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少個阻力

   馬車徐徐的在街市裡走過,隨處都可聽到街頭如火如荼的議論,不止北漠狼王上了國書又抬了聘禮前往永寧候府逼婚,更有賢王蕭燁因損了幾枝菊花便強奪女子清白,被人當眾揭穿懷恨在心,又為討好夏候雪瑤,親手將女子畫像送到行館的傳聞。

   大街小巷,酒樓茶肆,連街邊的路人也都紛紛大聲的談論著。更甚者,還有人跑到行館前搗亂謾罵扔穢物。

   流言咋起,如陣龍卷風,轉瞬席卷整個帝都,與之同時夏候雪瑤本為夏候爺伯滄親女夏候府卻一直長期隱瞞的事,也被人暴了出來,早前夏候雪瑤在蘇府與蕭燁同時出現,而後又在尚林書院為蕭燁與紀華裳兩人對質時的話,和為蕭燁當眾挑起爭鬥,致夏婠婠受累枉死之事,更全都一點點被重新挖了出來。

   所有事不止被傳的熱火朝天,更連其中的細節梢末,都被描繪的活靈活現又聲繪色。人的想像力無窮,百姓們很快聯想出多個版本和猜測,其中一個猜測便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夏候雪瑤早就和賢王蕭燁暗度了陳倉,卻因為蕭燁‘強’了紀華裳,而失了賢王妃位,所以對紀華裳心生記恨,才做出這樣卑鄙又無恥的陷害之事,卻因此無知愚蠢的挑起了兩國爭戰的苗頭。

   更有傳聞蕭燁才是罪魁禍首,當日安夙在行館外質問蕭燁的話,也都被當時路過不經意‘偷’聽到的路人,給原原本本的搬了出來,在大街小巷裡瘋狂的流傳著,更有許多人痛心疾首的謾罵,賢王所為實在太卑劣,簡直枉為男人,只為此便挑起大鄴北漠兩國爭戰,更實在不配賢王之名。

   赫連煦只為滿足一己私欲,不顧兩國友好,借著出使的名頭,卻跑到大鄴帝都強搶他人之‘妻’,不惜為威逼皇帝更是遭到謾罵。

   這部分人都是那些向來自負正義清高,實則迂腐又盲目,總是人雲亦雲的文人學子,可千萬別小看了這群人,朝堂上文臣的人數占了起碼三分之二,這些人的力量加起來可謂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自然的,這其中除了原本的推力,也少不了那些想要趁機踩上蕭燁一腳的人火上澆油。所謂牆倒眾人推,大約就是這個理兒,誰讓他名聲太好太甚,也太招人眼熱嫉恨,偏偏又隱藏的太好,讓人根本找不到機會。突然生出這樣的事兒那臭蛋自個兒裂了個縫兒出來,又怎麼會不讓那些蒼蠅盯上來,他們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可以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機會?

   還有永寧候府中女子以死拒婚,不惜一死以謝天下的那席話也被作了精細的修改流傳而出,總之就是,把這一切的‘罪過’和那個‘禍國殃民’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其它三方的頭上,反將丫頭摘了出來不止,還置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蕭燁賢王之名因此跌進谷底,多年積累的賢名可謂就此毀於一旦,連帶著夏候府也受到不小牽連,府門處也是髒污一片。那個夏候府的‘義女’夏候雪瑤更因此而揚名整個帝都,只是,那顯然絕不是什麼好的名聲。

   不管事實到底如何,也不管此事到底是否那兩人所為,賢王府與夏候府都因此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想來,這就是錦所說的,推波助瀾。所以他才會讓他進宮冒險在大殿上向皇帝提出那三個請求,賜死,廢婚約,請纓征戰。

   若非如此的借流言激將威逼,赫連煦那個自負到目空一切的北漠狼王絕不可能會輕易改變主意,也就不會有江非夜的上殿收回國書轉而另起提議,這場危機也就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被解決。

   他此刻總算完全想通,完全明了。

   紀少陽思索著掩下心中的感嘆,抬頭看著對面的千菩提道:“不管如何,此次我永寧候府欠莊主一個人情,若來日千莊主有任何需要,也盡可對我直言,只要力所能及,不違背原則,我都不會推辭。”

   “世子客氣,說來我倒是沒什麼需求,不過是身邊缺個知心人,我菩提山莊也缺個女主人,世子你也早知我心之所系,所以,若世子真心想感謝我的話那就把小無雙……”

   紀少陽沉了臉:“千莊主!”

   “紀世子,我說你該不會是又誤會我要借此來威脅你什麼什麼?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認真,成天對我崩著張臉,你就不累麼?做人做成你們這樣真不知還有什麼樂趣?”

