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憤怒小安夙

   少年的話就像盆冰水澆得小安夙透心涼,他守了他三天三夜,照顧了他三天三夜,為照顧他更是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他無數次在心中祈求老天爺能讓他平安的醒過來,他為他差點葬身狼嘴,成為野獸的腹中大餐,更弄得滿身是傷,卻只換回來愚蠢兩個字?

   他就算不說聲謝謝,也不能說他愚蠢吧?

   他哪裡蠢了,若沒有他說不定狼群早衝進山洞將他給吃干抹淨,啃得只剩骨頭架子了,不對,不是可能,是肯定。那些凶殘的野狼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可以讓自己飽餐一頓的機會?

   他救了他,他卻笑話他,就算他比他弱可這有那麼可笑麼?

   怒氣在小小孩童的心裡積聚,越積越多,看不到的火星驟閃,轟的一聲被點燃變成把火開始燃燒,在他心中還越燒越大。

   “喂,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做愚蠢?”

   他小臉黑透,憤憤的瞪著少年怒吼:“我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爹說了身為男人就應該鋤強扶弱,救人於危難。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那麼多人欺負你一個小孩兒,自己卻偷偷的溜走?那我成什麼人了,那樣不止父親會對我失望,連我自己都會唾棄自己。我,我,雖然……”

   想到後面的事,原本激動的聲音卻是突的一弱。

   他有些難過的垂下了眸子:“我知道自己太過莽撞又自不量力,可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這樣。總有一天,我會變得比你厲害,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大漠上的蒼鷹。到時候便沒有人能再欺負我,到時我就可以保護所有我想保護的人,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家人,我會,我一定會,我一定會成為像爹爹一樣厲害的大英雄,你等著看吧!!!”

   他死死的捏著小拳頭抬頭看著少年,淚珠在眼裡打轉,卻始終強忍著沒有讓它落下,他會做到,他一定會做到。不管有多難,他都會用盡全力去做,他答應過父親以後再也不會哭,他以後也絕不會再哭。

   可心裡,真的好難過……

   男孩兒的聲音從激動到微弱再到堅定,就像鐵錘狠狠擊在千斤巨石上的擲地有聲,那雙明亮眼眸中隱忍又晶瑩惕透的淚珠,就那麼落進少年眼裡,讓他心口都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家人?

   不會再?

   那一個再字,落在少年耳中,卻包含了太多。

   他也不過是個才幾歲的孩子,卻口口聲聲叫著比他大的他小孩兒,他不顧危險衝出來救他,信誓旦旦想要做個大英雄,想要做只張開雙翼可以遨游四海九洲的蒼鷹。

   他莫名的相信終有天他會做到。

   只因,那雙眼裡的堅定,只為,這個男孩兒他有顆世上最純真,最柔軟卻又最最堅韌的心!

   看著那雙盈著淚光的眼和受傷的小臉,他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他接觸過的人很多,可卻沒有接觸過小孩兒更沒有沒安慰小孩兒的經驗,他不知該怎麼去安慰這個悲傷的男孩兒,想了許久他伸手輕輕落在男孩兒的肩上,將他攬進了自己懷裡。

   掀啟毫無血色的唇畔,一字一句:“我的名字叫錦歸,錦繡崢榮的錦,榮歸萬裡的歸,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弟弟,不管你以後想做什麼我都會保護你,所以答應我,不要再難過。”

   錦繡崢榮的錦,榮歸萬裡的歸,原來他的名字叫錦歸。

   錦歸,阿謹。

   錦,謹,竟與他的字諧音!

   還真是好巧。

   小安夙的頭埋在少年胸口,死死的咬著唇好半天才壓下了眼淚,察覺自己還被少年摟著,頓時臉頰有些發燙,心中更是覺得很丟臉。

   他伸手便將少年用力的推開,扭開腦袋從鼻子裡哼出聲:“哼!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我會自己保護自己,我又不是女孩子干嘛要你的保護。況且,你不是很討厭我麼?”

   稚嫩的聲音透著濃濃的鼻音,也帶著股撒氣的味道。

   想起少年冷漠的聲音和嫌棄,想起孤零零守著他的孤單無措,想起生怕他死去的擔心害怕,想起還在家裡等著他的娘親大姐二姐,還有這三天被困崖底的焦急難過,與為自己瞞著家人偷偷離都的衝動和後悔。

   委屈,在那刻撲天蓋地。

   “唔……”

   少年悶哼出聲,正使著小性子的小安夙轉頭,便看到少年胸口被包過的傷口又開始沁血,頓時臉色變得慘白的扶住了他。

   “你怎麼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害你傷口裂開,大哥哥你千萬別再暈啊,我不想再守你三天三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也不想被困在這裡,我想回家,我還要去找出去的路,我……”

   整整三天,他因為照顧他不敢遠離,只能在附近尋找出路,可是這三天來沒有任何發現,他若再暈過去,那他豈不是還要被耽擱下去。

   手被另一只手捉住,小安夙抬起頭,便看到少年清冽如山泉的眼眸正定定的看著他,他搖了搖頭:“我沒事,我也,沒有討厭你,我只是不想連累你,我沒有接觸過小孩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我以為你會自己跟過來,可我不知道你……”他不該丟他一個人的。

   “我知道,要不然你就不會給我使眼色讓我走啦!”原本被嫌棄冷對的別扭不滿,都因少年斷斷續續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釋消散無蹤。

   他說著卻是有些奇怪道:“可我不明白,大哥哥你自己不就是小孩子兒為什麼會沒接觸過小孩兒,難道你的父母就只你一個孩子,你沒有弟弟妹妹或是哥哥姐姐也沒有其它朋友麼?那樣的話你以前不是很可憐?還有,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誰啊,他們又為什麼要殺你?”

