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太傅還朝

   “長卿見過皇上。”

   他行到殿中跪拜行禮後道:“臣早聽聞北漠赫連王素愛美人不愛江山,長公主當年艷壓群芳名動五國,赫連王求娶榮寵北漠後宮,如今赫連王又想納我大鄴女子入宮為姬,如今看來傳言果是名符其實,也足見赫連王對我大鄴佳麗閨秀情有獨鐘,格外偏愛。”

   “既然赫連王想與賢王還有千莊主為奪美人一較高下,來場男人與男人之間公平公正的較量與角逐,左右臣終日無所事事也想前去湊個熱鬧,相信赫連王應該不會介意多加個對手,爭奪那彩頭才是!!!”

   蘇長卿與紀少陽一樣有爵子位,仍自稱臣也是正常。可雖不是太傅但蘇長卿到底還是蘇長卿,一席話說的寓意極深,更緩解了皇帝的尷尬,轉眼就替皇帝找回了面子,光看鄴帝微松的手那也可見一斑了。

   人說的含蓄,可那意思卻是明擺著的,那就四個字。

   北漠無人了唄?

   要不是他北漠無人,他至於跑到大鄴來搶人?還是跟皇家搶人?當然那席話可不僅這個意思,那更是在說赫連煦五國哪國不盯就專盯上大鄴,其意不言自明那就是居心叵測別有目的,更是眨眼就將這整件事連降幾個台階。

   將這場爭奪生生變成了場男人間的較量,也生生把那個被多方爭奪的女子給說成了彩頭,極盡貶低之能,更道明人帶回也只能居於長公主之下,這是在保他皇家威嚴。

   蕭燁纂緊了拳頭,他沒想到蘇長卿竟會在此時出現,有赫連煦的退讓,有蘇長卿給父皇找回了顏面,這件事,幾乎可說是再無更改。

   這婚約……

   永郢帝龍目一掃大殿之下所有人,這滿朝文武百官,卻還不如一個蘇長卿來的有用,也不如一個蘇長卿,深得他心。

   永郢帝笑了笑:“哦?朕倒是不想,原來長卿也對她有意,看來紀愛卿還當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如此那朕便准了江相所奏,應了赫連王的請求,就像千莊主所說的一樣,男歡女愛天經地義,誰能抱得美人歸,你們便各展其能。”

   皇帝沒再作出任何許諾,說完直接宣了聲退朝,又囑了方圓兩句便徑自下了龍椅離開大殿。到了此時這件事算是暫時得到了最圓滿的解決,只要各方都無話再說那就好。不管如何,即使有菩提山莊全力支持,可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打算與北漠開戰。

   就算要戰,也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

   滿朝文武也皆三呼萬歲恭送後退出了大殿,出得殿門也都紛紛結伴趕著出宮查探,查探什麼?自然是去打探到底出了什麼事,菩提莊主開口第一句,整個帝都現在人盡皆知,赫連王跑來大鄴強搶民女,連上了國書都知曉。

   可事實是,上朝之時帝都中還確無此傳聞。

   那封國書也是早朝後,天色大亮才遞進宮中,可這才過去多久,早朝從開始到現在完畢也就兩個時辰而已,此事竟是已經鬧到人盡皆知,到底那些傳聞怎麼會傳得這麼快,又到底傳了些什麼,竟是讓那個北漠狼王赫連煦也懼了傳聞改了主意,派了人上朝收回國書?

   “四皇兄,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我那裡喝一杯?”蕭燁剛出來便遇到蕭寧與蕭衍便已結伴上前,蕭寧更是面露自嘲與不憤道:“原本以為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喝杯四皇兄的喜酒,可沒想四皇兄的情路倒是與皇弟一般坎坷,皇弟如今沒了著落,四皇兄這也是第二任王妃了,明明都已吃到嘴裡,卻還有人敢從皇兄嘴裡搶食兒。”第一任是誰,眾人心知肚明,可惜那個人啊怕早就,嘿嘿。他想著不由在心裡笑了。

   “四皇兄可得加把勁兒,千萬別讓人把人給搶走了,那豈不真是墮了皇兄賢王的名頭。這天下萬事,可一可再,可事不過三不是?如果真要父皇再開第三次金口,那丟的可就不止皇兄一人的臉面,而是我大鄴整個皇家的臉了?”蕭寧含沙射影,字字句句都含奚落。

   丟臉,蕭家的臉面丟的還少麼?

