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懷罪?做場春夢也無妨

   紀少亭心中所經歷的衝擊,安夙並未看到,但卻能體會到。

   只因同樣都是如此走過。

   越是善良的人,在選擇摒棄善良,變得殘忍之時,對別人殘忍也是對自己的殘忍,可只有如此才會讓心一點點變得更加冷硬。

   當痛成為習慣,不再覺得痛時,純樸的少年,就能變得無堅不摧。

   無雙閣裡。

   榻上的男子依舊沉睡。

   錦這一睡,睡了整整五日五夜未曾醒來。

   五天裡發生了很多事,第三天,紀嫣然找來了神醫,而同一天紀老太君醒來的消息公開,只是,‘治愈’老太君的卻不是紀嫣然帶來的人。

   是曾現身並一直住在候府的簡洛。

   可想而知,紀嫣然看到這幕想通真相時,臉色有多麼難看,回房後便將屋子裡的東西狠砸了一通。

   劉氏在大牢自殺的事也被傳了出去,展毅心有懷疑,做了仔細調查,卻因查不到任何線索和證據被上峰勒令,不得不作罷。都府衙府台於衝對所有人作了判決,劉氏畏罪自殺自是被判定謀殺老太君,只不過人死不用再行刑。徐嬤嬤陷害主子,被判斬刑。紀少亭的書童被判流放邊境,數名中飽私囊的掌事也都分別獲罪入獄,而其中有兩人不久便因病死在牢獄中。

   這些人死不死,到底死的是否可疑,安夙並不關心。

   初掌候府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換血,候府之中全盤清查,稍有問題的人全部被換掉,中公名下十八家鋪子掌櫃與郊外六座莊子掌事也被換掉大半,剩下的除了經過調查可信度極高外,其余的都是安夙親自挑選的人。

   誠如她所說。

   這年頭只要出得起價錢,自不愁找不到人,自然這番所為也是為了在候府之中安插自己人,否則,她也不必忙碌這麼久。

   對安夙來說時間是忙碌的。

   於錦來說,他的時間卻仿佛陷入了停滯,這一輪的沉睡休眠,五天五夜他不曾進過任何的食物,甚至不曾喝過一滴水,因為,喂也喂不進去。然而,他的體力不曾流逝,脈像也依舊沒有半點異常。

   醉了,睡著了。

   這兩個詞似乎不能再來形容他此時的情境。

   白樺依舊未歸。

   為免出意外,安夙將人留在了無雙閣內,就在主廂樓宇之中。

   直到第五天夜裡。

   錦終於醒了過來,卷長的眼睫輕顫後張開,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絲的光亮,空氣之中很靜謐,還有股淡淡的清香,曾聞過,而他也早就習慣了這種黑暗和寂靜,從床榻之上坐起,他的臉色也不再如五日前那的般蒼白,多了些血色。

   五天一個夢境。

   是希望

   也是沉溺。

   是絕望。

   卻又是淪沉深陷。

   很多年了,他都不曾再做過這個夢。

   因為,也不曾再醉過。

   安夙剛踏進屋子,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男子怔怔的坐在床上,只呆怔的坐著,俊逸容顏冷如千年堅冰,眼簾瞌合,眉宇微蹙,似痛苦,卻又似有著絲絲的滿足,太復雜,復雜的讓人難以分辨。

   她從沒想過在這個男人醒來時,會在他身上看到這樣,糾結的表情。

   “醒了。”

   許久,安夙方才出聲,錦聞言回神似乎有些詫異,同時臉上的表情也都在那瞬間斂了下去,輕輕點了點頭:“嗯,我睡了大概有多久?”

   “五天五夜!”

   安夙回了一句,方才邁步走上前:“我以為阿錦會先問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或者是問我,我這幾天都對你做了些什麼?看你剛剛滿足的神情,怎麼你不會是趁著喝醉熟睡做了春夢?都夢到了誰?是不是你的父母,還有你的家人朋友,還有心愛的女子?”這男人變臉速度也真是快,這樣的笑似乎也在他的臉上看得太多,多到有些礙眼。

   她更喜歡看他痛苦的樣子。

   “如果對像是阿裳,錦做一場春夢也無妨。”男子清雅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份熟稔,聞著那突來微濃的清香仍舊笑:“只可惜……”

   靜。

   錦頓了半晌:“只可惜,阿裳不是那樣的人,也絕做不出那樣的事。你總是口是心非,看似無所顧忌,可那也只不過是表像,只是為了掩飾,正如我說阿裳本性善良是一樣的。那日你為我一句話生氣,足見你是自愛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關於你那樣的傳言,但我從來不相信眼睛看到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我相信我的感覺不會錯。”

   “錦不愧是錦。”

   安夙就坐在男子旁邊,伸手便將男子拽了過來,拾指挑起男子的下顎,動作帶著幾分的輕佻之色:“你這是在激我對你做些什麼?連用個激將法也是以退為進,做得這麼醇熟又不著痕跡,只是你難道不知,自信與自負只一字之差而已。有時候太過自信,就成了自負。”

   “可你依然被我激怒了,否則,就不會有這樣的動作!”男子伸手輕輕的點了點女子的拾指:“我能想像阿裳此刻的樣子,可惜了應該換一身衣裳,若是換下這身女兒裝,穿上男裝,我想也定然是風度翩翩,俊美非凡。不知會有多少的女兒家,會為你神魂顛倒。”

   她前世一生都著男兒裝,待最後換回紅妝時,卻也正是她殞命時。

   安夙聞言眼神暗了暗:“是麼,你鼻子那麼靈,可嗅出這是哪裡?我想這應該難不到你。你喝醉酒,我照顧了你五天,你的暗衛也去了五天,為你醉酒簡洛還罵了我一通,阿錦就不用交待下小白去了哪裡?又去辦何事?幾時才歸?你醉倒時我說的話,你應該沒忘才對!”

