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雷霆一箭

   “蘇世子,此言何意?”

   紀少陽蹙眉問,蘇長卿卻只盯著下方,臉上表情未有任何變化,自然的也沒有回答,安夙聞言眸底卻是閃過抹流光,嘴角勾起的淺弧微微加深。

   不愧是大鄴史上最年輕的太傅。

   蘇長卿果然是蘇長卿,看來他是打算回去了?

   就在蘇長卿話落沒多久,半空中突的降下幾十道黑影,讓原本歡騰喧囂的人群驚叫聲迭起,原本隨行接駕的官員有數名被刺中,與邵鋒所率的右衛軍迅速戰在一起,也有數名直接將攻向轎攆。

   目標極為明確。

   納蘭肅與江非夜面色都極沉,兩人也同時抽出武器護在攆車旁,與黑衣人打了起來,樓下場面極其混亂,更有無數百姓被殃及池魚。

   然而,似乎有人嫌這場面還是不夠亂,就在騷亂突起沒多大會,又有無數的影子突的被從半空被拋下。劈裡啪啦的震天響中,青煙裊裊驟然迷漫,也迷了無數人的視線。

   驚叫聲,慘呼聲,哀嚎聲,刀劍碰撞聲,鞭炮啪啦聲,交織在一起,將那喧囂推上了沸騰的頂點。那被扔下來的的確是鞭炮,原本喜慶的鞭炮,那震耳欲聾代表喜慶的聲音,在這刻卻成了死神奏響的奪命之音。

   就在那徐徐的青煙中,遠處房檐上卻多了抹身影,掀長的身體被包裹在灰色的袍子裡,他臉上罩著面巾只露出又銳利的眼,深遂眸中是凜冽寒光,有力臂膀張開,手中挽著張巨弓。

   箭矢早已搭在弦上。

   犀利的雙眼透過青煙落在遠方喧囂沸騰處的一點,指撤弦松,原本在那人指間的箭矢便如流星般脫出,帶著雷霆萬鈞不可抵擋之勢飛入迷霧青煙之中,准准射向攆轎,撕裂薄紗,直入攆轎中之人胸口。

   “王上……”

   沉沉怒吼聲起,蕭燁手中握劍第一時間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迷霧裊裊中那房檐處卻早已是空空,一眼望去,除了空氣再無其它。

   而原本死傷近半的黑衣刺客,也在此時全都借著煙霧的掩飾,如潮水般盡數褪卻,眨眼間便消失了蹤影,徒留青煙消散後,街面滿地的傷患屍體與那嫣紅刺目的鮮血,以及那停在大街當中那駕華麗的轎攆。

   右衛軍肅清街面騷動的人群。

   蕭燁看了眼地面上殘留的燃入後紅色的鞭炮碎屑,臉色當真陰沉至極,凝了眼才轉身走向轎攆,便傳來納蘭肅震天的吼聲。

   “賢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說過今日絕不會出事,為何我們王上王後才入城就遭到刺殺?竟然讓刺客混進城中行刺,你們大鄴帝都的安全防衛到底怎麼做的,竟是如此無能又無用?”納蘭肅手中大刀尤在滴血,黝黑長滿絡腮胡的臉上銅鈴虎目瞪圓,滿是凌厲煞氣。

   蕭燁面色未變:“納蘭將軍,此事本王自會給你一個交待,現在還是先送赫連王前去診治吧?王上安危為重,納蘭將軍以為呢?”

   “納蘭將軍,你先去安排王上的儀駕啟行,王上胸口中箭,傷勢極重,我們得趕緊找個地方替王上拔箭診治,否則,王上恐有性命之憂,事情不發生也已然發生,王上安危為重,此事我相信賢王與鄴帝定會給我北漠一個交待。”江非夜揭開轎攆簾子走了下來。

   “是,丞相。”

   江非夜在北漠朝堂顯然有著極大的威信,納蘭肅聞言怒瞪賢王等一干皇子官員最終還是收起大刀領命而去。

   北漠的行駕隊伍匆匆離開,邵鋒留了人清理大街上的屍體,原本看熱鬧的人群也早就退散,只留下滿地屍體與鞭炮碎屑,有穿著黑衣的殺手,有穿著官服的大鄴北漠官員與侍從,也有無數的百姓。

   二樓之上,安夙被紀少陽護在懷中,撇頭凝了一眼樓下滿地血色屍體,眨眼便收回了視線,那雙美麗的鳳眸眸底再看不到絲毫的同情憐憫,也再沒有曾經那沸騰的光芒,唯一只剩一望無際的雪白,就像累千年而積的冰原,冷到不帶一絲感情。

   “妹妹,可有嚇到?”