   八皇子蕭翌只在一旁看著,看幾人言語之間的明爭暗鬥,也抬頭看著那不遠處巍峨華麗又高大的殿門神情有些微恍,想想從前,五國之中誰人敢在大鄴朝堂如此大放厥詞?

   早前大鄴能拿出手的戰將又何其之多?可這些年那些人要麼年歲已老不得不卸甲,要麼便一個接一個戰死,尤其自從戰神隕落,蘇長卿又歸隱,大鄴朝堂失了那一文一武相輔相成的兩大支柱,似乎一切都開始改變,即使解了連年旱災可大鄴卻已明顯開始走下坡路。

   國須休養,民得喘息,這五年水深火熱的生活,最苦的莫過於百姓,帝都天子腳下尚好,可其它州郡曾經用餓殍滿地來形容也不為過,那些畫面他雖從未親眼得見,可光聽形容,也可想而知。

   如今更是波濤洶湧不停。

   想著,他幽幽一嘆。

   冥冥之中他似乎有種錯覺,大鄴皇室就好像受到了詛咒,這是不是就是戰神隕後對蕭家人所作所為在九泉之下徹底寒了心,所下的一個詛咒?

   厚葬皇陵?

   那個人為了皇家,為了大鄴天下馬革裹屍,那個人的父親也是一生戎馬為了大鄴天下戰死沙場,一門兩代鐵骨錚錚,忠烈可嘉。可皇家呢,卻在他們戰死後殺他們五代九族,即使把人埋進皇家園陵沒有抹去過往功勛,可這樣就能化解抵消曾經所發生過的事了麼?有些事發生了,便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過,有些罪孽也不是如此輕易就可抵消。

   那一場屠殺,如今想來卻不知到底是大鄴的幸,又或是不幸?

   只期望那個人的回來,會給這漸漸頹廢的大鄴朝堂帶來一絲希望,或許一切都能夠過去,希望這一切都能夠過去!

   “六皇弟多慮了,為兄的事為兄自會上心,就不勞六皇弟操心了。”蕭燁只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眼中陰鶩難掩。

   蕭寧撇了撇嘴,再不復先前臉色,眼中劃過一抹狠意,這一場精彩紛呈的朝堂爭奪戰,若數最最最憋屈的人當是他們這位四皇兄了,可想而知他的臉色又還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到最後撿去他不要的破鞋又怎樣?

   還不是淪為和他一樣的笑柄?

   賢王又如何?

   如今還真成了名不符實!!!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紀少陽和千菩提自是一同出了宮,許是因著千菩提在朝上表現實在堪稱可圈可點,紀少陽向來冷對千菩提的臉色,倒是因此而好了很多。

   兩人巧遇蘇長卿,紀少陽與他只打了個招呼並未多說,只因蘇長卿身邊還跟著那位大內總管太監方圓。

   顯然的那是皇帝要單獨召見。

   騰龍殿中。

   蘇長卿進去時,永郢帝正坐在案後,秦坤也在裡面,似正稟報著什麼,不過顯然已稟報完畢。

   永郢帝只道了句:“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陛下。”

   蘇長卿也未看秦坤,只上前行禮:“蘇長卿拜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

   殿中是一陣靜默,宮侍全都被摒了下去包括方圓在內,騰龍殿裡便只剩昔日君臣二人,即便不用看蘇長卿也能感覺到頭頂那兩道目光,他抬頭:“不知皇上單獨召見臣,有何吩咐?”

   “長卿,你是否還在怪朕?”

   永郢帝收回視線,掩去眼裡復雜不待蘇長卿回答,已擺了擺手道:“其實不用問,朕也知道你定然是還在責怪朕的,你與朕的兒子們都一般大小,朕也算是看著你長大,更知你素來重情義,否則當初,你又緣何會不顧朕的挽留,執意強行辭官。”

   “可是朕不後悔那麼做,長卿,在其位謀其事,朕是這大鄴的天子,數以萬計的黎民百姓都指著朕,朕的身上也有朕必須要擔負的責任,你該知道當初朕也是別無選擇,但凡有半點別的辦法,朕都不會選擇那麼做。所以你怪朕,朕也能夠了解。”

   “臣知道。”

   蘇長卿沉默許久,才道出那三字:“皇上不用如此,臣,都知道,臣曾奉皇命數次前往各洲府賑災,臣知道天旱五年餓殍遍野,百姓民生難繼。臣也知道天不降雨,人力難及。臣知道安家眾人拒不交出聖物枉顧君命,死不足惜。臣亦知道臣的妻女非死不可,死得大義。”

   “這些,臣都知道,臣都明白,臣不怨皇上,也不敢怨,且就算再怨皇上再怨天怨地也都是人死不能復生,所以怨有何用?臣更明白死了的人已死可活著的人死不了便還得繼續活著,總不能一直都渾渾噩噩,醉生夢死。就算臣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連累了別人。”

   男人說著不怨,聲音裡卻是濃濃的怨氣,不怨,又如何能不怨,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兒,那是他的骨肉至親。他怨天,他怨地,他怨眼前的人,他更怨他自己無能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女。

   可怨又如何?

