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天下第一奇談

   不止皇帝,便是殿中也有不少人這樣想。

   自然也包括蕭燁在內。

   當日雅賢居裡,還有院家畫舫之上,千菩提都與那女子關系曖昧,那日受傷還是千菩提抱著她離開的,這不少人都是親眼所見。

   聽說後來他還曾向紀老太君開口求娶,可惜到最後卻是突然沒了下文,而紀華裳那不久後又‘失身’給賢王,成了‘賢王妃’。所以,此事便也不了就這麼的了之,並未濺起多大浪花。

   按理說這兩人應該再沒有牽扯,可他這出現的時辰也未過巧合了?

   就在眾人思索間,那兩人都已進了大殿,兩人裝扮沒什麼大的改變,江非夜依然腰束玉帶,一身北漠丞相官服,千菩提也依舊是襲素袍,腰間依然掛著他的玉笛,相比江非夜面含笑,氣從容,男人入內,給人的卻依舊是那股豪放不羈又肆意隨性的江湖氣息。

   江非夜:“非夜見過鄴帝陛下。”

   千菩提:“草民見過皇上。”

   兩人都只拱手彎腰行禮,並未下跪,江非夜乃北漠使臣,更是一國丞相自是不可能跪他國皇帝,行的是正經的使臣拜見之禮。

   千菩提因不在廟堂,也不是朝中之人,他乃江湖人士又向來不羈慣了,自然也不可能行跪拜之禮,更何況,菩提山莊在皇帝面前如他所說,也的確還算有幾分面子,皇帝也不會和他計較這些。

   “平身吧。你二人此來見朕,可也是為了國書,為了紀華裳一事?”永郢帝道了句平身看著二人,問得威嚴又很直接,既然人來齊,自也好趁此機會將事情解決。

   如今他這聖旨不能下,可若不下北漠那邊卻是無法交待,赫連煦這封國書用詞很是犀利,還是其親手所書,簡言就表明了一個態度,總之這紀華裳他是一定要帶回去北漠,換其它任何人都不要。

   就如納蘭肅所言,他兩度遇刺,要求將紀華裳當作賠償。

   若成事,一筆勾銷他不怪罪大鄴。

   可若不成?

   那便要大鄴給北漠一個交待。

   否則……

   後面的話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話,字裡行間也不無兵圍逼迫之意,這也不奇怪赫連煦向來都是那樣一個人,自負又狂妄至極。

   當初天災連年大宣軒轅無極又率軍兵臨城下,西晉、東璃、南楚都是蠢蠢欲動,北漠赫連煦更是早有調兵的趨向,彼時的大鄴當真可說是四面楚哥,直到後來夏候伯滄舉薦,那個人出現,一舉震懾了五內。

   否則,當初北漠大軍又怎會暫時退了回去?否則,他又怎麼會刻意挑選與他結盟還將長公主嫁了過去?不正是因為知道赫連煦向來都愛美人?尤其是絕頂漂亮的美人?

   如今,時過境遷,軒轅無極是死了,可那個人也死了,兩國因著那場歷時三年的爭戰消耗嚴重,其中尤以大鄴更甚,早已不符五國之首之實,赫連煦自然也無所顧及了。

   他所上國書內容簡而言之,他是將那個女人當成了一個賠罪的禮物。若不是有那一句婚約在先,這自是好事。

   犧牲一個女人,就能夠息事寧人自是好的。女人,對這些上位的君王來說那同珍寶財帛都是一樣的,也不過是物品,不管帝女還是重臣之女,自小細心培養本就是當作可利用的工具,不管君王還是簪櫻世家,這些掌權人看得的也只看其本身所能帶來的利益價值。

   區區一個女子的生死安危,又怎比得上疆土與國之穩固,君王的地位與尊崇權勢來的重要?又怎麼比得上家族的繁榮與興盛來得重要?

   可偏偏……

   偏偏紀華裳卻是那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紀家將這個女子護得緊,紀少陽更是將其當成了眼珠子來寶貝,當真可說是看不得她吃虧,看不得她受屈,更看不得她受半點苦半點累,居然跑到他的大殿上來求他賜死,他這是在拿紀華裳的死威脅他!!

   他莫不是以他就真的不會賜死她???

