也只有神醫寒舟,可這也只是可能,沒試過實際結果誰也不知。

   他這根本就是在欺騙幼童。

   只不過是個兩歲孩童罷了,卻不想竟能入這個男人的眼?這個男人儀表不凡深淺不知,看起來便不簡單,他倒覺得與其讓男童跟著他,不如讓他跟著南宮遙回飛鷹門對他會更好。

   畢竟飛鷹門在江湖上的地位人所共知,南宮遙俠女之名也是早就名滿整個江湖並且還會一些醫術,多少也能照顧些那個可憐的女人。

   “大哥哥……”

   男人突然靠近且過於高大的身體讓男童有些驚恐的躲去安夙身後,好似安夙身後是處可以讓他避風的港灣。

   “若想你娘醒過來,那便跟著他。”

   安夙凝了眼男人未語,只轉身彎腰扳開了男孩兒的手,看著男孩兒澄澈依賴的眼神,清冷聲音不自覺便柔了一分:“你娘受了重傷需要醫治,而他是大夫只有他才能讓你娘醒過來,明白麼?”

   她指了指秦凜。

   男孩兒看了過去,想了許久終於點了點腦袋走去了秦凜的身邊,轉而又拽住秦凜的衣擺,只那眼神卻仍自落在安夙身上。

   安夙這才站起看向古殺與秦凜:“你們送他們回客棧安排住處,先將人救醒再說。”

   “公子不和我們一起回麼,不如公子先……”古殺蹙眉,主子特意交待他與秦凜跟著,可夫人……

   “我還有些其它的事要辦,辦完事在城中逛逛一會兒會自己回去,你們告訴尊上讓他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如此說尊上自也不會再怪你們。”

   “可是……”

   “你們放心,我不會出城,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我的安全。”安夙說完轉身便離開人群,未等古殺再回話,自也未再去看那個男人。

   自上次她出事,錦與大哥還有父親都格外擔心她,在帝都不管去哪兒身邊不是大哥的人也總有幽冥幾個寸步不離守在暗處。離開帝都她身邊不是錦也總會有他的人,可實際哪會有人能輕易傷到她?

   讓他們跟著只是不想錦擔心。可此刻又是孩子又是女人,光秦凜一個人根本弄不回去,還有那個男人的屍體總也是要處理。況且,沒有人會喜歡時時刻刻被人跟著,即使再信任的人也一樣。

   每個人總需要有些屬於自己的空間來思考冷靜,這樣才能讓人想清楚一些事也才能理清楚一些復雜的脈絡。

   “我先幫你把他們送回去。”古殺猶豫片刻朝秦凜道,兩人隨即牽著孩子去了昏迷的婦人那邊。

   “主子若是對這孩子感興趣……”

   旁邊侍眾見男人仍站在原地開口,卻是被男人出聲打斷:“有趣的人自是能讓人生出興趣來,難道你不覺得他很有趣?手起刀落未有半點猶豫,看似無情卻有情,可惜這樣的人卻是……”淪為別人的男寵?

   男人側首著安夙離開的方向,冷俊臉龐紅唇輕輕勾了勾,有趣的自然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那個少年,若不將那男人殺了以絕後患,那對母子除了輾轉再次被賣顯然絕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先去辦正事。”

   未多看男人收回眼神帶著侍從悄然離開。

   古殺秦凜二人將婦人搬上臨時找來的馬車,抱著孩子坐在車椽,看向人群這才發現不止自家夫人已無蹤影,那個男人和他的侍從也早就走遠,看男人帶著侍從拐過轉角消失不見,

   他蹙眉眸光微凝,側頭看著自己身邊的男童,揚鞭趕著馬車回了客棧,夫人意已決,他也只能先將人送回去再出來尋人。

   好歹是夫人花了十幾萬兩買下的人。

   總不能就這樣扔在這裡。

   ……

   城外鳳頭山。

   安夙避開人群用輕功上了山,鳳頭山共有七峰,明鏡,玉華,天照,天極,翠雲,赤羽,雀屏,其中雀屏乃主峰也是最主峰所在,余下六峰以雀屏為中心呈蜿蜒梯縱合圍之勢,可謂山勢地型得天獨厚,地理位置亦極佳。

   只因占據主峰便可守可退且退路極多,山間密林古木植被也極茂盛,更是便於隱匿,從七峰一一走過來,她此刻處身之所便是最後一處未到之地。

   明鏡鋒的鋒頂。

   即使並非最高處,站在這山頂,感受著徐徐輕風撲面,看著朗朗碧空白雲游離舒卷,遙望下方群山綿延,紅綠相交,卻仍是會給人一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波瀾壯闊的豪邁之感。

   而那片赤,便是七峰中的赤羽,赤羽峰中生就諸多紅楓古木,遠遠看去通紅如火,便似鳳凰的七彩赤羽,也是因而得名。

   安夙便站在明鏡峰顛看了約半個時辰,正要轉身離開,對面的鐵索盡頭處卻是有三道身影踏索而來,最前者眨眼之間便已到了她面前。

   七鋒地勢各不相同卻都與主峰各有連接,明境峰三面懸崖如鏡,唯有一條路可以登上峰頂,而雀屏主峰之上有道鐵索傾斜而下,武藝高深者皆可踏索從主峰直接到達明鏡峰。

   “原來是你,說不出城卻是孤身來了這裡。”渾厚的聲音響起,男人深遂的眼落在安夙身上似多了絲詫異:“身為男寵卻如此妄自欺主,你就不怕你的主子會懲罰你?”

   “我是否妄自欺主與你何關?”

   安夙看了眼男人笑了:“你能來這裡,又有誰規定了我就不可以來?莫非這鳳頭山是你家的地界還禁止別人上來?還是你覺得我這個小小的男寵沒有資格站在這裡?那可惜了我不止比你先來,你站過的地方剛剛我也站過了。”

   “呵……”

   男人聞言卻是並未生氣冷臉,反而上前了兩步,原本冷峻的臉龐之上也多了抹笑意:“倒是個,挺伶牙俐齒的小東西,和你剛剛殺人的樣子相比,還真是天淵之別,我叫境塵,你叫什麼?”

   “境塵?”

   安夙低喃著念了聲笑:“原來是明淵太子,沒想到不止刑陽王來了鳳城不止連西晉的太子殿下也來了鳳城,太子殿下才來便來了鳳頭山查看地勢,看來此次還真是勢在必得?”

   宗政明淵,字境塵,西晉太子。

   難怪自他出現,宗政槿夕與那個奚落她的婢女便像是突然被點穴道,全都啞聲未再說半個字,雖猜到他或與宗政槿夕有關,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是西晉的太子殿下。

   本打算待查看完地型後回去問問錦看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她更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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