   “我沒事,哥哥可以放開我了。”

   頭頂傳來紀少陽擔憂的聲音,安夙搖了搖頭繼而從紀少陽懷中退了出來,眸底冷意也早便褪去,沒有任何人察覺:“只是沒想到出來看個熱鬧,也會遇到這樣的事,幸好我們沒有湊上去,否則的話只怕……哥哥,你說那北漠王上會不會有事?若他真的出了事,父親那邊……”

   “丫頭不用擔心,一切都有哥哥在,我會讓人去打探消息。”紀少陽開口柔聲安慰,臉色已盡量柔和卻仍掩眸中凌厲,若北漠王真在帝都出事,北漠自然不會善罷干休,開戰,是必然的。

   他不相信赫連煦會如此輕易出事。

   可那雷霆一箭?

   他自認,便是他可能也沒辦法躲過去,那一箭來勢太過凌厲威猛,當時鞭炮齊響,煙霧迷漫的場面又極其混亂,根本沒有人想到除了殺手,竟然還有人利用鞭炮加重混亂,甚至還在暗中安排了弓箭手埋伏狙擊。

   這可謂是,鐵了心要置赫連煦於死地。

   看到那枝箭矢破空射向行駕攆車的那瞬間,他的腦海裡竟莫名的浮現出一個名字,一個人,一把弓,雖只三個字,可那個名字卻也曾名震四海。

   是,穿雲箭。

   那個有史以來大鄴軍中出現的‘唯一’一個女子,據說,她是臨江王安夙身邊‘唯一’的侍女,也是臨江王身邊‘唯一’‘青梅竹馬’的紅粉知己,追隨臨江王一路征戰沙場,憑借一把穿雲弓射出天下第一箭,也曾名震三軍的臨江王麾下第一女先鋒:櫻洛。

   可他知道那不是。

   因為那個讓他也為之惋惜,平生竟未能一見的奇女子,與臨江王一樣早就戰死沙場,屍骨無存。那人射出的也並非真正的穿雲箭,他雖未見過櫻洛,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穿雲箭法和她射出的穿雲箭,可他知道穿雲弓有弓無箭,真正的穿雲箭都是以內力凝氣而成。

   穿雲一箭,天驚地變。

   論威力無匹,射中赫連煦的那一箭,遠無法與從十大神兵穿雲弓射出的箭矢相比,可撇開穿雲箭不說,這個暗中埋伏的人,那手箭術也是無人能敵,便就是明叔的連環箭,也多有不如。

   安夙並不知紀少陽竟是在那沉思的瞬間想到了櫻洛,只轉身回內室時那眸光瞥了眼不遠處也正瞧著下方的另一人,眸光裡多了抹幽暗的光芒。

   赫連煦真的會出事?

   她也不怎麼信。

   若北漠狼王就這點本事,那她只能說傳言過譽,她太高估了他。就不知這其中到底是否有他出力,他又到底想做什麼?

   ……

   無雙閣中仍舊一片靜謐。

   櫻洛站在牆角處卻是驀然又打了個噴嚏,揉了揉微氧的鼻翼她蹙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罵他,害她一路出來已打了不知道多少個噴嚏了。

   連個死人也罵?真是太缺德。

   能夠如此毫無忌諱說自己是死人的,大概這世上也只有櫻洛一人。

   “若看夠了,就進來喝杯茶水吧。天寒地凍,你身體本不適,又站在外面吹了這麼久冷風,若真的再生病,阿裳又會為姑娘擔憂了。”

   呃……

   阿裳,這是指她家公子?

   櫻洛盯著那人看了半晌兒,直接邁步走了進去,看著眼前的男人眼中亦難掩驚嘆:“你長得還真是好看,難怪有好多人偷偷來看你。剛剛可有好幾個姑娘在外面瞄你,你干嘛不請她們也進來喝杯茶水?”

   的確是好看,除了扮做男裝的小姐,她就還沒見過比他更俊的男人,也難怪那幾個女人都一臉花痴樣了,看她們華麗的穿著應該是紀家的人,而且應該是紀府中小姐之類。

   只不過,膽子似乎太小,明明就在自己家卻愣是不敢進來。

   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她突然從無雙閣出來,她們怎麼會不敢進來,反而退了出去?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安夙不在,卻偏偏被她給破壞了,人家又怎麼會不在心裡面罵她?加上還有個她不知道的紀少陽,她又怎麼會不打噴嚏?

