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與風華閣的平靜不同。

   另處廂房之中,卻是咒罵之聲不絕。

   紀嫣然聽著耳畔紀少蒙的抱怨聲,眼神陰鷙的極為嚇人,屋中眾丫鬟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都戰戰兢兢垂頭站在角落。

   十二歲的紀少鈺已比十四歲的紀嫣然要高,看著女子他沉聲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祖母中毒真的與母親有關麼?那毒真的是母親下的,也真是母親冤枉了二哥?”

   紀嫣然半晌陰著臉回了句:“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紀少鈺簡直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話:“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那可是祖母,你們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這樣做又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們難道不知道父親有多敬重祖母,還敢對祖母下毒手。你們是想以身試刀,成為父親刀下亡魂麼?”

   “若不如此,難不成就這樣憋屈的活著?說到底,母親和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們,你現在不幫著想辦法卻來質問我?”紀嫣然陰沉著臉怒斥。

   “想辦法,現在還能想什麼辦法?現在事敗知道問我們有沒有辦法,當初你們行事的時候為何不同我們商量,為何就不問問我和蒙兒的想法?說什麼是為了我們,我看根本就是為了你們自己。”

   紀少鈺臉色也沉了下來:“從我們出生起,大哥就是世子,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奪大哥的位置,大男兒建功立業,又不是只此一途。大哥是疼大姐但這也無可厚非,就像在我們心裡也會更看重娘親和姐姐你一樣,若非你們主動招惹,大姐姐也不會那樣對你們。”

   “紀少鈺,你到底是誰的弟弟,你在幫著誰說話?我和母親做了這麼多我們還做錯了麼?你若不想做就給我滾,你去做他她紀華裳的弟弟好了,你不想做多的是人來做,我還有蒙兒,也不是非你不可。”

   紀嫣然已然怒極,那瞪著紅絲的眼睛,透著幾分可怖,才十歲的紀少蒙見狀被嚇得哭了起來:“嗚嗚,姐姐,哥哥,我要娘,你們快把娘救出來,我不想娘坐牢,不想娘被砍頭,你們別吵了……”

   那哭聲宛如咒語,聽得紀嫣然頭疼,揮手她一巴掌打向紀少蒙的臉上,十歲孩童臉上頓時浮上個巴掌印:“哭哭哭,哭什麼哭,沒看到我在想辦法,紀少鈺把他帶走,不想辦法也別給我添亂,你們放心好了有我在,我絕不會讓母親出事的。都給我走,趕緊走。”

   “蒙兒,我們走。”

   紀少鈺看了眼紀嫣然,抿唇牽著紀少蒙出了房間。

   紀嫣然回頭看著兩人的背影,轉身一拂袖,梳妝台上的東西便呯鈴嘭啷撒落了一地,側看著有些發抖的丫鬟伸手拽過香彤的衣袖,將衣袖一撩,長而尖利的指甲便狠狠在香彤的手臂上哧拉出數道血痕。

   香彤咬著唇不敢坑聲,只眼裡鬥大的淚珠直落,那露出的胳膊上布滿了新新舊舊的痕跡,有的淡去看不太清晰,有的才結痂而已又被血淋淋劃開,顯然,這已經不是紀嫣然第一次拿丫鬟出氣。

   的確不是第一次,每次二小姐在大小姐處受了氣就會拿她們出氣,不過都是遮掩的好,沒有人知道。論府裡受寵,二小姐比不上大小姐,論在外的名氣和才貌,二小姐雖也在十美排行榜,可也只吊個尾,遠比不上素負盛名的幾位。

   比上不行,比下還不足,偏二小姐心氣兒比誰都高,日積月累,已讓二小姐嚴重心理失衡,平日裡都是一副嬌柔俏麗又惹人憐愛的樣子,可在房中無外人時都時常陰著臉滿眼狠意,連好幾次她守夜時進來查看,都聽到二小姐夢裡囈語都在朝著大小姐放狠話。

   還有一次,她居然看到二小姐她一個人對著銅鏡……

   直到香彤手臂布滿血色紅痕,紀嫣然才冷睨眼香彤淚臉將那手臂甩開,滿臉的嫌棄之色:“自己下去擦藥,找個好點兒的借口,若透出一星半點兒,看本小姐會不會饒過你們,別以為娘出事,你們就能輕視本小姐看本小姐笑話,告訴你們太早了點兒。本小姐才不會這樣認輸,絕不會!”

