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插刀,利誘

   男子靜坐不語。

   沉默,可以等於不想說,也可以等於是默認。

   安夙微怔:“這倒是讓我有些奇怪了,你與皇帝有何仇?或者說,你到底是誰,又怎麼會和皇帝結仇?既想利用我也總該拿出些誠意來。”與他有仇的人是皇帝?稀奇的未免有些太過湊巧了。

   “我不問姑娘,姑娘又何必對我追根究底?”男子不答,只淡淡道:“至於我的身份,總有一日你會知道的。”

   安夙再問:“與你當年眼瞎有關?”追溯到七八年前帝都所發生的大事也是個調查方向,可惜查起來需要時間。而當時她已去了碧落山,對帝都之中發生的事可謂一無所知。

   “……”男子依然沉默不語,只是那眼睫卻輕輕的掀了掀。

   “你曾說你孑然一身並無家人,可你總不會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那日我遇到你在河邊燒紙錢,不是清明不是重陽,你又在祭奠誰?你說是故友,或者應該是你的親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的姐妹,或者是妻子孩子?怎麼,他們都死了?”

   “錦並未成親,自無妻子孩子。”男子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臉上掛著煙碎般醉人的笑意,垂下的眼瞼裡卻多了絲,難以言喻的傷。

   瞬逝。

   因他垂眸,安夙並未查覺,可那極淡的呼吸變化,卻未能逃過安夙的感觀。

   幾把刀接連插過去。

   他的反應似乎也不像是那麼的,無動於衷。

   顯然,總有命中靶心的。

   攻心之術不止他深諳,她也不遑多讓,只是她這招揭人傷疤的方法,顯然要直接的多也要粗魯無情的多,當然收效也會更顯著。能讓這個泰山崩於前也色不變的男人,有這一絲心緒波動,已算難得。

   “那就是親人了,他們怎麼死的?怎會與皇帝有關?皇帝又為什麼要殺你的親人,你什麼都不說,你覺得你能取信於我?”

   “……”

   “那你為何挑上我?”安夙發覺對於不願回答的事,這個男人通常都會用沉默來應對,反正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當然,沉默也總好過找借口的欺騙。

   這次男子答了,他抬頭嫣紅的唇瓣輕掀:“因為你仇視的人也姓蕭,因為你是永寧候之女,因為你有足夠的籌碼,從你能讓賢王吃癟來看,顯然的,你也足夠聰明。”

   安夙勾唇:“你的消息倒是挺靈。”

   男子亦笑:“這不也正是你看重的地方?”

   “說我直接,你也不遑多讓,我們這算不算一拍即合?”安夙笑了笑,也不管男人感不感覺得到:“不過,我賣你一次得了三千兩,你卻害我因此損失五萬兩還欠下別人一個條件。別的誠意拿不出,這點誠意你總該拿出來。雖說願者上鉤,可既是互相利用,錦公子總不好讓我太過吃虧。”

   紀華裳的身份的確給她帶來很多的保障和便捷,甚至不需要多費心便能輕易的接近一些她想接近的人。

   可光憑此還不夠。

   她需要的還有很多,快捷而准確的消息脈絡,銀子,人,這些都是短時間內她無法辦到的。林氏的確給紀華裳留下筆豐厚嫁妝,可那些東西全都在紀老太君手裡握著,除非出嫁,她沒有足夠的理由拿過來。

   否則,她也不會真的標下這個男人。

   “你可以喚我的名字,阿錦。”

   錦說著笑了笑,伸手入袖將掏出的東西放在桌上:“這裡是五萬兩,你可以仔細的點一點。”

   早有准備?

   安夙看了看那厚厚一沓銀票,拿起,卻又放回了男子掌心。

   錦抬頭似有不解。

   “你的價值可不止五萬兩,我既標到你這個人,你覺得我會收下這五萬兩再把你退給艷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現在是屬於我的人。屬於我,自要隨我回候府,自然你的財產也便是我的財產,就如同伢行賣奴,買賣一旦達成,便沒有反悔余地。流霞閣的金字招牌,我想阿錦,你不會想把它砸了。”

   安夙從善如流喚了一聲阿錦,名字,不過一個稱呼而已,況且都不見得是他的真名,她自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你我既要互相利用,有任何需要我辦的你可以告訴我,而我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也會不吝向你開口。”

   “好。”

   男子不疾不徐點頭,似乎根本未想過反對。安夙瞥了他一眼,默默的端著酒杯輕啄,面色未變,對男子的反應似乎也早在預料之中。

   心中卻是微詫。

   顯然試探的結果,他的目的的確如她所想,是想借她進入候府。

   否則不會一口答應。

   永寧候府?

   可他進入候府想做什麼?

