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名份,怎能不在意?

   “噗嗤,你別鬧了這裡哪有琴聲?好了去喝甜湯吧,你別一驚一咋的我可是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我都跑得累死了不和你鬧了。”安元菱說著返回石桌邊繼續喝起了甜湯。

   “別把我的也喝光了。”

   安夙搖頭甩開思緒也跟了上去,才抬腳卻又停下了腳步,徐徐的微風中琴音不知從何處而來,卻穿透虛空絲絲縷縷越漸清晰的響徹在她耳邊,清晰到讓她原本紅潤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煞白。

   “是回風,這怎麼可能,這,這怎麼可能……”

   她聽著琴音許久呢喃出聲,她瞪大眼眸看著遠處父親母親大姐二姐圍坐石桌前的笑容,看著在他們身後那棵玉蘭樹枝梢綠葉間掛著朵朵白色的花兒在風中搖曳擺動,也聽著他們看向她不停的喚著她過去喝甜湯的聲音。

   父親母親的容顏那麼的真實,真實到依如她兒時記憶中的模樣,他們的聲音夾那似有若無的琴音傳到她耳中卻變得越來越飄渺越來越虛幻。

   腦中充斥著一片血色。

   空蒙的腦子裡瞬間被填塞進許多的東西,夾著鮮血與與嘶嚎,是無數的累累白骨還有親人死前的哭喊,是那座已化作焦土的宅院,和棲息在宅院之中的無數亡魂。

   她捂著胸口站在原地,胸腔裡似乎有千萬根針不停的扎著,扎到她一顆心千瘡百孔鮮血淋離。

   父親,母親,大姐,二姐他們已經,已經全都死了。

   死了!

   全都死了!!!

   安夙身形一個踉蹌,腦中有瞬間空白只浮現出那四個字,全都死了,是的他們已經全都死了,可他們此刻卻全都出現在她眼前。

   她,是在做夢麼?

   如果真的是夢,可以永遠沉睡在這個夢裡多好?

   這裡的天是藍色,天空飄著潔白的雲朵,這裡的風很清可以讓她嗅到風中那淡淡的玉蘭花香而不是那刺鼻的血腥,這裡有父親,有母親,有大姐,還有二姐有她的親人,在這裡她可以無憂無慮向父親母親撒嬌,在這裡她可以喝著大姐做的甜湯肆意和二姐玩鬧,在這裡沒有那些壓到她無法喘息的仇恨。

   這裡真的很好,不是麼?

   她聽著琴音抬腳一步步走到父母跟前,她伸出手臂想要擁住他們,可原本可以真實接觸到的人此刻卻再觸摸不到。

   她的雙手穿著父母的身體而過。

   她愣愣的看著自己只抓到虛空的雙手,也看著眼前那一張張漾著笑容的臉龐是那麼的慈愛那麼的寧靜詳和,可她看得到他們在笑卻再摸不到他們,連他們變得縹緲的聲音也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最終全都消失在她耳邊。

   耳畔只剩下幽幽琴音不絕。

   淚,顆顆滴落。

   那顆顆晶瑩惕透的淚珠泛著七彩色,順著女子的臉頰滴落在半空卻轉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終究還是不行麼,連只是想要留下來也不行麼?”原本嬌嗔的聲音剎那間變得頹然而蒼白無力,她聽著琴音眼中卻是淚如泉湧,似乎要將這一生積攢的淚水全都在這剎那流盡。

   為何就非要打破這一切?為何非要她醒過來?為何非要她記起她不想記得的所有?為何非要讓她痛苦不可?又為何就非要讓她失去所有呢?哪怕只是幻想可至少她還能看到他們不是麼?

   可就算看到又能如何?

   她看得到他們卻摸不到他們也再聽不到他們,他們此刻也再聽不到她更再感受不到她,他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她還活著而他們全都死了。

   這是夢。

   這也只是個夢。

   只是她自己為自己構建幻想出來的夢境,假的終究是假的,永遠永遠都不可能變成真的,眼前的空間開始扭曲,房屋,樹木,土地,還有圍坐在石桌前依舊談笑風聲的她最在意的人。

   她親眼看著那一道道身形,讓她拼命想要留下的身影和笑容一點一點扭曲化作星芒點點,開始緩緩的,緩緩的消散,她拼命的想要衝上去將他們留下,可兩條腿卻像是灌了鉛般沉重根本無法移動寸毫,那聲不要哽在她喉頭明明想要嘶喊出口,她的喉頭卻似被堵住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當光芒消散怠盡所有歸於沉寂,眼前只剩一片黑暗枯敗的死寂,她整個人無力滑倒在地,渾身的力氣也都在那剎那間被抽空干淨,她抱著雙膝坐在那黑暗的角落,紅唇張大想哭卻是眼睛干澀,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清楚的知道那裡的一切,不管是父親母親大姐二姐,還是那座她熟悉的房屋那棵玉蘭樹,哪怕是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所有的所有她都留不住。

   很痛!

