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血染回風君落淚

   噗嗤——

   寂靜的廂房裡,驟響一道噗嗤聲,伴隨男子胸前綻開的血花是白樺如箭般的身影和白樺愴惶到無措的聲音:“公子,您怎麼了公子,怎麼會吐血,您別嚇我公子,簡……”

   “我沒事,不要喚簡洛。”男子說著揮袖拂開白樺攙扶著的手,撐著床榻沿坐下伸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跡:“你說說看,事情辦得如何了?”

   “可……是,公子。”

   白樺凝著男子蒼白到毫無血色,卻又不容置疑的臉龐,拼命壓下眼中的晶瑩回稟道:“公子,已經全都照公子的吩咐辦妥,千菩提得知赫連煦命人抬著聘禮上門的消息後便趕來了候府,紀少亭剛出候府便與他遇到。”

   “我還收到子菁傳的飛鴿傳書,昨夜那個傷了赫連煦的人就是他。此刻他已經進了宮,消息我也傳了過去,那人也進了宮,再有千菩提的人與我們的人引導如今這件事整個帝都都已是人盡皆知,一切都如公子安排。”

   “不過,子菁說好似還有一股勢力在推波助瀾,到底是什麼人子菁已派了人打探,暫時還沒有消息。往行館裡送了紀小姐畫像的人,子菁接到公子的命令也派了人在查,子菁還請示公子,我們的人是否能動手拿到那副畫像,這樣說不定可以大大縮短查探的時間。”

   “那個送去畫像的人,讓子菁慢慢查,時間很充裕,不必急。至於剩下那股推波助瀾的人你告訴子菁不用再查。”那人是誰一想既明,何須再作查探?除了阿裳也不會再有別人,那些人定是她派出去的。她的身邊有不少暗人,他不希望他的人和她的人暗中碰上,更不想她知道他在查她。

   那於他來說沒有好處。

   她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冷冷淡淡,如今更是從若即若離到疏遠,若是知道他派了人查她,只會更讓她遠離他,那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錦思索著道:“你說有人趁亂拿走了畫像,那人還回了候府,那畫像不在紀少陽的手裡,便是在她手裡。若在紀少陽手裡怕早就一怒之下被焚毀,若在她手裡,那她派人拿回想是也要靠畫像查清這背後的人。背後的人看似算計她,可實際的目標卻是候府。永寧候紀戰人在邊關,赫連煦出事他短時間內難回,紀戰的手中又握有兵符,那枚兵符可調兵三十萬。”

   “候府才出事不久,簡洛又被人利用卷入刺殺事件,而簡洛又因給紀老太君診治這段時日都居於候府。若簡洛未能被帶回,蕭永郢為給北漠一個交待必會清查,到時只要稍動手腳便能徹底做實罪名,也將永寧候府深陷進去,背後之人利用簡洛與阿裳,借赫連煦對付候府,只有三個目的,或是除之,或是為了紀戰手中那枚兵符,或是為了……”

   男子短短時間便說出一個脈胳,微頓他道:“你讓子菁派人查查看,宮中幾個皇子是否有異動,若沒有那就再派人去查帝都之中,是否還有其它我們不知道的人。還有派人盯著赫連煦下榻的行館和那位賢王,事情一出江非夜肯定也會很快得到消息,我要你去確定赫連煦到底會怎麼做。她強行攆走江非夜以緩兵之計拖住赫連煦,其目的之一,應是想借赫連煦解除與蕭燁的婚約。”

   “雖已錯過殺他的最好時機,可若行館有異動,若赫連煦真不知趣,那你便再多去幾趟,保證事情結束前讓他一直昏迷下去。必要時把赫連煦重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回北漠,讓他的那些兄弟好好給他制造一些動亂,也讓我們在北漠的人幫一把手,他若真的不想再回去那就讓他永遠,再回不去就是。”男子說到最後聲音低沉,透著股冷戾又毫不掩飾的殺意。

   她想借此解除婚約是顯而易見也親口道出,可她的目的只為此?他不認為會這麼簡單,至少她在決定這樣做之前,不可能沒有想過若因此而激怒了赫連煦對她來說的後果,可她還是這樣做了。

   那她沒有想過她同時說出那些話,在已然激怒赫連煦的同時,又徹底激怒蕭燁的後果?她同樣不可能沒想到過,可她依然做了,還是在大街上對著著蕭燁部下的面要求其部下轉告,還將話說死到毫無轉寰的余地。

   世家之間,除了利益連接,沒有幾分真情,況是蕭燁與她?

