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掌家,你也是我最想保護的人

   近傍晚時,紀老太君醒了過來,整個候府中知道這個消息的除了舒嬤嬤紀誠便只有紀少亭與安夙及其四婢。

   連二姨娘也不知。

   這次的中毒,對老太君的身體影響很大,本就鬢生白發的紀老太君,一夜間已半白了發絲,半倚在榻壁,人顯得極虛弱,原本的氣勢也弱了大半。

   安夙與紀少亭收到消息趕到時,紀老太君正准備喝藥,看兩人入內老太君視線落在安夙身上,眼神欣慰中又頗有些復雜。

   “祖母覺得怎麼樣了?”

   安夙上前接過了舒嬤嬤手中的藥碗:“簡小神醫說您身子受損過重,得好好調理,祖母先喝藥吧,喝了藥,身體才會好。”

   將湯藥喂完,女子伸手替老太君拭了拭唇,又從蜜罐裡撿了幾個蜜錢給老太君喂在嘴裡,嚼著蜜錢驅散了藥味,老太君扯唇笑了笑,伸手撫了撫安夙的額邊的發絲,聲音透著慈愛:“祖母的華裳也長大了,你母親泉下有知,定會深感安慰,若非華裳祖母這條命也算是交待了,祖母倒非怕死,只是祖母卻放不下你父親,放不下你哥哥,也放不下你和候府。”

   “裳兒,你做的很好,終究沒讓祖母失望。它日祖母就算真的下去,也能對你母親有個交待了。”那雙蒼老卻又威嚴犀利的眼裡此刻透著點點晶瑩,老人曾經也對這個孫女是失望至極的吧?

   安夙垂下眸子,聲音有幾分低:“祖母不怪我麼?若非我不會給候府惹出這麼多禍事,若非我候府也不會為君忌,若非我也不會惹怒賢王,若非華裳不懂事也不會連祖母生病也不知,還經常惹您生氣,害得您身子每況愈下。”

   “要說怪你,不如說怪祖母自己,說到底都怪祖母自己識人不清,居然引狼入室,害了你也差點害了你哥哥和你父親,更差點害了整個候府。劉氏這個賤人為禍候府,死了也算是干淨,可恨的卻是今次卻讓她死的太過便宜!”紀老太君直稱劉氏賤人,可見對其所為有多憤恨。

   早在老太君醒來之後,舒嬤嬤便將所有的事全盤告之。發生這麼大的事她又怎敢有半絲瞞著,如今候府沒了當家主母,候爺和世子又不在,就連危機都還沒有解除,總需要有人出來坐鎮才行。大小姐與二少爺終究年幼,就算能力非凡也是難以服眾。

   老太君說完一陣咳,安夙連忙替其順氣:“為那樣的人氣壞了自己卻是半點都不值得,如今邊關還未有消息傳回,華裳擔心大哥安危,候府也還需祖母親自坐鎮才行,我與少亭年幼,凡事都還要祖母拿主意,祖母切要保重自己。”

   “大小姐說的是,老太君,這次可把大家都嚇壞了,大小姐與二少爺更都是憂心的緊,如今夫,那個人死了,候府裡也沒了個當家人,您可是萬萬不能再為那等子人生氣,犯不著。”舒嬤嬤也忙勸道。

   “放心吧,老身不會有事的。”

   紀老太君搖了搖頭,看向安夙:“如今裳兒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學學如何著掌家了,舒嬤嬤你去將帳房和府庫的鑰匙和帳目全都清理出來,這掌家權就交給華裳,你從旁協助。裳兒你且安心和舒嬤嬤學,能將她的本事學到手,以後出嫁也足夠你受用。”

   “至於邊關,我相信戰兒和少陽都絕不會是短壽之人,他們也絕不會讓我老婆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裳兒派了人去,紀誠也已派了人去,當初戰兒臨走前我也早已交待戰兒多多看顧少陽,於此裳兒你不必過份擔憂。裳兒,少亭,你們都是我候府後輩,只有候府好了,你們也才會更好,你們更是親姐弟,以後遇事定要相互商量,就像這次一樣要彼此維護。切記,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是有人要整垮我永寧候府,我候府後輩才應越加抱成團,紀家能立兩百年不倒,老身也絕不會讓紀家倒在老身的手中。”聲音雖依然低弱,然那眼裡的銳芒卻再次湛了出來。

   紀老太君的魄力,安夙從不懷疑,光看之前發生的事,和紀戰對其的尊敬也可知,這是個心性堅定之人,若非身體之故,候府也遠輪不到劉氏蹦跶。而今有紀老太君站在她身後,她出掌候府才會是真正的,明正言順!!!

   紀老太君剛醒過來,說了許久也是有些疲憊,安夙與紀少亭應下,也未多說待紀老太君歇下兩人便離開了舒雲苑。

   行在長廊間,紀少亭時不時的側頭看向安夙,眼裡有疑惑,也有不解,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安夙頓住了腳步:“你有什麼想說,就說,如此扭扭捏捏,你不覺心裡憋得難受,我看得都替你難受。”

   “大姐……”

   紀少亭微紅了臉,那聲大姐卻不自覺染上親昵的味道,“我只是想問問大姐為何突然變了這麼多?總感覺大姐好像變了個人一樣?還有大姐,大哥真的不會出事麼?”

