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為何還要那麼愚蠢?

   自小長在護國公府錦衣玉食,雖習文練武很辛苦,可有母親細心照顧,有大姐二姐疼愛,就算外出狩獵也有父親與護衛保護,不會有危險,因為他知道父親是他頭上那片永遠不會塌的天。

   父親會保護他。

   可現在他才明白,他太過渺小,離開了父親他什麼都不是,他總對自己說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大英雄,大將軍,可他剛剛怕鬼,如今只面對狼群,只不過是群蓄牲他都會害怕。

   安夙,你真是沒用!

   這樣的你,要怎麼走出回風崖,要怎麼變成無堅不摧的蒼鷹?又要怎麼保護母親大姐二姐,替父親為她們重新撐起頭頂那片天?你還活著,你的手中還握著武器,你怎麼可以害怕?

   它們想吃掉你,那你就殺了它們!

   “嗷嗚……”

   頭狼的嚎聲在耳畔響起,小安夙一個激靈身子如箭一般竄了出去,黑夜中他眼裡的害怕恐懼瞬間褪盡,只死死盯著前方的目標,血從受傷的手臂滴落,身上的傷口因劇烈動作,拉扯出的刺痛全都在那刻被他忽略無覺。

   那刻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殺了頭狼,他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他要活著!!!

   凶猛惡狼似也沒想到在它眼中弱小的獵物,會比它還先有動作,看著迎面而來的獵物,狼爪一抬狠狠劃來,他不退反進,仗著身形靈巧偏頭一躲,手中匕首狠狠插進頭狼頸脖。

   噗,哧……

   他能聽到匕首入肉的聲音,也能聽到狼爪在臉頰抓過的哧哧聲,伴隨而來的是火辣辣的刺痛,他的右手死死捏著匕柄,腳尖在地面輕點,借力騰空躍上了狼背,雙腿夾著狼腹,左手疊在右手之上聚集起所有力量狠狠往下摁去,整把柄首都被插進了狼頸。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猶豫。

   血氣肆意漫延。

   惡狼受傷瘋狂的顛頗著身體將安夙給顛了下去,抱頭身子落在鋪著厚厚落葉的潮濕地面幾個翻滾,他手中尤自握著那把染滿狼血的匕首。那匕首竟是被他生生從狼脖子上給拔了出來。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絕不能丟。

   半跪在地重新站起,他眼看著頭狼嘭然倒地氣絕,銳利的目光卻是投向其它的惡狼,殺了頭狼,卻還有十二只。狼嚎聲此起彼伏,他明顯感覺到其它惡狼對他的忌憚,勢弱,它們在怕他,卻又明顯不想退去。

   夙兒你記著,兩軍對戰,勢弱者先輸一半。

   父親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裡響起,他拿起匕首便又衝了上去。

   年僅九歲的孩童在狼群中穿梭與惡狼撕殺,將平生所學全部用盡,整個人都幾乎變成了血人,身體不知添了多少傷,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手中招勢卻是越加凌厲,行雲流水。

   他雖自小習武,也有與人對打過,可對練與黑衣人的撕殺還有現在與惡狼的搏鬥比起來根本不同,他沒有任何實際的對戰經驗,接連而來的兩場意外的生死撕殺,無疑是對他最好的鍛煉。

   直到最後一頭惡狼倒下,他才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身上不知添了多少傷,也不知流了多少血,他只覺得身體都已然麻木再感覺不到疼。可他還活著,因為那些滲人又慘綠的眼眸已全都消失不見。

   他的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影綽綽。

   喘著氣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才感覺到身上的疼,用匕首支地站起,他忍疼拿出火折子,撿回脫下的外衣在淺水窪裡打濕,撿了些柴枝抱著匆匆往回走,他不知道這裡的地勢,更不敢保證會不會有別的野獸衝出來。

   可他知道野獸大都怕火。

   山洞有火堆,那裡更安全,只要撐過今夜到了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也擔心他這麼久未回那個少年會不會已經死了?

   回到山洞,柴火已熄,他探了探少年鼻息還有氣,這才放的心的吁了口氣將濕布重新放回少年額頭,又往火堆裡加了些柴枝,秋天天氣干燥,這些柴火極易引燃,火又重新燃了起來。

   坐在柴火邊,他直愣愣的盯著身旁的少年,和他右邊胸口那個血洞,那是為了救他被黑衣人刺中的劍傷,傷口很深很深,他好像傷的很重,是因為從懸崖落下時護著他的緣故麼?那是萬丈深崖,他以為他們都必死無疑,可沒想到不止他活著他也還活著。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只知道他們幸運的掉落在古林的最邊緣的地帶,因秋日時節,那裡鋪著厚厚落葉,若是再偏一點方向就是亂石堆,想想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落在亂石堆裡?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後怕,那樣他們應該都會真被摔成肉餅吧,可他們能活著真的只是因為如此麼?他總覺得不可能這麼簡單,看他不比他大多少,可武功卻比他高好多好多,這讓他有些羨慕。

   這是個很厲害的少年。

   “你不能死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這裡就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總是冷冰冰的好像很討厭我,可你最後還是保護我,你只是在氣我害你受傷是不是……”

   “……”

   “爹爹已經死了,我不想看到你死,大哥哥,你一定要堅持,你答應我一定要醒過來好不好?我能殺掉那些惡狼,你也一定可以好起來,只要你能醒過來最多我跟你道歉,我以後我再也不罵你白痴蠢豬了……”