   真的很痛很痛!

   原來越是理智那痛也便越是清楚也越痛,痛到根本沒有盡頭。

   失去!!

   只兩個字卻是用血與淚堆積。

   她不明白為何老天既肯讓她重來一次,卻偏偏不肯讓她回到父親母親大姐二姐皆在之時,為何不肯讓她回到所有的一切都還未發生之時,它為何偏偏就不肯給她一個可以挽回所有的機會?

   就像夏候源所說,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轉那該有多好?

   “夙兒,夙兒……”

   耳畔琴音依舊回蕩不息,安夙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直到耳邊傳來道慈愛又威嚴的聲音,她茫然在黑暗中抬起了頭,眼前驟然一亮竟是父親母親相擁的身影和笑臉。

   她看著兩人望著她的慈愛眼神,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爹爹,娘親,你們不要走,不要走,我求求你們不要走,夙兒好想你們,夙兒真的好想好想你們,都是夙兒的錯,若不是夙兒安家不會沒有了,若不是夙兒二姐不會死,所有人也都不會死,爹,娘……”

   “夙兒,命運是一盤棋局也是一場戰局,未戰先怯乃是兵家大忌,你是我安嘯庭的女兒又怎麼能當逃兵?爹相信你可以做到,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洗刷安家的沉冤替安家昭雪,那裡有很多人在等著你……”

   “我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不止我和你爹還有你大姐二姐,我們一直都在你身邊我們一直在你心裡,沒有人會責怪你那並不是你的錯,阿謹,照顧好小九和櫻洛也照顧好你自己,你記著爹和娘會一直陪著你的,回去吧阿謹……”

   “洗刷安家的沉冤,替安家昭雪,小九、櫻洛、錦歸哥哥、還有大哥,我知道他們都會擔心我,我知道那是我的責任,我,我,會回去,可是爹娘女兒真的好舍不得你們……”她咬唇再說不出話。

   她知道她還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

   她欠了很多人未還,也還有很多人欠著她的債都還未收,她知道爹娘說的對她應該回去,她也必須要回去,可是她是真的舍不得爹爹和娘親啊。

   “夙兒,記著爹和娘永遠都在,我們就在你心裡,回去吧……”

   “爹,娘……”

   那兩張慈愛的臉龐越來越遠,安夙從呢喃中回神,驀然從地上站起愴惶的喚出了聲,她伸想要抓住那虛影身體卻是落進一個溫暖的懷裡。

   “阿裳……”

   沙啞的低低輕喚讓安夙回神,眼前的情景已換,父親母親的身影不再,是那抹素雪般的潔白,黑色的發絲順著素色紗帳飄落,他的發梢落入她頸間,她睜眼看到的是男子充滿擔憂的傾絕臉龐,還有那雙盛滿光輝的深遂漆黑眼瞳裡凝聚出的那個,蒼白的自己。

   “錦歸哥哥……”

   安夙伏在男子胸膛怔怔的低喃出聲,眼睫尤掛著昏迷時淌出的淚珠。

   “我在,我一直都在……”

   男子將少女緊緊擁在懷中,看著少女雙眼張開聽著她喚著他的名字,俊逸的臉龐之上終於浮現連日來第一抹笑容。

   他雙手伸手捧起少女仍布滿淚珠的濕濡小臉,紅唇輕輕的落下,他的唇瓣落在她的臉頰,落在她嬌小俏挺的瓊鼻,落在她的唇角,也落在她卷翹掀長的羽睫和額頭,他用最最輕柔的力道一點一點用自己的唇將仍停留在那張蒼白小臉上的淚珠逐一吻干。

   那晶瑩惕透的淚水微鹹的味道帶著些許的澀。

   是男子心頭難以壓抑的心疼。

   他看著她在沉睡中緊閉著眼簾淚水無聲又不停滑出眼角,他也看著她蒼白平靜的臉龐上浮上掙扎與痛楚變得毫無血色,他聽著她嘶喊著爹娘的聲音,看著她在昏迷在痛到落淚,心再一次被揪緊般窒息的疼。