   千菩提說著卻是肅了臉色道:“紀少陽,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小無雙所以你不必謝我,我對小無雙是認真的,大殿之上所言也都是出自肺腑。無雙現在的情形你應該都看到了,永寧候府身在那個位置注定不可能平靜,她留在帝都也只會成為別人拿來攻擊永寧候府的對像。”

   “與其讓她置身危險當中,為什麼不讓我帶她離開?讓她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去過平靜的日子難道不好麼?或許你認為我這個人不太正經,風流之名在外也有過很多的女人,可我卻向來潔身自好,至今仍是清白之身,我承認我喜歡美麗的事物,包括美麗的女人。”

   “可這不代表我就是個下流濫情的人,即使這些你不信。可有一點,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傷害。紀少陽,光憑你一個人護不了她周全,今日來個北漠狼王明日不知又是誰,她已吸引太多人的眼光,讓我帶他離開這裡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男人說的理所當然,甚而連清白之身都脫口而出,那話是怎麼聽怎麼讓人奇怪。

   “……”

   紀少陽卻無心糾結那些,他沉默了半晌,他承認千菩提說的對,早有人盯著永寧候府,丫頭更是早就成為她們的目標,丫頭的改變更是吸引了太多人,此次的事若沒有錦,若沒有千菩提與蘇長卿,不可能這麼快解決,可即使他舍得讓丫頭離開,丫頭就真的會聽他的離開了麼?

   以前不管他說什麼,丫頭都會聽,不管對錯。

   可如今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分辨的能力,她早就不再像以前那樣過得天真單純,無憂無慮,自個兒的妹妹他最了解,丫頭是個執著的人,不撞南牆是絕不會回頭的。

   就像她看上了蕭寧,她便可以為了那個男人做盡一切,直到把自己傷到體無完膚以後,她才會真的醒悟。

   他也不是沒想過送丫頭走,早前就提過送丫頭去南陵君,就算她不想去南陵郡也可去其它的地方,天下這麼大,有太多地方可以去。可是那提議卻被丫頭給拒絕了,她的態度很堅決。

   且他不認為丫頭會跟千菩提走。

   那錦呢?

   若是錦的話,他能否勸服丫頭?

   那個男人又真的只是個琴師麼?明明瞎了眼睛卻又洞若觀火,明明纖塵不染仿若世外之人,卻又對帝都形勢了若指掌。

   他,能把丫頭放心交給他麼?

   紀少陽看著眼前男人也正肅面色道:“千菩提,如果丫頭心甘情願跟你離開我不會阻止,可她若不願你也最好罷手。有一點你最好牢牢謹記在心,我紀少陽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誰傷她一分一毫我都不會允許,若有人敢傷她,我定會親手殺了他,不管那個人是誰!!!”

   “你放心,我自然不會對她用強,你以為我會像你們那個什麼賢王,那麼的沒品缺德又卑鄙無恥麼?我不會逼她,最多,我可以先不要那個名份,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千菩提說著濃密的劍眉卻是高高揚起,的確是沒品又缺德,用‘強’奪了人,結果人家搶人都搶上門,他卻連個屁都不敢放。真不知他賢王的名聲怎麼來的,該不會縮在龜殼裡自己送上門的?

   不過倒是便宜了他。

   如今正好,沒了婚約他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人追回家,他一直費盡心思想要帶她離開,如今紀少陽首肯,好歹算是邁出了那可喜的第一步,至少,少了個阻力。

   他又怎麼可能會不高興?

   剩下的,他只要專心搞定一個人就是了,至於紀少亭那小屁孩兒會不會反對?那從來也不在他考慮的範圍。

   千菩提極盡得意,無雙閣裡卻是很靜,就在紀少陽回府途中,安夙的閨房裡也落進道身影。

   幽冥進屋,抬眼便看到安夙正站在屋內的窗邊,似在看著外面天際,又似在看著天空稀稀落落飄下的雪花。

   整個一動不動,就像是坐雕塑。

   還是那道背影,不知何時起,那背脊挺得像蒼松一樣筆直,好似無論什麼都不能將它壓彎,可這刻那道纖瘦身影,卻讓他看得心裡極不舒服,就好似突然看到一片蠻荒古域。

   蒼茫天地間,除了那蒼松便只剩下無盡的荒芫,沒有綠色,更沒有任何的生機,空洞寂滅的讓人害怕,可怕的荒蕪將一切都吞噬侵襲,包括那株蒼松似乎也從根杈一點點開始枯敗。

   那是種詭異而可怕的感覺。

   讓他心都揪了起來。

   “主子,世子已經回來了。”幽冥本能出聲,想要打破那種可怕到讓他心生的顫與難受,稟道:“隨世子一起出宮的還有千莊主,不過千莊主在中途下了馬車離開了。整個帝都如今到處都是關於赫連煦逼婚小姐的傳聞,更有人到行館去搗亂扔穢物被驅趕……”

   “除了我們的人散出的消息,還有千莊主也派了人暗中散布流言,江非夜回到行館後沒多久便接到消息與傳聞後直接進了宮,奉赫連煦之命,已將那封國書收回,還有蘇長卿也在那不久後進了宮,皇上已經下令,取消了主子與賢王的婚事,如今事情已經解決,主子也可放心了。”

   “知道了。”

   安夙回神淡淡吐出三個字,便再沒了下文。她本也不在意這些,有赫連煦在江非夜自然會想辦法讓皇帝取消那個婚約。

   至於赫連煦的逼嫁?