   “皇上英明,草民的確為此而來。”

   永郢帝思索間,千菩提笑了笑搶先回道:“皇上您可是不知,現在外面可都傳遍了,這北漠狼王跑到我大鄴來強搶民女,都引起了萬民沸騰的怒火,尤其他們還恬不知恥抬著聘禮上門逼婚不成,又跑到皇宮來威脅皇上繼續逼嫁,居然還寫了什麼可笑的國書,這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稱:天下第一奇談,草民也還真是聞所未聞。”

   “自古以來男歡女愛,那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再不濟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可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像狼王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人家女子和長輩不同意便耍手段逼迫也行的?誰都知道那強扭的瓜不甜,正巧這個被逼婚的姑娘跟草民有些關系,她是草民的心上人。原本我和她早有盟約,我也早已征得了她長輩的同意和允諾,之前我離開帝都回菩提山莊,本是為准備成親事宜,可誰曾想後來卻……”

   男人說著臉色瞬變黯然道:“原本我已死心,想著只要她幸福就好,可沒想到誠如國師曾當眾箴言,她命途多舛,為情所累。草民實不忍心那樣一個弱女子再受苦難,所以這才想鬥膽來求皇上您開個天恩,求皇上將她許配於我,讓我帶她回菩提山莊和她做對交頸的鴛鴦,也總好過讓她成為那禍世的紅顏,也總好過她紅顏薄命化作一縷枉死的冤魂!!!”

   “她曾對我說過,她此生唯有三願,一願國泰民安,二願家人安康,三願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不求富貴,不求榮華,僅此小小的願望而已。可她捧著一片真心被人賤踏,又被人強奪,如今不止被逼婚,還要被迫背上那紅顏禍水的罪名。堂堂狼王卻如此逼迫個小女子?江非夜,你也替我告訴你的王,他枉為男人,更墮了他一國帝王的威嚴!!”

   千菩提氣兒也未換,便直接轉向江非夜,怒道:“說到底她身為女子又何其無辜?這家國天下事,與她扯得上一絲半縷的關系?不管硝煙爭戰也好,四海升泰也罷,那又是她一介女子就能左右的?若真是如此,那這五國至尊無上的皇帝陛下還要滿朝文武做什麼???她好好的呆在她的閨閣與世無爭,既未招惹誰也未得罪誰,怎麼就成了紅顏禍水,怎麼就成了你們爭戰的借口了?”

   “我只是個江湖人,不懂你們官場那套,也不懂什麼禮儀規矩,我只知道也只看到,你們想要逼死她。可我就不明白了,她不過是個女子,為什麼你們就非得逼死她才甘心?你們這麼做到底有何居心?又到底包藏了什麼禍心?逼死了她對你們又有什麼好處???”

   “想開戰不必找這麼蹩腳的理由,狼王這稱號就憑他也配?你不妨再替我告訴他一句,若他當真執意拿我要護的女人來作為爭戰的借口?那我菩提山莊亦願傾盡財力,傾盡人力,助皇上與他狼王一決高下!千某雖只江湖人,可在江湖中尚算有些薄面,在下不才也願為她傾盡全力,拼上性命!!!”

   男人沉著一張臉,環視滿朝文武,怒視著江非夜,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字字都是擲地有聲,紀家身在廟堂有太多的顧及,可千菩提無官一身輕,顯然半點包袱也沒有。

   所以那是什麼不能說,他專挑什麼來說。

   尤想到那日天香樓時女子對他說的那翻話,還有那雙眼裡的空寂,原本帶著幾分作戲的心突然間狠狠的泛疼,那怒火隨之衝天而起,身上也的煞氣也是成倍的增長,幾都凝成了實質。

   看向江非夜的眼裡,也布滿了凌厲殺意。

   他一席話幾乎未有停頓,話落讓整個大殿再次陷入沉寂,眾人心中卻都是吸氣聲四起,誰都猜到了他的確是為了那個女子而來,可卻沒人想到,為了那個女子,他居然敢當眾在大殿之上怒叱滿朝文武,加外邦使臣,連五國的皇帝也被他給點名,差點沒把他們皇上也給罵了。

   那話看似喝叱北漠使臣,可實際?

   誰還能聽不出來。

   更沒人想到菩提莊主竟也會為了個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傾盡所有財力,傾盡所有人力,只為護一個女子周全,想想當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原這素來風流之名在外菩提莊主竟也是個性情中人,不動心則已,這一動心還當真是為此不惜拼上性命!!!

   菩提山莊的財力?

   那無疑是讓人眼紅的,到底有多少沒有人知道,可想當然的,能夠隨隨便便出手一次給皇帝便是五十萬兩,能多次給邊關送去糧草,那絕對是財力深厚。更何況人家不止原意供獻財力,千菩提在江湖上也的確很有影響力。大鄴國庫空虛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可有菩提山莊毫無保留的財力支持,這仗到底能否打那情勢就真的可以重新估量了。

   而那個少女,先有紀少陽這個哥哥相護,再有賢王的不惜‘用強’也要得到和到了現在也不肯放手,更得千菩提如此相待,人生若此那也真算得上是死也無憾了吧?

