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迷夢,就此沉睡

   黑夜褪去黎明到來,日升日復又落,無雙閣中的琴音未有片刻停歇,男子修長指尖從紅腫到被弦絲割破撕裂出道道細細的傷口滲出點點鮮血,晶瑩的弦絲也都被男子指尖的血滴染紅。

   陳大夫每日都會來,每每扎針後都是搖頭,安夙依舊未曾醒來,紀戰與紀少陽每日都會來,每日來看著大夫扎針也坐在那裡看著男子彈琴的樣子聽著他指尖的琴音紀戰每每都是滿臉復雜,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男子彈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白樺歐陽與返回的皇甫便也守了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三人便就站在男子身後不遠處,三雙眼看著男子指尖溢血亦未有停下的打算,甚至連勸說上藥也都置若未聞。

   第四日清晨。

   白樺終究忍不住再次出聲勸阻:“公子,屬下求您了別再彈了,我們可以再想其它的辦法……”

   聲音微有哽咽。

   再彈下去公子的雙手怕真就要廢了。

   白樺眼中盈著些淚光,他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他相信總會有法子可以救醒夫人的。公子就這樣彈下去也根本就沒有用不是麼?

   “錦,別再彈了!”

   紀少陽與紀戰父子看著陳大夫背著領著藥童背著藥箱搖頭離開,兩人臉色也相當的差,紀少陽坐在榻邊看著男子血跡斑斑的雙手開口勸說:“你如此裳兒醒來看到也必不會好受。”

   “少陽你先帶先生去上藥,若不去就將人打昏,為父這就進宮去請太醫來給裳兒診治,為父就不相信為父不能讓裳兒醒過來!!!”紀戰聲音裡壓抑著沉沉的怒火,女子昏迷三天未醒大夫卻束手無策讓他無法不生怒。

   男人話落大踏步離開。

   “錦,你的手在流血,我先帶你去上藥,父親的話你都聽到了,若你再不停下的話我便要動手將你打暈了!!”紀少陽聲音含著慍怒,就算這人看不到可總也有知覺吧?他難道都感受不到痛麼?

   再擔心丫頭都好,可他也不能這樣折磨自己啊?

   錚——

   琴音戛然而止,錦雙手壓著琴弦卻是突然側頭看向了皇甫瑜,男子眼裡凝聚的冷意讓皇甫瑜身形微微一震,他咬牙出手如電的點了紀少陽的穴道。原本因琴聲停下松了口氣的紀少陽未有防備竟被點個正著。

   “錦,你……”

   “我一定可以讓阿裳醒過來……”

   紀少陽渾身一震剛開口便被錦出聲打斷,因三天三夜水米未進男子的聲音透著幾分的沙啞,雙手尢在滴血他卻好似半點也未察覺只視線落在少女身上,眼睫未眨眸光卻是微暗。

   他的語氣仍如鐵錘般堅硬又如結冰般冰冷。

   染血的指尖卻是微顫。

   整整三天三夜也不見醒來,她臉色蒼白此刻神情卻是格外靜謐,那夜的痛苦消失不見,反而少女的嘴角卻似輕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她就像是睡著入了美夢一般。

   看著少女臉上那抹幾不可見的淺笑,男子一顆心卻沉進谷底。

   那是他最最不願看到的情景。

   他以為他可以將她喚醒,可她卻陷入了迷夢之中,是因為真的太痛太痛所以選擇了自我逃避來遺忘那些痛苦麼?

   她,竟是不打算再醒來了麼?

   錦落在琴弦上的十指驀然纂緊,用力捏到指節都泛白發出道道脆響,他的阿裳是那般的堅強,她怎麼可以選擇逃避?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選擇扔下他就此沉睡不要再醒來?

   那他又該怎麼辦?

   難道真的要用那個辦法麼?

   男子臉色微白胸中似有什麼在濤濤翻滾不息,心在那刻被狠狠揪起再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揉搓擠壓,反反復復,痛到連呼吸都已徹底停頓。

   若他早些告訴她他的眼睛可以看到,若那夜他能跟在她身邊而不是放心的讓她獨自出府,若在她出事時他能早些趕到早些出現,她是不是就不會心神大亂也不會因此走火入魔更不會變成如此模樣?

   他的阿裳在心神大亂時竟將沐白錯認成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怎麼可以不在她身邊?她在最痛苦時喚著他的名字,她對著沐白卻喚著錦歸,他又怎麼可能會不能將她喚醒???

