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殘酷的兌變

   紀少亭進去時,簡洛已在替老太君診脈,少年娃娃臉上已不復先前毒舌囂張的樣子,多了份沉穩,數著脈倒也像模像樣。

   安夙坐在紅木椅上,四婢站在旁邊,紀誠與舒嬤嬤也在,兩人臉上表情與紀少亭無異,都是震驚而又訝異。

   看少年把完脈撫著自己下顎不語,舒嬤嬤忙道:“公子,我家老太君她怎麼樣?您可有辦法能解開我家老太君身上的毒?若公子能救我家老太君,老奴來生定結草銜環報答公子。”

   “哎,這個麼,那兩個老頭說的倒也不差,這毒的確是不好解,配解藥也需要時間,況且,你們老太君的情形實在是有些不好,這……”

   “秋水劍……”

   女子冷冷三字道出,讓少年故做姿態的臉頓時黑了:“喂,我說你這個女人真是好沒有道理,我好心好意幫你家人治病,半文錢不收,剛剛還幫了你,我為幫你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想我如此風度翩翩又俊美倜儻的美少年卻扮個下流潑皮,還被人誤會我和你有一腿,我犧牲這麼大,你還拿這個來威脅我,你信不信你再威脅我,我不治了!”

   “我看你不是不想治,而是治不了。”

   安夙眼神在少年臉上掃過,極盡輕蔑:“流蘇,去告訴錦公子,就說簡小神醫自認醫術不精,治不好老太君,那柄秋水寶劍也不必當做酬謝給他,就讓錦公子留著自己無聊時把玩更好。”

   “是,小姐。”

   “喂,臭丫頭,你真去。”

   流蘇應聲就要出去。簡洛看得眉毛幾乎倒豎,上前一把拽住了流蘇:“治治治,我治,大小姐,大姐姐,姑奶奶,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治了,不就是個洛魂香麼,那個誰,拿去,兌成水給你家老太君服下去,明天人就會醒了。”

   “說我不會治?哼,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簡神醫,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簡大神醫,切,這可是我研制出來的毒藥,我還能不會解?你這個女人也忒小看人了。我告訴你啊,解藥給你了,你可不許去找錦大哥,秋水劍是我的。”少年自顧自的說著,卻未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

   “你說,洛魂香是你制出來的?”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你們不知道我叫什麼?這毒藥的名兒還是當初我想了好久才決定用我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明明很好解的毒藥,也就那些傻瓜自己亂配搞得那麼復雜,真是庸醫誤人,不過,倒是很奇怪,按理來說她應該早就毒發而亡了,可是卻有人用……”

   “原來如此,那你的秋水劍也不用要了。”

   簡洛得意的朝女子翻個大白眼,蹙眉正要說出心中疑惑,卻被女子一句話打斷忘去了九霄雲外:“喂,我說你這個女人知不知道何謂做人要厚道點?雖然這毒配方是我弄的,可又不是我給她下的,你可不能算在我身上。再說了,秋水劍是錦大哥答應給我的,你憑什麼不讓他給我?”

   “那你可以試試,我有沒有辦法讓他聽我的!”洛魂香,原來竟是他搞出來的毒藥配方,他倒真是大言不慚。她與師兄同門習藝,雖所學各不同,但多少也有耳濡目染,當初師兄苦習金針過穴之術,她還做了好幾個月的針靶。

   尋常的風寒小病痛,把個小脈也難不倒她。自然也知曉醫毒雖不分家,可醫者擅醫,治身體百病百痛,毒者善毒,制毒解毒,也有本質不同。

   “大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紀少亭聽了半晌,看著舒嬤嬤替老調君喂藥老太君臉色的轉變,終於滿臉復雜的開口:“所以姐姐才請了簡公子前來替祖母醫治?大姐姐,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要害祖母,又為什麼要嫁禍給我?”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可不知答案他就是心中不舒服,也不甘心。

   屋子裡氣氛頓時凝滯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了安夙,包括四婢也都疑惑的看了過去,她們一直以為夫人的目標是小姐,可沒想到?