   “……”

   “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你那麼厲害,我又這麼聰明,我們一定可以從這裡走出去,到時候我們就都可以回家了,你的家人一定也很擔心你,所以,我求求你,我求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我希望我們都好好的活著……”

   “……”

   這一夜他坐少年身邊不停的說,不停的給他更換著濕布巾,希望他的熱度可以退下去,希望他可以睜開眼睛醒過來,希望他能好好活著,他很累,身上的傷很疼,他的眼皮一直不停的打架。

   可他不敢閉眼,他怕少年會在他睡著之後死掉,他更怕有野獸趁著他們睡著進入山洞。他從來不知道,只要睡著時閉上眼,再睜開就可以看到太陽的夜竟會這麼長,這麼長……

   直到黑暗被明亮取代。

   再看少年臉色不再那麼紅,摸去雖依然有些燙,卻比昨夜好了很多。這讓小安夙黯淡的眸光亮了幾分。

   少年昏迷了整整三天,熱度在三天裡全都退去卻依舊沒有清醒的跡像,他不敢離開太遠只能在附近找些野果充譏,他還找到個水潭,裡面有魚,他做了個魚杈也會自己抓些魚來烤著吃。

   借著潭水,他將自己的傷口做了簡單的清理,也給少年清理了傷口,抹去了少年臉上的血污,真正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能讓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的臉。

   濃黑的眉峰,堅挺的鼻梁,卷長的羽睫比女子的還要長,他的臉龐五官都似被神匠精心雕刻過一般,白晰肌膚因傷重而透著蒼白,比之雪山之顛聖放的雪蓮還要潔白到近乎透明。

   他的眼簾閉成一條線,即使昏迷也都泛著些凌厲的冷意,可他知道那雙眼眸裡裝著驚鴻之光,他還從未見過比他更漂亮的男孩子。

   是男孩子,比他只高一丁點,也只比他大那麼的一丁點,卻比他厲害的多的多的多。如果他也能像他一樣厲害,他們根本不用逃也不用被迫跳崖逃生了。

   有顆種子在這一天一夜裡於他心中深根發芽,瘋狂的漫延成長。

   那顆種子的名字叫:變強。

   想要變強的念頭從來沒有那麼劇烈過,他想比這少年更強,他想變成父親口中那只無所不能的蒼鷹。

   小安夙看著少年的臉龐,入神的想著,腦海裡念念不忘全都是少年最後使出的那招劍法,卻未看到地上躺著的少年卷長的眼睫輕輕的眨了幾下,猛然張開了眼簾。

   入眼便是張放大的小臉,稚嫩無比,呆愣愣看著他,泛紅又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珠卻是一眨不眨,眼神凌厲卻又毫無集聚被凝滯了般,顯然早就神游天外。

   這張臉他並不陌生,只是原本干淨整潔的臉上多了幾道刺目的血色抓痕。那印痕他一眼能認出,那是狼爪印。

   “我昏迷了幾天?”半晌他冷蹙著眉峰,緩緩伸手揭下還覆在自己額頭的濕巾張唇開口,因昏迷太久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每動一下整個身體都似乎被拆掉骨頭再重組一樣的痛,可他臉色半點也未變。

   “三天三夜。”

   捏著碎濕巾,聽著男孩兒無知無覺的回答,少年視線又看向繡著精致雲紋被掠在一旁柴枝上,仍舊透著濕意染著些許血漬的冰藍色小外衫,與男孩兒只著單薄褻衣的樣子,有些微的恍神。

   原來在他昏迷置身火焰中時,那抹從未離開的清冽冰涼,竟來自他?他就這樣照顧了他三天三夜?

   突來的問話入耳,小安夙本能回答,答完之後一愣回神,才發現少年正睜眼看著他,不由驚喜的叫出聲:“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我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你怎麼樣,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摘了些野果還剩下幾個你先吃點,給你。”

   “……”

   “怎麼,你不喜歡吃果子?”

   看少年只盯著野果並不伸手來接,以為是少年不想吃果子,他想了想眼眸突然間一亮道:“那我去給你抓魚來烤好不好?我發現了一個很大的水潭,裡面有很多魚,你受了傷得好好的補補。”

   “不用。”

   他說著就要放下果子轉身去抓魚,手中卻突然一空,少年才一動便是陣猛烈巨咳,咳出大口鮮血,他忙伸手替少年拍著背順氣擦試血跡:“你怎麼樣,你別急啊,你放心吧我又不會和你搶,你慢點。”

   “你的臉,怎麼回事?”少年止住咳聲捏著果子問。

   小安夙先是一愣,看少年眼神瞬間恍然,指著自己的傷咧嘴笑道:“你是在問我臉上這些傷?沒什麼,只是幾個狼爪印兒,我沒事你放心吧,那些惡狼已經全都被我給殺了,它們都變成了死狼。”

   語氣舉止落進少年眼中,無不泛著幾分得意。

   可他有什麼可得意的?

   “明知打不過,為何還要愚蠢的衝出來救我?”少年滯了下,看眼前男孩兒的眼神像是有些疑惑不解,他當然知道那是狼爪印兒。

   他在問他遇到了什麼事。

   他記得他昏迷之前明明點燃了柴火,為何他還會遇到狼群,難道他就一直留在那裡沒有跟過來?明明臉被抓傷渾身都是傷,為何他還能笑得如此開懷?

   他到底是熱心過頭,還是缺心眼兒的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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