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少陽奏本,所求有三
“皇上,臣請皇上,賜死臣妹紀華裳。”
紀少陽挺著背脊,跪在殿前,手中還捧著奏本,頭頂皇帝沉臉不言,文武百官更因他的一句話而沒人敢吭氣。
他卻再次重復奏道:“臣啟皇上,求皇上開恩准少陽所奏,廢掉我妹妹紀華裳與賢王的婚事,也求皇上開恩,賜我妹妹華裳一死,以全她一個忠孝節義的清白名聲。”
“賜你妹妹死,紀少陽,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郢帝垂頭,臉色暗沉的看著下方的紀少陽,他這裡才收到北漠求娶的國書,沒想到他那邊就寫好了奏本直接上朝求見,更開口就要他賜紀華裳死。
“回皇上,臣清楚,臣身為大鄴子民,又怎麼能看我大鄴為外邦北夷所欺辱脅迫?那豈是人臣應有所為?皇上,北漠赫連王明知華裳與賢王有婚約卻還命了丞相江非夜帶著聘禮上門逼嫁。身為外邦使臣卻在我大鄴國土,行此荒誕之事又如此肆意妄為,枉顧三綱五常,人倫天理,枉顧我堂堂大鄴天朝之威,更無視聖上威言,實是欺人太甚。”
“事件究其原由,乃是有人送了我妹妹畫像與赫連煦。而自皇上給我妹妹華裳與賢王金口賜婚,我妹妹便數番遇險次次都是九死一生,先在蘇府被冤,謀害蘇國公府,沐國公府,夏候府三府的六位公子小姐做出亂倫之事,幸得太傅大人與蘇二公子,還有沐家三小姐,同時證明才能還我我妹妹一個清白。”
“可沒過多久,我妹妹又在學院被人強誣,殺害了御史中丞夏家小姐差點被賢王拿下大牢,幸得於大人英明,才替我妹妹洗盡身上冤屈。此次替我祖母診治的小神醫,又為右衛軍所抓。小神醫年僅十五,乃妹妹張醫榜請回給我祖母調理身體,他乃醫者,武功低微又出身江湖武林泰鬥寒劍山莊,又豈會,又豈有能力參與刺殺謀害赫連王?”
紀少陽肅著臉,一字一句道:“皇上聖寵,少陽與父親與永寧候府上下皆銘感五內,更早就誓死效忠吾皇,可有人卻見不得皇上聖寵我紀家,見不得紀家好更見不得我妹妹嫁與賢王,居然行此卑鄙之事欲陷害我永寧候府。少陽雖才回都不久卻早有聽聞,賢王心儀之人並非我妹妹,乃是夏候家的義女夏候雪瑤。兩人公然出雙入對,早就關系曖昧,此事整個帝都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夏候雪瑤更是當眾為難我妹妹,挑起爭鬥害死了夏小姐,此事整個尚林書院,包括賢王也都無人不知無人曉。不管如何,賢王當初強奪我妹妹清白,卻又對此婚事如此不滿更如此的看不上我妹妹。”
“所以,臣請皇上廢了賢王與我妹妹的婚事。北漠赫連王因看到我妹妹的畫像便生了齷齪心思,不惜用強想要我妹妹前往北漠和親,道若不從便要揮軍大鄴兵圍城下,讓華裳成為大鄴北漠兩國的罪人!華裳對臣言,她一介弱女子無力反抗他一國君王,可更擔不起這禍國殃民的大罪,更不能因她而讓皇上受外邦使臣脅迫低頭,更更不能因她而讓我大鄴喪了國威成為五國笑柄。所以只求皇上解除她與賢王的婚約,再賜她一死,以謝天恩。”
“臣亦是萬萬個不忍,萬萬個不舍,萬萬個不願。可臣別無他法,北漠身為我大鄴友邦,與我大鄴有著秦晉之宜,卻又如此視我大鄴如無物,視我大鄴天子於無物,所以臣啟奏,求皇上:一廢婚事,二賜死,三准臣殿前請纓,准臣隨臣的父親帶兵出征北漠。少陽願在此立下軍令狀,哪怕戰死沙場,也必要與父親拿下北漠以報皇上今日成全的恩德!!!”男子眼中含淚,跪首三叩頭,一番話說的朗朗有聲,抑揚頓挫,擲地如雷。
男子話落,皇帝依然不語。
殿中氣氛只更見凝滯,文武百官更是低頭沉思,早朝之時生了事,這紀少陽本已辭去軍中職務,卻又在此時著鎧甲上朝,明眼人一看,那也知道這定然是來者不善,果然啊,他這一來面君,上朝只求三件事,一廢婚約,二賜死,三准他殿前請纓戰北漠。
雖只三件,可這三件事,哪件可都不是那麼好辦的。
廢婚約?紀少陽說的義正言辭,可話裡深意這些人精一聽便能明了,他這是來告狀的,字字句句都在數落賢王的不對,更是影射紀華裳的畫像就是賢王或是賢王派了人專程送去行館給赫連煦。
若說廢掉這婚約,這有什麼難的,當初皇上本也沒有下旨,只是那一句話拍板定下,說到底只消皇帝再開口一句話就能取消的事兒。可紀華裳的婚事先從寧王變成賢王,如今又要作廢?皇帝的金口一改再改,豈非龍威蕩然無存,威信那也是一掃再掃?可若不廢?紀少陽說了那麼多,態度更是如此堅決,皇上不廢他能干麼?