   不解,幾乎所有人都不解。

   “我以為,你不是個蠢人,我都能想到,你真想不明白?”更多者是不是想不明白而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相信。安夙接過流蘇遞過來的茶輕啜,天真少年終要經歷殘酷才能兌變。

   很殘忍,卻是經受磨礪必付的代價!

   女子聲音淡淡毫無波瀾:“想要除掉一個人的理由無非就那麼幾個,要麼與人有仇,要麼就是與人擋了路。你和劉氏無仇,可你擋了她的路,她自然要除掉你這個拌腳石。”

   “我擋了她的路?什麼路?”紀少亭依舊不解。

   “自是青雲路,富貴路,榮華路,世子路,候爺路,除此之外,你覺得你還能擋他什麼路?”什麼路這還用問,劉氏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世子位。

   安夙挑眉諷笑,繼而看著紀少亭淡淡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如少亭一般不貪權勢不戀富貴。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認為骨肉至親相煎何急,以心就能換心。今日你親眼看到在你受冤之時,並非每個人都依如繼往的相信你甚至雪中送炭的幫你。”

   “這世上更多的是追名逐利,是陰謀算計,是雪上加霜,是落井下石。如果你真決定要下科場入朝堂,那就最好記住今日,人的眼裡勿需裝太多,心裡也勿需裝太多,只裝在意者便足夠。為不在意你的人付出半絲心力,都不值得。”

   紀少亭聞言抿唇垂眸有些沉默,昔日兄友弟恭的畫面,那刻的聲聲指責,張張原本覺得或嬌俏,或可愛的臉,突然間都扭曲的變了樣。

   唯一只有那張記憶中女子的臉,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未變。若非大姐姐他不止前途盡毀,也再無余生可言。

   沒人知道紀少亭當時心裡是怎樣一種感覺,少年沉默未言,只那眼眸裡卻是多了些別的東西,再也回不到當初的純淨。

   看清現實,經歷痛苦,再讓歲月將痛苦沉澱後感悟,這便是成長。

   “可小姐您昨天不是還和我們說,夫人是想害您,用您來對付世子麼?為什麼又和二少爺扯上關系了?”流蘇一臉糾結,就算夫人要想要世子位那也應該把矛頭對准世子,對准小姐才是。小姐不也是這樣說的麼?可為什麼夫人的目標又變成了二少爺?

   這牽扯的也太遠了。

   “呵……的確是。”安夙放下茶杯,看著睜大水眸的流蘇,笑了笑:“流蘇可見過靜夜裡,飛蛾撲向燭火?”

   流蘇點頭:“見過,飛蛾撲火,那是自找死路。”

   “那你們覺得你們的夫人,像是那愚蠢的飛蛾?”安夙淺淺笑道:“還是你們覺得,失了我的信任,她在我這裡曾討到過半點好處?撞了南牆還不回頭的可不是劉月娥。這些日子我讓你們監視,你們又可曾有發現?”

   流蘇搖頭:“沒有!”

   “沒有,並不代表就沒有動作。”

   看眾人不解,安夙微頓接道:“說到底只是此路不通,另擇他途罷了。都是殊途同歸,又有何不同?不過是顛個先後,倒個順序,總歸都只一個目的,就是把礙眼的人全都除掉。既知她的目的是世子位,顯然的對劉氏來說的拌腳石便只有四個,大哥,少亭,我,還有已遭她毒手的祖母。或者讓她看不順眼的還要加上二姨娘,或者還有六七姨娘,或者還有很多……”

   “可只要除掉這四個拌腳石,其它人對她來說無疑也再不足為懼。她與紀嫣然次次在我手上吃虧。既然除不掉我,那自然會從別處著手,除了祖母嫁禍給少亭,這一來就除掉兩個,再除了大哥,父親能倚仗的人自然只剩她的兒子。你們覺得到時候剩下我這個孤零零的候府大小姐,下場又會如何?人的眼裡都容不得沙子,不過是對於礙眼的人,有人會選擇避開,有人會選擇以絕後患。劉氏?我不覺得她是第一種人。”

   “可這樣一來,大哥不是會很危險?”