   她也從來都沒放在心上過,雖上國書,可皇帝不可能當即就下聖旨,怎麼都會延遲。畢竟蕭永郢開了金口要改口也得有台階,要使其順理成章。都說帝王君臨天下可正因處在那個位置,才更有許多方方面面的顧及。

   大鄴和大宣戰火剛熄,兩國同樣都需要長時間來休養生息,若是再因個女子重燃戰火,且不說會不會給其它人趁虛而入的機會,卻都可想而知那會引來大鄴朝多少的民怨沸騰。

   身為帝王蕭永郢在這個時候最怕的是什麼?

   說到底也只有四個字:民心盡失。

   這才是君王最忌!!!

   所以,一個緩兵之計,再有她命人散布的那些流言逼皇帝下不了旨,延長拖著的時間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可她知道不管是紀少陽紀少亭,還有他,都不會放任這件事發展下去,也定然會有所動作。

   當然也不止幽冥說的這麼簡單,她早掌候府,這候府之中又還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瞞過她?

   紀少陽去舒雲苑,卻又在半道折回,她回風華閣時那個男人也不在。幾乎她才回無雙閣,紀少陽與紀少亭便前後腳離開了候府,她派人跟著,兩人所行方向卻是不同,紀少陽進了宮,紀少亭卻是找上了千菩提,隨後他孤身來了她的無雙閣詢問阿謹的下落,白樺卻是消失了蹤影。

   再然後短短一個個時辰,帝都傳言四起,定然是有人幫著她散布流言,包括在行館外面扔穢物,應該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

   接著,便是各路人馬先後彙集宮中。

   甚至包括蘇長卿都出現,應該,是他派白樺將消息傳過去的,若非如此蘇長卿又怎麼可能會知道紀少陽進宮的目的,還及時的進了宮?

   想也知道,這背後出謀劃策的人定然是他,包括帝都裡的傳聞,短短時間傳得如此如火如荼,怕也有他在出力,會不會是流霞閣的那個艷娘?

   應該是。

   江非夜聘禮上門才被她攆出去,他便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每一步都走的恰到好處,每一個人都出現在關鍵,每一個細節都算計到精准無誤,每一份人心都把握的恰如其分,更是將整個局勢看得深入透徹。

   難怪櫻洛只順嘴說漏那麼一句,他竟就開始懷疑她。

   幽冥稟完並未像以往一樣離開,又問:“主子可還有什麼吩咐?”

   “……”

   安夙側頭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看了看他,原本到唇邊的沒事二字咽了回去,“你去風華閣裡看看,錦公子這兩天染了風寒,給他送些藥過去看看他有沒有大礙。若是不舒服,就讓簡洛給他把把脈。”想到他離開時的樣子,想到他唇邊那縷血跡,她心頭一揪,垂在腿側袖下的手,驀然蜷了起來。

   “是,主子。”

   幽冥應聲退了下去,珍珠與青璇看他出來都走了過來:“幽冥,小姐她怎麼樣了?沒什麼事了吧?”

   “放心吧,都沒事了。”

   幽冥看兩人一臉擔憂便道,想到主子吩咐便又問了句:“青璇珍珠,錦公子他不舒服麼?小姐命我送藥過去,可錦公子不是好好的?”

   “這……我也不知。”

   青璇搖了搖頭,“錦公子早上來見了小姐,也不知和小姐說了什麼,離開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太好,好像有些失魂落魄的,還差點摔倒。我剛好看到本想上去扶扶他,可他還是自己離開的。錦公子走後小姐不讓我們去打擾,都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幽冥,既然小姐讓你去你就趕緊去,看看若沒事小姐也就安心了,若真有事就趕緊來回,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珍珠蹙眉催促幽冥,小姐讓人送藥過去?錦公子的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像染了風寒,莫非是小姐拒絕了錦公子,所以他才會失魂落魄的離開?

   幽冥應了聲直接去了風華閣,才入廂房便聽到屋內便看到白樺的身影如箭般閃過,眨眼再出現,手中卻是拎著簡洛。

   “喂喂,死小白,你干什麼干什麼?干嘛一句話不說還這樣拎著我,我是個病人,是個傷患,你趕緊放我下來,再不放我下來,信不信我毒死你?”

   “你放手啊你,聽到沒有放手……”

   “閉嘴,公子暈倒了還流了很多血,你趕緊給公子治傷,若治不好公子我就把你扔進萬蛇堆裡。”白樺臉色陰沉的厲害,聲音裡透著濃濃的煞氣,似乎要殺人一樣,拎著簡洛便扔進了房間。

   原本叫囂著不停掙扎的簡洛也閉上了嘴,看了眼榻上的面色慘白血色盡失的男人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傷勢,忙上前給把脈。

   白樺就站在榻前,連幽冥在身後都未發現,幽冥看了眼屋中情形,便離開前往無雙閣回稟,也不敢有任何的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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