   “奴婢們不敢。”

   “哼!”

   紀嫣然出完氣坐在在榻上,許久才平復了胸口的怒氣和起伏,出了屋子叫來映寒,吩咐幾句,沒多大會兒,映寒出來,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之中。

   ……

   無雙閣裡,流蘇正指揮著晴依幾個丫頭清理東西。

   早在安夙醒來後便清理過一次,而這次清理的卻是紀華裳殘留下來的那些風月畫本,還有一些無用的小玩意兒,全都被收撿起來送去了府庫。接著又有一箱箱的東西被搬了進來。

   紅木箱子打開,卻全都是書籍與文房四寶之類,正史札記,博聞趣事,兵法醫書,乃至琴譜棋譜等,總之都是應有盡有。整個府庫的書全都被搜出來,還有許多是安夙到紀少陽與紀戰書房裡去尋的。

   原本的八寶架子旁邊又被擱了一張架子裝門放置書籍。連同那方在雅賢居裡贏回的血硯也被擺上了書桌。沉香美人榻上,那白玉棋盤也被擺了上去。小樓樓畔原本瓷器等物都被收了起來。只在那地上置了方短案,短案上亦置著香爐和古琴。

   “小姐,這幅歸雲先生的墨寶,是收起來,還是將它掛起來,要不然奴婢把它掛起來吧,奴婢可是聽說這人的畫兒好多人花銀子都買不到呢?這是小姐的戰利品,掛起來也給小姐長臉。”流蘇從錦盒裡拿出畫軸將之打開,臉上表情很是興奮。

   “你想掛就把它掛起來。”

   正坐在書桌臨摹字貼的安夙並未抬頭,紀華裳的字無法見人,而她的字和武功卻是不能見某些人,先前抄的百篇女戒都是隨意塗鴉。

   現在她要改掉安夙身上原本的特怔,亦要改變紀華裳的特征。所以選了適合女子書寫的簪花小楷,一筆一筆,從頭開始練習。

   臨貼習字,也是修身養性,一種沉澱。

   日幕夕沉。

   天邊晚霞光芒萬丈,絲絲縷縷,星星點點,落在飛檐高挑,古香古色的精雕樓宇極為耀眼。寫完最後一筆,看了看桌上兩張紙同樣絹秀字跡的紙張,她還筆回架將其中一張折起放進袖籠中。起身往外走的不經意間,就看到了流蘇口中她的‘戰利品’,那副落花圖,還有那畫上的四句詩。

   伸手輕輕撫過畫上字跡,一字字在心中默念,而後側身步到樓畔看著天邊那片旖旎霞色微微有些出神。似乎,從投軍之後她再未曾駐足停下腳步仔細的看看四周的景色,長空碧水,晚霞朝陽,百花研麗,還有雀鳥高飛,和,人在斜陽余暉下的斑駁身影……

   “小姐,已傳好膳了,二少爺與錦公子過來了,還有簡神醫,小姐還是先用完膳再來習字可好?”