   男子冷到像座冰雕。

   他雙眼定定的看著那素紗紗帳下少女的臉龐只言不發,胸口卻是有些不平的起伏著,連日來強壓的自責在那瞬間排山倒海的襲來,那張向來從容淡然的傾絕臉龐此刻也是是覆上層了雪色冰霜。

   男子忽變的臉色,讓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廂房中久久靜默無聲。

   窗棱外有春風徐徐吹過,牆壁上爬滿的綠色藤蔓還有院子牆角那棵玉蘭樹在微風裡不停的搖擺著花枝綠葉,淺淺的香氣溢滿整個院落,夾著道道清脆的笑聲格外溫馨靜謐。

   “爹爹好棒,不過我也可以飛哦……”

   嬰兒手臂粗的玉蘭樹枝杈上卻站著道高大的身影,男人身形魁梧腳點著細細樹枝卻站得極穩極穩,反而顯出幾分女子的輕盈,威嚴的國字臉龐垂下,看著站在樹下抬頭望著自己的嬌俏少女,中年男人堅毅剛硬的五官舒展。

   他爽朗的笑出了聲:“哈哈哈,阿夙也可以飛?那便給爹爹也飛一個看看讓我也看看你的輕功到底練的如何了,來,上來。”

   “來就來,爹爹莫不是以為女兒會怕了你?”

   樹下少女膚如凝脂,雙頰在陽光下泛著淺淺紅暈,她叉著腰抬頭絕美的五官櫻紅的唇瓣微微嘟起,朝樹上男子嬌嗔怒道了句腳尖一點,便自縱身飛上了玉蘭樹梢的另一端,她故意比中年男人飛得高了一個樹杈,也故意選擇了根比男人踩的更細的枝梢站著。

   “爹爹現在可看到了?女兒的輕功可還入得爹的眼可還過得了關?我可是比爹爹飛得還要高,女兒的輕功已經比爹更厲害,若是爹爹你還不肯認輸,那不如我們再來比劃一下?”少女側頭看著男人睜大了眼眸,言語嬌嗔,眼裡是濃濃的笑意和不服輸。

   男人挑起眉梢,眼中滿是寵溺的笑:“果真是長成大姑娘了,夙兒竟然也敢向爹發起挑戰了?”

   “那是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我可是我爹的女兒,當然能夠挑戰我爹了,反正我爹也不會傷我的呀!”

   “你這是在和爹光明正大的耍賴?”

   “爹你現在才發現?”

   “那可不行,身為武者豈可如此耍賴,就算你是爹的女兒,可你要小心了爹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一會兒你若輸了可千萬別哭鼻子。”

   “來就來,誰哭鼻子誰是小狗。爹爹你次次都這麼說,可到最後還不是舍不得傷女兒?所以我可不會怕你,你看著吧這次我一定可以打敗你的。”

   “……”男人表情有些無言以對。

   微風中是少女咯咯的嬌笑聲隨著風兒被傳得極遠極遠,她眉眼彎彎笑成了彎月芽,清亮泛著光的眼睛看著男人最終只能無奈的大笑出聲的樣子,眸光裡是濃濃的依戀和儒慕之情。

   “你們倆父女在一起總是不比刀劍就比輕功,就不能安安靜靜呆會兒?還不趕緊的下來吃甜湯,瞧你們兩人那個頭加起來,我怕再踩下去我的玉蘭樹都會被你們兩個給壓彎壓折了。”廂房裡穿著素淨的婦人端著甜湯走了出來,遠遠仰頭看著枝梢上的兩人柔美的臉龐上滿是無奈。

   婦人身旁跟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已梳起發髻,見狀只柔柔的笑了笑便移步到石桌前幫著女人盛起了甜湯,另一個稍年幼約十七八歲的少女卻是朝樹上少女狠狠瞪了一眼。

   “娘說的對,小七你別總纏著爹教你練武,瞧你那上竄下跳的樣子就和深山裡的金絲猴兒也差不多,你再這樣下去我看以後誰還敢娶你。”

   “二姐這是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

   安夙飄下樹梢上前趁著少女不注意飛快的捏了下她的臉,轉頭看了眼也飛下樹枝正端著甜湯在飲的男人和婦人道:“我就知道二姐是嫉妒爹教我武功卻沒有教你所以才說我像猴兒。不過二姐你可錯了我哪裡像猴兒,猴兒上竄下跳的比我可慢多了,我的輕功可是比它們厲害得多,爹你說是不是?”

   “是挺厲害,都能飛這麼高了,可見有好好的練過。”

   “那當然,爹不也說了我可是很有習武天份的,二姐,天份這個東西呢是天生的你可是羨慕不來的喲,所以就像爹爹說的我覺得你還是安心做你的女紅好好的繡你的荷包去吧,反正我也不要嫁人沒人娶我那不是更好?那樣我就可以一輩子留在爹娘身邊了呀。”

   少女仰頭臉表情帶著幾分得意與傲嬌,吐出的話極是欠扁將安元菱氣得頭頂都在冒煙兒她跺腳不滿的看向男人與女人:“爹娘,你們看小七,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爹你怎麼能這麼偏心只疼小七,都不疼女兒……”

   “爹怎會只疼小七不疼你,爹也教過你,可這習武確實要講天份,你小時候爹不是有教過你,可你一個招式十天半個月也學不會,爹覺得小五你還是隨你娘你姐姐學學刺繡也是挺好的。”

   “娘,你看爹和小七這是合起伙兒來欺負我,小七她說我沒天份,爹爹又嫌棄我笨,我真有那麼差麼?我哪裡就那麼笨了?小時候學不會那也不代表我現在也學不會,說到底就是爹偏心,哼,以後再也不要理爹,爹爹最討厭!!!”