   阿裳她,似乎對那位賢王抱著敵意,還是格外明顯的敵意,那是連對寧王都沒有的敵意。不,應該說是仇恨。

   可這似乎有些矛盾。

   按理說傷她至深的人是蕭寧,蕭寧將她一片真心賤踏,靜妃曾經派了人去刺殺她,蕭寧更是與劉氏紀嫣然人合謀買殺手行刺她哥哥。

   她最恨的也應該是蕭寧,可除了那次對蕭寧三母子動手,大削蕭寧一脈的勢力外,她便再未出手過。從宮中出事靜妃之死也可明顯看出,她本不欲對寧王再出手。不知什麼時候,她的目標已開始轉移,一點一點,不著痕跡便轉移到了蕭燁的身上。

   至今,除他同樣無人知曉。

   他想知道的這是為什麼,明明沒有任何的牽連,她為什麼會對蕭燁有如此強的敵意,甚至可以說是抱有仇恨?同樣他也想知道解除婚約以後,她又打算如何應對赫連煦?是真的殺了他,又或是其它?

   以她的武功想要殺赫連煦的確很容易,可他不認為她會這樣做,如此情境下那樣的做法並不理智,至少對永寧候府來說的確如此。她定有考慮過可顯然的她並不打算告訴他,也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所有人。

   包括她的哥哥紀少陽。

   “公子放心,屬下定會遵公子吩咐將這些事全都辦妥。”

   白樺恭聲領命,猶豫半晌小心翼翼道:“公子,您的臉色很不好,不如還是屬下讓簡洛來給您看看,天氣寒涼,公子您又沒了內力護體,若是感染風寒也好早些醫治,公子身體最重要,還是謹慎些的好。”

   “不用,只是昨夜一夜未睡有些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補眠,紀少陽此時未回府,宮中應該還未下朝,如此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先去做事,順便再等紀少陽回府,若有異再來稟,無事便不用來擾。”

   “是,公子,屬下遵命。”白樺擔憂無比,卻也只能退了出去,公子的樣子很不好,可他早就惹怒公子,此時不敢有違更不敢過多詢問,只打算去問問簡洛看看為什麼公子會吐血,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替公子調理,聽男子說要補眠,他走時替其仔細地掩好了門窗。

   屋子裡只剩錦一人。

   偌大又封閉的空間落針可聞,他靜坐在榻,背脊依舊堅挺,臉上強撐的所有淡然卻都在瞬間褪盡,腦中是那張稚嫩的小臉,耳邊是少女輕輕的,又幽幽的聲音回蕩,字字句句如針刺刀割。

   “早就化作白骨,他竟是死了麼?死了,死了,呵,呵呵,為什麼,你沒有早些回來,為什麼你就沒能早些回來,為什麼,為什麼……”他伸手從懷裡掏出那張陳舊的羊皮卷,垂著頭看不到,卻是仔細的觸摸著,他的嘴裡不停的呢喃著自問,似笑似哭的神情痛苦到有些近乎瘋顛。

   怎麼也沒想到逼問她,卻會逼問出這樣一個結果。那個故事,那個故事裡的男孩兒和那個少年,那是他和他,不會錯的,是阿謹,可為什麼她卻告訴他他早就化作了白骨?那一句對不起,那一句謝謝,那一個死字,要他怎麼接受?

   為什麼會是死了兩個字。

   她竟然告訴他,他已經死了,早就化成了白骨?

   竟是死了?

   死了,死了……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十二年的分離,他回來了,可他卻……

   阿謹,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是我,是你的錦歸哥哥。說好要保護你可我最終還是失了約,違了諾。你一直都還記得回風,你向我說謝謝,你對我說對不起,可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你一定對我很失望,你心裡一定怨著我,你是不是對我已失望到極點,是不是阿謹?是不是?