   紀少亭好半天才回過神,驀地一震從椅上坐起:“不行,紀叔,我們現在就傳信,得將此事告訴父親,還得通知大哥小心才是。”

   紀誠滿臉擔憂的看了看安夙,猶豫著。

   安夙看眼少年:“你覺得光除掉你和祖母會有用?相反,若祖母和你同時出事,父親必會懷疑,也必然會加派人手保護大哥。到時候他們若要行事,將會更加困難。若未猜錯,他們的人應該早就出發。”

   “就算你現在傳信去北疆,也是遠水求不了近火。否則,昨日宮宴他們就不會出手對付我,祖母早未中毒晚未中毒,偏偏宮宴第二天就中了毒。顯然這是早就算好了時間等著在宮宴上對我動手,可實際不過是為擾人視線。能對付我固然是好,可不能對付我,也不會影響他們的計劃。”

   “大姐,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們一碗湯便毀了我的守宮砂。”

   “那你和賢王……”

   “也和你想的一樣,在藥鋪湊巧碰到賢王,不小心又毀了王爺幾攏花,王爺發怒對我欲行不軌,反被我不小心窺到他的秘密,我以此威脅,這就是賢王為何會在昨日宮宴上為何會幫我的原因。”

   安夙三言兩語,將事情‘草草’概括:“不過,東西不在了,我想應該是已經被賢王的人找回去。王爺大概不會放過我。雅蓉再將你昨夜聽到的和二少爺說說。”

   “是,小姐。”

   雅蓉被點名字,連忙上前道:“昨夜小姐命奴婢監視二小姐,奴婢發現六皇子夜半時入了二小姐閨房,雅蓉聽到六皇子說花了什麼十萬兩,還有魅影七殺出手,絕無錯漏。”

   “魅影七殺?”

   聽得津津有味的簡洛此時驚呼出聲:“江湖第一殺手組織滄瀾閣下的魅影七殺?難怪能夠要價十萬兩,我說女人你大哥還真值錢。只是可惜了,傳說魅影七殺出手,從無活口,雖然滄瀾閣才成立四年,卻創了殺手界的神話。看來你大哥也是難逃此劫了!”

   簡洛說著可惜,臉上滿是幸災樂禍,顯然是還記著剛剛被威脅的仇。

   江湖第一大殺手組織?

   舒嬤嬤聽得臉色瞬間大變:“大小姐,您可還有別的法子,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定要先通知候爺,若不然是否先讓紀誠帶人趕去邊關。”

   若非今日有大小姐在,怕是老太君危矣,她真是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劉氏包藏禍心,如此惡毒,不止膽大謀害老太君,還敢害候府子嗣,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簡直是其心可誅。

   許是那信息量太大,紀少亭好久才反應過來,先聞女子威脅王爺,給王爺戴頂綠帽子,簡言之是將王爺徹底給得罪,此刻再驟聞簡洛一席話,那臉色當真是面如死灰。

   紀老太君未醒,少年就像失了主心骨。終歸只是十五歲的少年,即使再聰慧卻到底未歷過波瀾,欠缺了歷練和經驗。

   “大姐姐,是否早就有了安排?”少年吞了吞口水,沉凝安夙許久,看女子淡然的面容,有些猶疑的問。

   “一個月前,我已命人執信前往邊關。父親和大哥都非尋常人,我相信他們定然不會有事。”不止如此,第二批人也在阮家事畢當夜便已奉她之命趕往北疆與之會合,第一殺手閣七殺愛將,聽起來的確很厲害,不過,紀少陽與紀戰也不是吃素的。她挑中的人自然也不會是吃素的。

   “小姐真是好厲害,居然早就猜到一切,奴婢們都沒能想到……”流蘇滿眼綻著星星驚嘆著,直到此刻才算理清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誰又不是如此。

   紀少陽松了口氣,眼神卻又有些復雜:“少亭慚愧,說著要保護大姐可實際卻依然需要大姐保護少亭,少亭枉讀聖賢書,枉活十五載,竟半點都未察覺母親竟包藏禍心,大姐為何不早些說與少亭與祖母,若早言大姐姐也不用一個人那麼辛苦,也不會被那麼多人誤會。少亭還有一疑,那兩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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