   鼻子那麼靈,這話似乎帶著絲‘歧義’?

   “你身上有胰子香氣,所以應剛沐完浴,我在你閨閣之中。”錦聞之無奈輕笑:“阿裳想結束我們之間彼此的試探,錦自然從命。至於白樺,他五天之前去了皇陵,去找一個人,辦一件事,辦完事就會回。來回用時大約要十五至二十天左右。”

   安夙收回手指:“皇陵,蕭祈,說說目的。”

   “自然是幫王丞相一把,你希望大皇子早些回來,我也作此想。只是王丞相與王皇後那邊暫時沒有任何動作。你還欠下王玄朗一個人情,辦成這件事便也算是還了他的人情,阿裳覺得如何?”

   自然,不如何!

   這件事王玄朗與王丞相自然會去辦。

   王玄朗會向她提出什麼條件,用大腳趾也能想到,那個條件她自然也從未放在心上,又哪用他在裡面瞎攪和?

   錦微頓,又開口道:“再告訴阿裳一個消息,北邊赫連煦也暗中派了人前來鄴城,三個月後便是鄴帝誕辰,赫連帝後情深,屆時也會陪後回鄉醒親。”

   “讓蕭祈提前回來,是想借赫連帝後此次行程來替蕭祈造勢,你為何這麼幫他?”這個男人的手倒也伸得夠長,連北漠赫連帝後三個月以後的行程他也能探得到。

   “龍虎相爭必有傷,對手實力越旗鼓相當,越兩敗俱傷,甚爾俱傷。此時造勢自是為了將來的戲更精彩,也是為了將來,漁翁能得最大的利。阿裳原本不也是作此想?我不過是,在阿裳原本的基礎上,再推他們一把。”男子含笑說的雲淡風輕,只聲音似乎因多日未進水而有絲沙啞的輕咳。

   她的確是作此想。

   自然,大皇子當初自避皇陵,如今想要回來也沒那麼容易。不過丞相與王玄朗都不是什麼省油燈。這點自難不倒他們,難的是,若是想要其提前回來,自也要提前布置。

   方法不是沒有,可都需要一個契機。

   相信這也是王家沒有動作的原因,她並不在乎他們用什麼辦法,只要人能回來就好,過程不重要,目的達到了就好。

   安夙走到桌前,拿起茶盞倒了杯茶遞給男子:“赫連煦,北漠的王,攜王後來拜岳丈,這出戲很精彩,卻是太掉價,說說吧,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有什麼能夠吸引到赫連煦親自來?”

   “阿裳果然聰慧。”

   錦執盞將茶杯的水飲盡,潤了潤喉方道:“自然是有足夠的利益,才能吸引到這位北漠狼王前來。他的目的其實阿裳應該不會陌生,可還記得先前安家千人被處斬之事,還有數日前阮家幾乎被滅之事?”

   轉身站在桌前放茶盞的安夙手微頓,轉眸直視男人:“自然聽過。這可是今年內帝都發生的最大兩件事,兩家皆被滅,死人無數。你的意思,赫連煦此行目的與這兩件事有關?”

   男子點頭:“不錯,是為玲瓏玉骨。”

   “就為了這個?世人都將玲瓏玉骨傳的神乎其神,可又有誰見過?況且雨已然被國師大人求了下來,如今的大鄴可謂是風調雨順,找到玲瓏玉骨又有什麼用?你的意思不會是玲瓏玉骨還隱藏著其它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居然能吸引北漠狼王?莫非,有寶藏不成?”

   安夙頓口,眼神凝著男子,這些日子她未少查找關於玲瓏玉骨的消息,只前雍被滅了幾百年,文獻史料都有限,這是她能想出來的唯一可能。

   “的確是與寶藏有關。”

   錦淡聲徐徐述道:“據說,當年即墨一稱帝後曾將大批寶藏秘密運往關外之地收藏,而藏寶圖就藏在玲瓏玉骨之中,找到玲瓏玉骨可找到雍祖始皇陵,從而也能找到那批富可敵國的寶藏。不止如此,還有傳說玲瓏玉骨乃天賜聖物,有神奇的治愈奇效,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可若一息尚存,哪怕心脈盡斷亦能起死回生。”

   “那你呢?你不止想找到那筆寶藏,也想找到玲瓏玉骨,是不是找到玲瓏玉骨就可以治好你的眼?”安夙身子握杯的手捏緊。

   原來,這就是玲瓏玉骨的秘密?原來不止她猜想的那麼簡單,人為財死,可人一旦有權有勢後更怕死。如此至寶豈能不動人心?豈能不被世人爭奪?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可安家有麼,真的有麼?整個安宅被大肆整改,如今更化作寸寸焦土,誰找到了?誰又看到玲瓏玉骨的影子了?

   “若我說不想,阿裳可會信?”

   男子從榻上站起,摸索著走到窗邊,聲音依舊清清淡淡:“舊景猶在,只適人改,想見的人已然都不在,那看到看不到又有何妨?你曾問過我們初遇那日我在祭奠誰,你說的對,那日我祭奠的是我的至親。”

   “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不知是希望還是失望的神話,從期待渴望到失望絕望,再到如今的習慣,我覺得現在很好。與其花時間去找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甚至根本不知有用無用的東西,不若花些時間做該做的事。想要財自己賺,想要權自己奪,想要報仇那就用雙手拿起劍,阿裳,你覺得我說的可對?”

   信,她怎會信?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