   可不管有多疼有多痛有多少的掙扎,卻都抵不過她能醒來,都抵不過這雙眼眸能再張開,都抵不過女子輕喃的那一聲錦歸哥哥。

   若醒不過來,她的生命便會在沉睡中漸漸流失直至生命消亡怠盡,用七弦鳳瑤琴彈出仙魔曲或許可以構建出另一個夢境強行將她喚醒,可她此時的情境和上次中藥完全不同,她心神盡失的情形下如此做風險更大,甚至有可能會讓她殤上加殤。

   那不止給她身體造成極大傷害,更會在以後的日子裡埋下嚴重的隱患。

   心魔,於武者來說是最大的隱患也是最可怕的存在,所以她最終能靠的只有她自己,只能靠她自己想通,靠著自己走出來。

   不到最後一刻他都絕不會用那個辦法。

   所以他彈出了回風。

   她在最痛苦的時候記得他,她對著沐白喊他錦歸哥哥。

   可為何不是錦?

   而是錦歸?

   男子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逝,這首曲子他其實並沒有教過阿裳,那張琴譜最終也被阿裳還給了他,被他收在風華閣內。可實際她早就會這首琴曲,更早在紀少陽院中當著紀少陽的面彈過予他聽。

   那日她彈時一氣呵成,對這首曲子顯然很熟悉。

   她會記著這首琴曲這麼些年,應該也是很喜歡這首曲子的吧?所以用回風或許便可以將她喚醒。那是牽引著他們三個人的那根線,也是讓他們最終彼此靠近的源頭。

   回風,阿裳,阿謹,還有他。

   而不管如何她醒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領著太醫才走到廂房門口便聽到屋內響動的紀戰加快腳步進了廂房,然則伸手才打開簾子跨進內室,他便被眼前男子當著屋中眾人肆意親吻女子的一幕給驚到張口結舌,愣是好半晌都未回過神來。

   許久,錦方才松手視線凝著女子的雙眼輕聲開口:“阿裳,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我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如今醒了就好,你現在覺得如何,身子可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已無事,你不必擔心。”

   安夙搖了搖頭,男子臉上帶著些許憔悴和疲憊連眼下也有些泛黑,她視線下垂看向男子落在她雙肩上布滿斑斑血痕的雙手眼眶有些溫熱。

   原來她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

   所以他也守了她三天三夜?他這雙手上的傷痕,她在陷入迷夢中聽到的琴聲那曲回風,原來是他用他的琴音喚醒了她。

   父親說的對。

   她怎麼可以當逃兵?

   安家的沉冤未雪,大仇未報,蕭燁未死,皇帝未亡,還有那麼多的仇人都還好好的活著,她才剛剛找到了小九,她怎麼可以如此懦弱的選擇逃避?她怎麼可以丟下所有人所有事,讓自己陷入困頓之中?

   “醒了就好,裳兒的身子還很虛弱先讓太醫把脈看看的好,先生的手也受傷頗重還是先去上藥吧。你這丫頭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知不知道你可當真是嚇死爹了,太醫,勞煩你了。”

   紀戰低沉的聲音傳來也打斷了旁若無人的兩人,安夙抬眼望去男人已回神帶著太醫行到榻前,眼神落在少女身上,他臉上聲音裡滿是擔憂卻也有著極為明顯的不滿。

   錦抿了抿唇終於放開少女起身讓開了地方。

   他看向安夙淺聲道:“你身子很虛弱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上藥等晚點再來看你,這幾日候爺與少陽也因擔心你幾乎都未有好好的休息過,你先好好陪他們說說話,也讓太醫好好給你把把脈,免得候爺與少陽再為你擔心。”

   十指連心誰會不疼?

   可再疼也那比不上對她的心疼,他此時並不想離開一點也不想,他還有很多話想和她說,然則看紀戰已不滿到極點,一副他搶走了他女兒當著阿裳卻又隱忍怒氣的樣子他還是不得不先離開,到底紀戰才是她父親。

   雖早就認定。

   可他現在只先生還不是她的夫君,缺了這個名份許多事都不相同,至少此時此刻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和她的親人搶她身邊的位置,也不可能將自己排在紀戰與紀少陽的前面。

   所以他又怎麼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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