   “你就是那位曦月姑娘?”錦聞言不禁笑了,這女子倒是心直口快,說他長得好看的人有很多,卻還沒有人像她說的這麼直白,想想與阿裳性子倒是有幾分相像,都那麼無所顧忌。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櫻洛自小跟在安夙身邊,比安夙還小兩歲,因安夙女扮男裝的身份,她也是安夙自小到大身邊唯一的近侍。安夙也向來沒把她當成侍女,反當成妹妹一樣諸多疼寵。

   因此櫻洛的性子受安夙影響極深,加之安夙又向來疼她,把她慣得也有些無法無天,她也不差,把安夙身上視禮教於無物的特質給學了個透徹。這點光從她當初孤身一個女子卻千裡迢迢追到軍營去,便可見一斑。

   “對,我就是曦月,你就是錦公子?之前都是遠遠的看,如今看到你真人我才知道原來你竟然長得這麼俊俏,你還是我見過長得第二俊俏的男人,尤其還能彈得那麼一手好琴,就是可惜了你卻是個瞎子。”櫻洛臉上略有惋惜,論第一那自然是她家公子了,他只能勉強的排個第二。

   在她心中,沒有人能比得過她家公子。

   不管是那個與公子齊名的軒轅無極,還是眼前這個男人,都不能撼動她家公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在公子面前,其它人通通都得靠邊兒站!

   “你這是在歧視我家公子?”白樺不滿插口,果然物以類聚,這個被毀容的女人和那個女人一樣,都是口沒遮攔,他家主子眼睛看不到又怎樣?放眼這五國四海之中,誰又能比得他得上他家公子驚才絕艷?

   哼,比起那些睜眼瞎,他家公子不知強了多少萬倍!

   不過是他家公子低調向來不稀得與人比,否則,他家公子早就名震五內哪還有其它人的事兒?

   “那個,你可千萬別多想,我沒有歧視他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惋惜。只是覺得老天爺對他太不公平了,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麼就能瞎了呢?”櫻洛看著憤憤不平又滿臉怒意的白樺出聲解釋,微頓,她卻是又加了一句:“況且他本來就是瞎子啊,難道你還不許人說?”

   “你……”簡真是神補刀。

   原本臉色微緩的白樺因著櫻洛最後一句又頓時黑了臉,就沒見過有人在別人傷口上撒鹽還能撒得這麼理直氣壯,又這麼無辜,能夠這麼讓人無語的。

   真是個奇葩的女人。

   “白樺,她說的對,我本就是個瞎子又何懼人說。她也沒有惡意,曦月姑娘身受如此重傷,卻半點也不介懷,還能如此心平氣和與我聊天,足見心胸廣闊有著非凡雅量。光是這一點你便多有不如,比起曦月姑娘,你的心境還需磨練。”

   錦無奈的搖頭,白樺心性自然不會差,只是每每事關他,總會顯得太過焦躁難以保持心靜,對他來說他從不認為自己瞎了是件需要自卑或介懷的事,自然也就更不會介意別人去說。

   他並不介意可白樺卻介意,應該說是很介意,他知道那是因為白樺在意他的緣故,他也相信白樺為了他可以不惜性命。

   可有時這卻並非是件好事。

   尤看眼前便知。

   白樺蠕唇恭應:“是公子。”

   “你很不錯,我很喜歡你,當然,我說的喜歡只是很欣賞你,你可千萬別誤會我看上你了,其實看不見也沒關系,說不定有神醫能治好你,又說不定根本就不需要神醫,哪天你就又能看到了呢?”櫻洛看著錦突的出聲,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自然浮現出自家公子的身影,又浮上另一張欠抽到可惡至極的臉。

   比起那個人來,她覺得眼前這個人更配站在自家公子身邊。

   若是沒有發生這些事,若公子能在巨變未生時遇到他,說不定他和公子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甚至是真正的知己。

   “謝謝,我不會誤會。”

   錦頷首點頭:“也希望能借姑娘吉言。”能看到,沒人會想看不到,看不到的人總會有諸多的不便甚至是限制,從最初失明時瘋狂的想要看到,到最後慢慢的接受再到習慣黑暗,現在,他也很想能看到。

   突然間,很想,很想……

   “當然會的,你看我都能治好,你怎麼就不能了?哎,對了,我聽她們說你很喜歡紀家小姐是不是真的?有多喜歡,你能不能告訴我?”櫻洛說著看著眼前的男人,杏眼裡都泛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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