   “阿謹……”

   啪嗒……

   男子輕喚著那個名字,一滴淚滴落在握著琴譜的手背,晶瑩剔透的淚珠在男子肌膚氤氳出淺淺水痕,即使用力壓抑卻還是未能忍住,喉頭上湧的腥甜就那麼噴在他手中攤開的羊皮卷上,緩緩的,緩緩的濺開。

   他的血浸濕了那些黑色的墨跡,蘊污了羊皮卷上那一個個的音符。

   遲了,到底還是遲了。

   那一曲回風,終究還是被血染紅。

   他瘦削硬挺的身體驀然斜倒在榻,狠狠的,狠狠的磕在沉重的木雕榻壁的棱形壁沿上,心髒被只無形的手狠狠的揉著,搓著,擠壓著,腦後一陣劇痛似有綢潤的液體順著頸脖流了出來,濃濃的味道近乎刺鼻,他卻似失了靈敏五感早就無知無覺,只右手死死握著那張羊皮卷,捂著胸口。

   心,很痛,很痛……

   清晰的痛覺,痛到到讓他無法呼吸,眼前亙古不變是那一片黑淵,可那黑淵中卻似乎驟然間多了抹光亮,光亮中還有一個人,那個小小的人兒,那一襲冰藍色的小錦袍,那一張讓他心心念念精雕玉琢的小臉,那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眼眶泛著紅,眼裡是那熟悉又倔強的眼神。

   他就浴在那點點的光暈中,淚眼盈盈看著他,張唇吐出那稚嫩的童音,一句又一句,一聲又一聲,不停歇在他耳邊喚著他的名字喊著他:“錦歸哥哥,錦歸哥哥,錦歸哥哥……”

   “錦歸哥哥,錦歸哥哥……”

   “阿謹……”

   他看他轉身走遠,奔上前想要伸手拉住他,那光亮卻驟消,男孩兒的身影也瞬間消散,他終究只抓到一片虛無,只能獨自在黑暗裡,在那個沒有時間,沒有方向,沒有聲音,沒有人,沒有任何的光亮,也沒有盡頭的黑暗空間裡,唯他獨自站在那漆黑裡,一點一點深陷。

   直到他的眼簾無力瞌合,整個世界都陷入更深的黑暗與死寂,耳邊卻似仍有那若有若無的縹緲音律,還在不停的,不停的回響。

   回風渺渺音如故,

   離人已逝永不歸。

   血染琴譜君落淚,

   千古一曲唱永絕。

   錦歸錦歸,無謹不歸……

   當初崖顛別匆匆,豈知天人成永訣,流水年華十二載,待到錦歸已歸,謹卻再難回,唯留故人獨自握譜,傷懷落淚。

   ……

   無雙閣與風華閣上空格外沉寂,似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烏雲,那兩個院落兩個廂房裡,都縈繞著濃到化不開的傷與悲。

   與之同時,金鑾寶殿,卻因著狼王赫連煦遞上的一封國書,因著永寧候府大小姐被狼王覬覦要強娶回北漠後宮,因著江非夜送聘禮上門,也因著男子的幾句言語和兩張紙,卻正經歷著暴風雨的侵襲。

   大殿下文武百官分兩排站班,高坐之上郢帝一身明黃袍擺正襟危坐,看著御案上放置著的,北漠赫連煦命人遞上的國書,也肅穆的垂頭看著大殿下方的那幾個人。

   大殿兩邊除了文武百官,還有三人在大殿中央,三人一站兩跪,唯一站著的人生得濃眉大眼,身材魁梧,蓄著短須,一身武將戎裝,正乃北漠使臣奉命遞國書進宮的衛國大將軍,納蘭肅。

   跪者兩人其一正是一身蟒袍的大鄴賢王蕭燁,最後一人如納蘭肅一般著一身鎧甲,武將裝束,卻正是永寧候府世子,紀少陽。

   殿中的氣氛很凝滯,凝滯到近乎凝固。

   唯剩死寂。

   而解其原由,卻只因為紀少陽上殿面君時道出的,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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