   “夫人,這……”

   安嘯庭說著眼看安元菱眼中掛了淚頓時有些說不下去,原本是想安慰來著哪曾想就將女兒給惹哭了?

   安夫人瞪了安夙與安嘯庭一眼,安嘯庭頓時禁聲,給安夙使了個眼色,安夙也有些傻眼,撓子撓腦袋上前道:“二姐,你別哭啊我又不是故意說你,說你沒天份的,是你先罵我是猴兒嘛,那我也沒生氣啊?你怎麼就還哭上了,我求你快別哭了你要再哭下去,娘一會兒指定得拿樹枝修理我和爹了。”

   “娘幫我修理你和爹爹那才好呢,你走開,我才不要理你,嗚嗚,你們全都欺負我……”

   “哎你……”

   安夙被咽了下,看少女捂著臉嗚咽聲更大只得無奈道:“行行行,娘修理我們你最高興了,我和爹認修理你別哭了成麼?要不然你要實在想學大不了以後我教你?我教你,我發誓我一定教會你。”

   “都是女兒家成日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安夫人聞言放下湯碗,再次看向安夙無奈的搖頭:“你們啊都該和你們大姐好好學學,以後嫁了人才好相夫教子可別整日像兩只皮猴似的,娘看著都頭疼。”

   “你們娘親說的對,菱兒,這女兒家就該規規矩矩的,多學學琴棋書畫多做做女紅,那才是大家閨秀應該學的東西,像小七這樣的皮猴不好。”

   “是是是,我是皮猴我最皮了,還是金絲皮猴兒,現在二姐你滿意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二姐我求你別哭了,你哭得我也頭疼。”

   “小五,爹爹都承認小七是皮猴兒,連小七自己都承認了,你看你把爹爹和小七急的?裝夠了還不趕緊過來喝甜湯?再不來以後都不做你那份兒了。”

   “我要喝。”

   安元菱聞言頓時放下袖子急了:“大姐你幫的甜湯可是比娘做的還好,我最喜歡喝了,大姐你以後得多做才行怎麼能不做我那份兒?”

   “原來你都是裝的?”

   安夙瞪大眼看著少女臉上連滴水都沒有,此刻喝著甜湯滿臉笑容的樣子頓時滿臉的黑線:“二姐,你真可惡,居然這樣騙我和爹爹,你等著吧,看我怎麼修理你!!”

   “是啊是啊,我就是騙你的,誰讓你這麼笨這樣就被我騙了?想修理我你看爹爹娘親會不會允你?你來啊你來啊,有本事先抓住我,不過說好了可不許耍賴用輕功,誰用誰是小狗。”

   “哼不用就不用,不用我也能抓到你。”

   安元菱朝安夙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放下湯碗便躲去了安夫人身後,安夙撂下話便朝她撲了上去,兩個少女不停在院子裡追逐著,時不時發出陣陣銀臨般的笑聲和還有安菱的尖叫聲。

   男人和婦人卻只坐在一旁看著兩個少女雙手緊握寵溺的笑望著,安綺尋也是滿臉溢笑有些無奈。

   安夙臉上的淺淺的紅暈因著疾奔和陽光的照射而加深,精致而帶著嬌俏英氣的眉眼,絕美的五官臉龐上的笑容燦若煙霞。

   奔跑中有風不停在耳邊劃過,風聲中夾著絲其它的聲音,淺淺的幾不可聞卻似根針一樣扎在她心上,讓她心中驀然一痛,瞬間頓住了腳步有些失神。

   直到安元菱回身發現後邊沒人,這才有些疑惑走過去看著有些失神的少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干嘛在這裡發呆,不想抓到我了?”

   “二姐,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安夙回神怔怔的問,那聲音一閃而逝可是好熟悉,然則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過。

   “什麼聲音,你指風聲還是爹娘的說話聲?哪裡有什麼奇怪的聲音?我怎麼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那麼奇怪?你該不會是故意引我過來想要抓我吧?”安元菱狐疑的看著她。

   “是琴聲,二姐你沒有聽到,怎麼可能?”

   安元菱伸手便在少女額頭上彈了下:“什麼怎麼可能?又沒有人彈琴哪裡來的琴聲?我說小七你該不會是幻聽了?我們家會彈琴的就只有大姐和我還有娘親,我們三個可都在你面前,你看看我們誰彈琴了?這院兒裡又哪裡有擺琴出來?還琴聲?”

   “可是我真的有聽到。”

   安夙仔細又聽了聽,空氣中除了風聲再無其它,那縷琴音也消失不見,她滿臉疑惑的蹙眉,難道真的是她聽錯了麼?

   可為何心卻會那瞬間那般的刺痛呢?

   總覺得她好似弄丟了什麼東西,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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