再說賜死?
他說的那麼冠冕堂皇,賜死紀華裳成全她的清名與忠孝節義?開玩笑皇帝若真下旨賜死紀華裳,那豈非才真如他所說成為五國笑柄?也是赤(和諧)裸(和諧)裸的告訴世人,大鄴乃五國之首,結果皇上卻是懼了他一個赫連煦?
剩下殿前請纓戰北漠?
那打仗是說打就打的?想要開戰,也得先衡量大局看局勢是否允許,更得看國庫是否充裕,能否支持這場仗打下來軍需消耗。哪裡是說打就能打的?當初皇上不惜犧牲了長公主蕭凌玥,將其嫁去北漠,想要換來北漠這個友邦,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候,皇上怕是絕不會願意與北漠開戰的。
說到底,這紀少陽說著求賜死,其實卻是想保下紀華裳,他這是在借此逼皇帝斷皇帝的後路,不管皇帝看到國書會不會允,他都是要斷絕皇帝讓紀華裳前去和親的念頭。
只是萬萬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位永寧候府的世子,今日這番動作真是快得堪稱讓人瞠目結舌,所作所為也真夠膽夠魄力,下手下口處處都是夠准,竟是一下子拿捏到了皇帝的軟肋。
想想可不是,這邊國書才到皇帝手中,他就已上了金鑾殿,還帶著寫好的奏本,看似懇求皇帝,實則卻是兵行險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先發制人的逼迫皇帝,就算想,也下不了那道聖旨。
他更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了賢王的身上。
這可真是將門虎父無犬子,敢如此威脅皇帝,敢道皇帝兒子的不是,還敢當殿立下軍令狀,未想到這紀少陽也真是個人物,一般人可說不出他這話,更做不出他這事。
總歸一句話,君威不可失。
眾人不語,有一人卻是聽得火冒三丈,納蘭肅怒道:“好個紀少陽,不過當過個小小的圖虎關參將,倒是口氣不小,也大言不慚得很,立下軍令狀誓要拿下我北漠?就憑你麼?別說是你,就算是你老子加上你父子齊上陣,本將軍也絕不會懼,我北漠男兒個個驍勇,你想挑起爭端,本將軍會如實回稟吾王,那我們就戰場之上,分個輸贏就是!”
紀少陽卻只跪,不語。
皇帝臉色卻是更難看了幾分,王丞相想了想站了出來:“納蘭將軍,這裡乃我大鄴朝堂,非你北漠王宮,所以納蘭將軍最好少安毋躁,就算赫連王面見吾皇也得持禮拜見,此事吾皇自會有聖裁,又豈容納蘭將軍如此放肆?”
這紀少陽唯恐天下不亂,偏這納蘭肅也是,此時不能失了國體,更不能讓皇帝別國將軍面前下不來台,他這個丞相那是無可避免得站出來。
“挑起爭端的可不是本將軍,是你們的人。本將軍難道有說錯麼?我們王上在你們大鄴天子腳下一再遇刺。如今王上不過想納個大鄴女子入後宮,鄴帝陛下卻是面臨如此諸多的阻撓!”
納蘭肅卻是絲毫不買賬,直接叱道:“連大鄴長公主都已是我們王後,莫不是一個小小的臣女,還能越過你們長公主去?鄴帝陛下直接下了這道聖旨,便當是向我們王上賠罪了。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納蘭肅說的理所當然,渾厚聲音裡仍難掩怒氣,渾身上下皆透著身為武將的粗獷,豈知他那番話落,殿中眾人都是面色具變。
臣女當然不能和皇帝的公主相比。
可眾所周知,這個臣女卻是皇帝兒子的‘女人’,是皇帝早就親口定下的兒媳婦兒,更遑論當初長公主出嫁和親,乃鄴帝提出,論姿態本就低了一級,如今赫連煦卻是上了國書,手段強硬來他大鄴搶他皇家兒媳婦,那豈不就是在說皇帝的女兒當真是比不上個臣子之女?