   說到最後難掩擔憂,雖然祖母那樣說著,可是祖母眼底的擔憂他卻依然能夠清晰看到,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孫子,怎麼可能不擔憂,祖母如此說想來也是為了寬他們的心罷了。

   況且,候府的處境現在的確算不上好。

   “那今日你被冤時,又是何種心情?”

   看紀少亭微默,安夙淡淡道:“如果一個人死過八次,直到看清所有都還不能幡然醒悟,她還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紀少亭,你姐姐並非低賤之人,更非真正愚蠢之人,她或許喜歡錯了,也曾因執念做下很多荒唐事。”

   “可她絕非沒有骨氣之人,不會到死都還去跪求不屬於她,更不值得她去擁有的東西。何況,你不是也說過蕭寧他,根本不配!你可以將它當作是,黃梁夢醒一朝悟。也可以當作,識清豺狼一朝醒,都隨你。”

   這個她是指真正的紀華裳。至少在安夙心中,紀華裳這個被人唾棄的大小姐或許不夠好,甚至有著很多很多的缺點,你會覺得她愚蠢,不知廉恥,草包又無能。可她也是特別的,在她心裡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比起那些偽善之人?

   紀華裳身上那份真,也更顯彌足珍貴。

   “大姐,我並非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我沒有說大姐愚蠢,我……”

   “不用解釋,我都知道。”

   安夙打斷道:“至於大哥,遠隔千裡之外,我們擔憂也是無用。能做的我們已經都做了,與其擔憂力所不及之處,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處理眼前之事。那些掌事掌櫃今日你都見了,可有什麼發現?其中可疑的人又是誰?你又是怎麼處理的?少亭,身為男子當有斷腕之魄力。這次的事你都看到,更應明白一味婦人之仁,最後傷到的只會是你自己和你在意的人。”有些話當著外人的面不便說,總歸要顧及少年的顏面。

   “大姐說的,我都明白,少亭以後定會引以為戒。”

   紀少亭微默,而後道:“那些莊子鋪子的掌事掌櫃少亭今日都見了,帳目沒有問題的全都先放了回去,有問題的也全都押去了都府衙。展捕頭拿走了劉氏字跡做比對,也已確認那是劉氏的筆記無誤。與劉氏到底有關聯的是誰,想來讓都府衙門的人一審就能明了。只是劉氏挪走的銀兩卻依然沒有找到。”

   “你覺得都府衙的人真能審出來麼?”

   “大姐……”

   聽女子淺淺的聲音,紀少亭一驚:“你是說那些人會被,會被滅口?可是這怎麼可能,這……”

   安夙又淡問:“還是你相信劉氏真的是自盡?”

   紀少亭:“……”

   “你不曾去都府衙看過屍體?也不曾問過展毅,劉氏在都府衙的大牢裡都發生了些什麼?你聽到紀嫣然今日的話,就沒有想過,如果劉氏真的認罪對她們來說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安夙淡淡的道:“如果她真的認罪,就會交出解藥,如果她真想到認罪就不會還願意受那些刑罰。要招早就招了,可如果招了,你覺得父親會放過她?你又覺得她交出解藥父親和祖母就會原諒她?還是你覺得她會讓自己成為三個兒女的污點?你又覺得以紀嫣然自命清傲的性子能忍受這些?”

   “昨夜我命幽冥守在都府衙外,除了紀嫣然曾前去探監,幽冥卻發現還有兩路人馬現身,劉氏是被殺,而她真正寫下的東西是張染血的喊冤狀。那張所謂認罪書不過是我命人偷梁換柱。少亭,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

   “……”

   紀少亭喉嚨有些干澀:“大姐,我……”

   “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防著她,或是我真的猜錯了,萬一這中間真的出現錯漏和偏差,你會怎樣?祖母又會怎樣?祖母會死,而你前途盡毀,會被戴上枷鎖押下大牢,紀少亭毒害祖母被判斬立訣,死後也要背上污名。”

   女子微頓聲音依舊淡然,落在人耳中卻又犀利無情:“到時你紀少亭一刀斷頭塵歸塵,土歸土,算是結束。可紀語微失去哥哥,二姨娘父親痛失愛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大哥失去弟弟,卻才只是開始。這一切你有沒有仔細想過?

   “你就真的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後宅女子間的爭鬥?祖母的話你難道還沒有聽清,有人想毀了候府,你現在明白了?紀少亭,如果想要守護在意的人,就必須要雙手染血,你又會怎麼選擇?”

   如果想要守護在意的人,就必須要雙手染血,他到底該怎麼做?他到底該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

   “如果真的必須要雙手染血才能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那我就讓這雙手也染上鮮血就是,大姐……”

   紀少亭看著自己的雙手,抬頭,女子卻已飄然而去,拱門處纖細的身影在淺淺的燈籠燭火中瘦削又單薄,看得紀少亭眼眶微澀。

   當所有相信的都在一夜之間被顛覆。

   那種殘酷,這一天一夜間,他深刻的感受。

   可眼前那個單薄瘦弱的女子呢?她如今的兌變又是經歷了怎樣一個心酸而掙扎的過程?逼著自己用殘忍來代替善良,只為守護心中想要守護的,那又該是多麼殘忍的痛楚?

   驀然間,少年的心有些抽搐著的疼,很疼,很疼,大姐姐,你可知不止姨娘妹妹,父親大哥和祖母,你也一直都是少亭最想要保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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