   只一句人死不能復生,便是再怨都只無能無力!

   除了接受,他只能接受!!!

   “罷了,不說這些,說起這些也只會傷了你我二人君臣感情,朕曾說過這太傅之位朕一直都會為你留著,朕聽聞前段時間蘇公府出了事,蘇國公因此怒極傷身最近與朕告了假重病在榻所以你回了蘇府,如此也好。”

   永郢帝道:“長卿,隨著時間過去有些事總也會過去,就像你說的死了人已死可活著的人卻還得好好活著。朕會好好補償你,有丁老在朕相信你有天定會重返朝堂,只是朕沒想到會這麼快,你今日上朝,是為紀華裳而來?”

   “是,臣欠她一個人情,今日來還這個恩情。”

   蘇長卿直言不諱的點頭:“當日長卿醉死天香樓,因未付酒錢銀兩而被趙家的人當眾圍毆淋尿侮辱,差點隕命,更連累老師曾孫女丁凝主僕為救長卿差點下獄以命填命。是雅賢居的紅蘿姑娘與紀小姐二人幫了長卿,丁凝更是為了長卿受傷差點廢了一只手。”

   “長卿此生,欠老師恩情良多,已不知該如何還報,所以聽聞北漠赫連王為難紀小姐,才會上殿為其求情。”蘇長卿並未隱瞞,這的確也他來的目的,不過卻只是他來的目的之一。

   永郢帝點了點頭:“原是如此,既然長卿想還紀家這個人情,也因此而參與了進來,朕也希望你能暫時回來幫朕,直至赫連煦返回北漠,這之後你若還是執意要離開,朕也不會勉強。赫連煦此來目的不明,江非夜又為人圓滑狡詐尋常人難以應對,朕的這滿朝文武,朕相信只有你能應對。”

   “皇上,臣……”

   “長卿,你都看到了,赫連煦對紀華裳志在必得,他不會輕易罷手,若是你真想幫她,那就只有答應朕的條件,只有赫連煦返回她才會真的安全。朕也不會讓他將人帶走,你明白了麼?”

   若真讓他將人帶走,今日蘇長卿所做一切都會化作流水,大鄴依然會成為五國笑柄,北漠王後他的女兒也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經此一事,整個大鄴誰入北漠後宮都可以,哪怕他臨行送他多少美人都可。

   可唯獨那個女子,絕對不行。

   “臣,明白了。”沉默許久,蘇長卿只點了點頭:“臣會,盡力而為,皇上若無其它吩咐臣先告退。”

   “去吧。”

   蘇長卿退出大殿,身後永郢帝看著他背影消失,眼裡光芒難辨,不多時他輕輕的拍了拍手,殿中出現了一人,得皇帝吩咐幾句,那人只道了聲是,便迅速的領命而去。而後,又召來了大內總管方圓。

   殿外,入內的方圓看到蘇長卿出來上前行禮,猶豫許久卻終未開口,那件事他想了許久卻始終想不出,為何會有人找他拿那紙書信。安家的人都死了,照理說也不可能有人知道那紙書信在他手中。

   他想不通,可卻不敢說,那件事就是宮中的禁忌,也是皇帝的禁忌,他絕不能再提起,若提起掉的只會是他的腦袋。他太明白他私自留著信件,皇帝若知曉頭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可他到底還是留了下來,數度想要燒毀,甚至點起了火,可不知為何最終還是沒有燒,若是燒掉也不會留下這個後患,以至這些日子他都提心吊膽,如今信已被人拿走,再想這些再後悔都無用。

   只希望那人看過就燒了,不要將火燒到他身上,搖了搖頭,他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趕緊的回去了大殿裡等皇帝的吩咐。

   蘇長卿出了宮門,卻是仰頭看著烏蒙蒙的天深吸了口氣。

   他到底,還是回到了這裡。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