皇帝的臉色又怎麼可能會好看得了?
況且,估不論事實如何,世人卻只知當初是賢王強奪了人姑娘清白,賢王自個兒也都親口承認,這個時候若再拿人去和親,交人給赫連煦,那豈非是說他這個皇帝無能,連兒子的女人也保不住?再有紀少陽那翻話,那更是在說,他蕭家人做事,當真是如此的無恥,無恥,無恥!!!
這就相當於,在世人面前給皇帝幾個巴掌。
壓根兒沒兩樣。
這道聖旨,不管怎麼樣,他這個皇帝都是不可能再下的了。
“父皇容稟,此事到底為何,兒臣的確不知。紀世子無端指責,兒臣也是不明所以,知曉消息兒臣已第一時間派人去查,兒臣定會將那人抓出來,可紀華裳已是兒臣的女人也早就由父皇指婚,兒臣也早就認定她,此生非她不娶,她就是兒臣的王妃,兒臣又豈能讓她再嫁他人?”
蕭燁臉色更是難看,他稟道:“正如紀世子所言,我大鄴又豈能受北漠如此脅迫?若父皇真的准了此事,那我大鄴皇室豈非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兒臣請父皇拒了赫宮王國書所求,將此事交給兒臣來處理。”
男人聲音隱著怒氣,濃濃的怒氣,卻不得不強自壓抑,他怒什麼?自是怒紀少陽那些話,他自然不可能把紀華裳的畫像送去給赫連煦,讓自己成為天下人恥笑的對像。可紀少陽話裡話外卻是將矛頭,全都暗指向他。
他更怒的是,當初是她逼著他認下,用強逼他自己給自己戴頂‘綠帽’拿走他的王妃之位。如今,她居然又想退掉這門婚事,尤其她昨夜才當著他,當著獄卒手下的面放下那話,今日他哥哥就將其變成了事實。
要也是她,不要也是她,想拿就拿,想扔就扔,想利用就利用,不想利用就將他一腳給踹了,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她這是真將他當成了工具,當成了可隨意戲耍的人?利用的徹徹底底?
他不相信這其中就沒有她的主意!
他紀少陽懷疑是他送去畫像,他也可以懷疑這就是他們兄妹一手安排,想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將她賜死,她倒是想得很好,既不想嫁他,又不想因此和親前往北漠,便又來利用他?
否則,昨夜紀少陽怎麼會偏偏派了她去行館?
蕭燁出奇的怒,不是沒看到皇帝眼中的冷意,可他心中憤怒到似燒起了一把火苗,由小到大,燒去了一半的理智,恐怕也沒有哪個男人在如此被個女子一再挑釁後,又被如此誣蔑戲耍,還得面對皇帝指責,與成為天下人笑柄,甚至多年來積累的大好名聲也會因此大損的時候,還能保持住那份清明的理智。
不管怎麼樣,紀華裳,他娶定了!!!
若白樺在此看到這幕,定會抱臂哧笑一聲,果然啊,那個女人就有將聖人都給氣急逼瘋的本事,連他家公子都給折騰成那樣,更何況是他區區的賢王?
“皇上,北漠江相,菩提山莊千莊主,殿外求見。”蕭燁話落,外面有侍從前來稟報,皇帝聞言蹙了蹙眉,只道了一個字:“宣。”
皇帝面色未變,也未猶豫,江非夜來自然是好的,納蘭肅這個武夫脾氣衝動又野蠻,完全深得赫連煦真傳,若他再說下去,情形只會更糟。
江非夜到底是丞相,文人墨水多些。
哪怕是和江非夜周旋,顯然也比對上納蘭肅來的好。就不知,這菩提莊主此刻為何會來?他來此又想做什麼?該不會,又與那個女子有關?永郢帝想著臉色更漸陰沉。
落在龍椅金龍扶手上的手微微的用了用力,就連他也沒想到,區區一個臣子之女,當初那個被世人唾棄又嫌棄的無用草包,有朝一日,竟也成了香悖悖引來這麼多人爭奪?
紀華裳?
從未將個臣子之女放在心中的皇帝,第一次在心裡默念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