   “走吧。”

   片刻,身後傳來青璇的聲音,安夙淡淡應了聲,轉身下樓小花廳裡的膳桌上已擺好飯菜,四菜兩湯,另外還有幾壺酒。

   兩個少年外加一個瞎子已在坐,三人聊得很熱,確定的說是簡洛耷拉著腦袋趴在桌上,而紀少亭與錦二人聊得份外熱絡,不難看出紀少亭在望向男子時眼中散發的明亮光芒。

   很投契,投契到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自然是紀少亭單方面的。

   錦依舊是那副巨石入海也波瀾不驚的表情。

   “你若再不來的話,我就快要餓死了。”簡洛的聲音有氣無力,顯然是被男人給打擊得不輕。

   安夙坐下看了他一眼,伸手夾了些菜過去:“真餓就多吃點,算是對你今日表現的嘉獎,等明天做事也才會有力氣。”

   “什麼要你的嘉獎,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我……不是,什麼叫做現在多吃點,明天才有力氣做事,你這女人還想我做什麼,難不成你打算今晚喂我一頓明天早上就不給我吃飯了?”簡洛趴在桌上的腦袋抬了起來。

   他又不是沒吃過飯,還要她獎勵飯吃,他堂堂一個神醫,難不成還吃不起飯麼?他要的是秋水劍啊秋水劍,天知道他已垂涎整整一年的東西,本以為就要到手了,沒想到卻只能望菜興嘆。

   這該死的臭小子。

   流蘇在旁布菜,看得怒目圓瞪,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居然還敢嫌棄小姐,那筷子小姐根本就沒用過好麼?除了候爺走的那夜,她還沒見過小姐給誰挾過菜呢?他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

   安夙吃著飯菜淡淡的挑眉:“自然是你的老本行,吃飽了才能好好給祖母看病。祖母身子早些年落下不少暗傷,我希望你能替她好好調理而已,你以為我會讓你做什麼?”

   簡洛輕哧了一聲,是徹底無語,他發現這個女人指使起他來,簡直就跟使喚小童似的,比錦大哥這只老狐狸使喚他還要使喚的理直氣壯。

   居然就給頓飯就把他給打發了?

   他懶得理她。

   安夙看得分明,未語,師叔有事,師侄服其勞。就是不知簡洛在此,師兄現在又在何處,會否來帝都?

   “姐姐,你身上也有傷,不若一並讓神醫給你瞧瞧可好?”紀少亭目光落在女子身上,驀然想起女子手臂上還有傷。

   “不用了。”

   “我才不要!”

   紀少亭話落,便聽兩人先後開口拒絕。

   錦聞之不由淡笑出聲:“阿裳塗的藥膏都是出自簡洛之手,所以少亭無須擔憂,我會好好看著她上藥,絕不會讓她的傷留下疤痕。”

   “那少亭就放心了,勞煩錦大哥。”紀少亭連忙道謝,此時卻是再沒有之前擔心安夙與蕭燁獨處時會壞名聲的顧慮,光看那稱呼也知道,已被這瞎子無害的外表給迷惑收買了。

   “你們查了一個下午都查到什麼了,可有什麼發現。”安夙轉瞬間岔開了話題直問紀少亭,倒是沒有一點顧忌,似更未想過避諱。

   紀少亭道聞言臉色微變,他打算等用過膳再單獨與她說,不想安夙竟當眾的問了出來,頓了頓,他道:“我們已經仔細對過最近三個月的賬,發現賬上虧空少了六萬兩八千兩,可是我帶人去她院兒裡搜查過,並未找到這筆銀兩。我懷疑是被她挪去用作了它途,可能是……”

   “鋪子與莊子的掌事呢?”安夙問,哪個掌中饋的人又不中飽私囊,劉氏膽子倒也大,才三個月就貪了六萬兩。有之前殺手之事,紀少亭顯然是懷疑這筆銀子被劉氏給用去做此類用途。

   紀少亭道:“我以賬目有問題為由,通知他們明日前來候府,也告訴他們若不來就會報官處置。紀嫣然與劉氏那邊都暫無異動。可我想她如此心思謹慎,絕不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姐姐覺得少亭的處置可還算妥當?”

   劉氏的退路似乎並不難猜,少年會如此處置也無可厚非,只不過,顯然他的手段依舊,太過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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