   他竟看懂了他的眼神?

   少年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很早就隨師父離家。那些黑衣人是誰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殺我。”

   不知道?

   小安夙狐疑的看著少年,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知道卻不想告訴他?想想那些黑衣人都蒙著臉,連面都不敢露,他不知道似乎也不奇怪,他只要知道大白天都蒙臉的人定然見不得人,也肯定不是好人就對了。

   畢竟,光明磊落的人又怎麼會需要蒙臉呢?

   “你先休息,我去給你抓魚,多吃些你的身體才能更快的好起來。”看少年垂頭的樣子,小安夙想著說了一句,拿起匕首和魚杈離開了山洞。

   他雖小可也知何謂:君子不強人所難。

   那個大哥哥他似乎不想提起那些,如同,他不想再提父親的死,提起只會讓他覺得難過。且少年的醒來讓他放心的同時也早就讓他思緒轉開,現在他腦子裡只想著另一件事。

   他要如何才能從這裡走出去?

   ……

   錦歸的傷似乎很重很重,傷口一動就會裂開,期間又有兩次發熱,時不時的還會吐血,更不用說離開山洞幫他找出路了。也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沒摔死摔殘,應該都算是奇跡吧?

   可他不能再等。

   所以,自他醒來的第二日,小安夙便開始早出晚歸的尋找出路。

   七天的時間,他走遍了整個山谷,也走進了那片不大的古木樹林,腳上嶄新又結實的馬靴被磨穿,腳板也被磨破,身上的傷口才結痂卻很快又添新傷。更幾番遇險,沒死在狼腹差點葬身蛇肚。

   他發現許多的骨架,有動物的,也有人的,有些在亂石堆,有些在樹林裡還有其它的地方都有,那些人是誰他不知道,可他想大概都是掉下回風崖,最終也沒能走出去,所以才變成了森森白骨。

   那是很可怕的場景,也是很可怕的事實。

   他終於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回風崖,四面入雲的高山環抱,中間一片深淵谷底,四壁石峰凌厲如刀削,這片深淵到底有多高有多深他不知道,大概是真正的萬丈深淵吧?

   難怪他曾聽人說,掉下回風崖從來沒有人能生還。

   七天的尋找毫無進展,反而,所有希望似乎都隨著不斷出現的白骨一點點變得渺茫,他攪盡腦汁,想盡了所有能想的辦法,可都沒能找到可以讓他離開這裡的方法。

   他拖著如灌了鉛的沉沉雙腿,站在空曠的崖底,望著頭頂那片天,和四周如刀削過的凌厲崖壁,看了很久很久。

   他從來不知道天也會變得這麼小。

   這麼看去就像一個簸箕,又像是個井口。而他就像那掉在井底的青蛙,無論怎麼跳都跳不出去井口,身上的衣衫染血早就破到不能再破,身體也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有被刀砍的也有被狼抓傷咬傷的,還有被蟒蛇纏勒的傷痕。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及天崖不見家。

   腦子裡莫名就浮現先生曾教到過的兩句詩,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自小被家人疼寵的安家七少爺,倒像是被遺棄孤單又無助的乞兒,想回到家人身邊,可他明知道家在哪裡,明明家離他很近,明知道家人在等他。

   可他看不到家,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從小熟讀兵法謀略,可那些東西面對如此情境能有什麼用呢?他的敵人不是人啊,是這片天塹深淵。

   兵法謀略根本用不上。

   從日出東方,看到日正中天,他看著那天看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後,垂下發麻發酸的頸脖,眼神從頹廢再次變得堅定,轉身便沒入樹林,他對這片林子已很熟悉,知道哪裡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這日天色近黑他才回到山洞,剛走近便看到錦歸正站在洞口,看到他回來少年臉上擔憂褪去。可看到他本就髒污破損的衣服上多出的幾處新口子,少年又蹙緊了眉宇。

   “你又進了樹林?”

   “是啊。我獵到只野雞,還去水潭抓了很多魚,錦歸哥哥,你看這野雞是不是很肥,今天的魚是不是也比我以前抓到的都要大?”小安夙被包起的手臂揚起晃動著手中被草繩串起的幾條肥碩大魚問。

   他似乎不太愛說話,每次都是能不說就不說,說也只崩那麼幾個字,那天醒過來和他說的應該是目前為止,他聽到他說的最長的話了。

   錦歸看了看魚,視線又落在安夙臉上,點頭,是比以前都大,還比,以前都多。足足七八條魚,條條肥碩全都被仔細剖好,他手裡提著,腰間還掛著魚和同樣剖好的野雞。

   小小的身子埋在魚和野雞裡,模樣透著幾分滑稽,也讓錦歸冷硬的臉龐多了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抓這麼多,你能吃得下?”

   “那就留著慢慢吃,你受了傷要多吃點,我,你……”小安夙將魚和野雞放在鋪好的干淨樹葉上,正打算去扶他,就看到少年臉上那絲淺笑,頓時揉了揉自己眼睛驚得張大了嘴。

   指著少年聲音都有些結巴:“你,你,錦歸哥哥原來你也會笑啊?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天生不會笑,可原來你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這麼好看,既然會笑,那你為什麼一直都板著張臉,害我以為你是天生不會笑的大冰塊兒,你怎麼了,干嘛不笑了,又板著臉做什麼,是不是看著我笑不出來?”

   他說完狐疑的看向錦歸,眼裡盡是不滿,眼神更透著濃濃的威脅,似乎只要他敢說半個是字,他就要立馬和他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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