   然則,卻無人得知,在這背後還有另外一道身影,還有一雙手主導也推動著所有的發生,也是那雙手將皇帝推到那個進退維谷的境地,更是那雙手在第一時間將那個死局打開了一條缺口,將那個少女推到了一個安全的地帶。

   就像錦對紀少亭所言,他須得先去找千菩提,因為只有這個人,才能將這場風浪推上喧囂又最沸騰的頂點。

   “千莊主這話未免太過,本相何曾逼她去死,吾王又何曾逼她去死?王上乃誠心求娶,上國書予鄴帝陛下亦只為表王上誠心而矣,莊主想是誤會了。”江非夜凝了千菩提半晌,吐出這麼一段話。

   紀少陽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態度有些變了。似是察覺紀少陽眼神裡的疑惑,他也看了過去:“紀世子也在?沒想到本相才從候府出來,就在皇帝陛下這裡見到了紀世子,如此也好。”

   也好什麼沒說。

   江非夜向皇帝又行了個禮道:“皇上,非夜此來,是奉了王上的命令來收回這封國書,另有一事也要向皇上稟奏。”

   永郢帝:“江相直言。”

   不止紀少陽,就連皇帝和眾臣聞言也是一詫,國書才上又收回?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這未免有些太過匪夷所思!!!

   “謝皇上。”

   江非夜站直身體道:“皇上,國書雖收回,可王上卻是真心仰慕紀小姐也是真心想要求娶,王上雖身受重傷可對紀小姐卻是茶飯不思,難以忘懷,王上也不想為難皇上,又聽聞皇上雖為王爺與紀小姐指婚,卻並未下旨,所以,吾王想請皇上將那婚約作廢,也算是給我們王上一個機會。既然王爺與千莊主,還有吾王都對紀小姐‘情根深種?’”

   “那不如,便將這個選擇交給紀小姐。最終誰能抱得美人歸,王上有言那便各憑本事。今晨非夜奉命前往候府下聘禮提親,紀大小姐也有言在先,只要我王能以北漠江山為聘,為她肅清北漠後宮至此六宮無妃,只她一人,又或是王上有能力,讓她改變心意讓她為王上甘心放棄這個條件,那麼紀小姐就會答應王上入我北漠王宮。”

   “王上思慮再三,決定接受紀小姐的提議,王上說定會讓紀小姐甘心情願跟著王上回我北漠,王上還說勝者為王,這本是我北漠傳統,相信王爺與千莊主身為男人為奪紅顏一戰,也應不會心生怯逃,所以,請皇上能夠應允。”

   江非夜話落,滿殿又是一陣吸氣聲。

   眾臣盯著他眼珠都快掉去了地上,紀少陽更是蹙緊了眉宇,到底錦還做了些什麼,居然能讓赫連煦放棄威逼?竟還主動助阿裳解除與賢王的婚約?將那個選擇權交給了丫頭?

   御案之後,明黃布帛遮擋的地方,永郢帝捏的手都有些發青,方圓看了看趕緊的垂下了頭大氣兒也不敢出,皇上很少這麼怒,可也難怪這麼怒,這北漠當真是不將皇上放在眼裡。

   那樣的話也能當眾出口?

   紀家有沒有說過那話沒人知道,可就算有想來那只推脫之詞,可這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來,那可不是在皇帝臉上先一左一右狠狠煽了兩巴掌,又在皇上心口戳了一刀?

   要知道統領北漠後宮的可是大鄴長公主,那是皇上的女兒,是皇上將長公主嫁過去的。這若真要肅清,豈不是要連長公主一起攆回娘家?那皇上的龍顏往哪兒放?長公主豈又還能有活路?

   若真肅六宮,那就是在逼著長公主去死。

   這紀家人可也什麼話都敢說?

   可偏偏皇上還真就沒法兒開口,誰讓赫連煦非要看上人家,還不見兔子他都不撒鷹。誰又讓賢王好死不死誰的清白不奪,偏偏就奪了紀家那個丫頭?那是他親口承認,也是滿朝文武,世人盡皆知的事兒,莫不是北漠的人人上門提親人家還真一口應下?

   反正,這左左右右,裡裡外外?總之就一句話,不管怎麼做,如今皇家都裡外不是人,不管怎麼辦,如今這皇上的臉面都是丟定了。

   “既然赫連王有如此雅興,那不若也算上臣一個?”又有人出聲,可那聲音卻由殿外傳來,那人穿一身錦衣,清瘦的臉龐含笑徐徐走進來,眾人撇眼一看不由又是一愣。

   竟是前太傅,蘇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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