   阿錦,肖錦,蕭錦,又或者是其它?其間有太多的可能性。

   他說的話,十分,她信一分。

   他與皇家與皇帝有仇不會有假,可想要與她結盟她自然持懷疑態度。他想利用她達到什麼樣的目的,她現在不知,可看下去卻總會知道。

   他們的目的都一樣。

   都想利用對方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明知這是陷井卻還走進來,除了看上流霞閣想借勢,也是想探清楚他的目的。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不止蕭燁,不止眼前之人,她安夙也有。

   眼前之人自然是個人才。

   還是她所僅見。

   他想進候府,那她自然是要幫上一把了。

   這莊交易,或是與虎謀皮,或是與狼共舞,又或是場搏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水已越來越渾,除了先前就已現身的人再加上他,當然不止他,還得加上另一個突然失了蹤的人……

   越來越熱鬧了。

   看來,她也得找個機會單獨再去見見她。

   永寧候府……

   安夙無聲掀唇,面含淺笑,墨黑雙瞳中卻似氤氳著層層黑雲,那波詭雲譎的漆黑暗芒,濃郁到幾近明亮的讓人心驚。

   兩人又默默的喝了幾杯,男子先行離開。

   安夙卻是去了另一個包廂。

   包廂裡,王玄良與謝文韜正在桌邊小酌,看女子進來,王玄朗面色未變眼中的陰郁卻顯而易見。

   “大小姐可算是出現了,我以為你與美男私會,樂不思蜀過了頭,早把我二人給忘去了天邊。”聲音裡明顯是不滿。

   “華裳,你怎麼回事,賢王才前腳剛離開,你後腳就標個男人回去,你們吵架了?還是王爺又得罪你了,你打算買個男人回去氣氣他?你就不怕一怒之下惹怒賢王,不怕老太君會生怒麼?”謝文韜微柔的聲音緊接響起,不止玄郎他也實在看不明白這個女子到底想做什麼。

   以前的紀華裳追男人也只追一個,可自打威脅他們後那是變本加厲,不止公然說要將國師收為男寵,已和賢王扯上關系,卻又弄個男人回去。

   敢情她這是真打算養男寵?

   這兩人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倒是配合無間。

   安夙看得分明,卻只淡笑:“何必這麼生氣?好歹也是帝都二少,王三少更是丞相府的公子,為了區區五萬兩而失了風度,豈非得不償失?”

   區區五萬兩!

   好大的口氣,她真當他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

   王玄朗被那話給生生的氣笑:“說的輕松,你倒是給我隨隨便便拿出五萬兩來試試看,如今,人我給你標下了,可今日之事你總該給我一個解釋。”

   “如你們所見,你們都看到也都聽到。”

   安夙瞟了兩人一眼:“還是你們覺得那首琴曲不值這個價?又或者那曲子不合你們意,我聽著倒還覺得不錯。你那日不還說要向我討教討教,既如此我總得用用功。況且,你出銀子我替你辦一件事,這只是筆交易。我以為你們就算不心存感激我未拿你們的秘密來要挾你們,也不應該這樣來質問我。”

   物極必反。

   凡事都得有個度,王玄朗與珍珠不同,珍珠心眼兒極多可到底是女子,談不上什麼手段殘忍,也沒有背景可給她依靠,只要有足夠的震懾,便是為了她自己她也會朝她靠過來,到時再慢慢雕琢讓其脫胎換骨便可。

   可王玄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的身後還有丞相府做靠山,若真被逼到牆角以他的性子只會狗急跳牆,不惜兩敗俱傷。

   那與她初衷背道而弛。

   否則,她也不會放棄威逼,轉用利誘。

   “你別顧左右而言它,你應該明白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就不用解釋解釋今日宮宴上的事?你與賢王如今有了婚約,你覺得我還能信你?”區區五萬兩他自然拿得出,也不會太過放在眼裡。

   她開出的條件他自然也感興趣。

   可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弄清楚,她到底想做什麼,她的目的,不,應該說是她的立場!

   這個女人做的事都太過讓人匪夷所思,多次接觸下來,他仔細推敲她的話她做過的事,卻完全看不懂其用意,更想不通她到底想干什麼。

   應該說,他看不懂眼前這個人。

   “呵呵……”

   安夙將兩人眼中疑惑和不解盡收眼底:“有了婚約?成親也能休妻,更何況聖旨都還未下,三少這是在擔心什麼?”

   疑惑?不解?

   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用兵之道本就變化萬千。

   如果真那麼容易讓人看穿意圖和目的,當初死的人就不會是軒轅無極而是她安夙,而她也不用再奢望能報仇了。

   自然,瞎子是個例外。

   可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是瞎子,那個睿智到逆天,讓她也覺得深深忌憚和戒備的人卻偏偏瞎了雙眼,可見連老天都對他看不過去了。

   事無完滿,人無完人。

   終歸,都是有缺憾的才能稱之為人,稱之為人生!

   “你是想告訴我,你還想毀婚?你就不怕到時候徹底激怒君王?天子一怒浮屍百萬,這句話我覺得你該好好想想,也好好想想你到時候該怎麼保住,你這條小命。”王玄朗噙著諷笑,眼裡怒氣難抑。

   他真不知這女人是故意的,還是他真的不了解女人,他發現他半點跟不上她的思維,擔心什麼這還用問麼?她都已‘失身’給賢王,難不成他還能指望她當初說的話會變成真?

   雖然聖旨未下,可有她對賢王的救命之恩在前,還有前次聖旨作廢一事,皇帝今日當眾開了口與下旨沒有區別。

   這次皇上怎麼也不可能再自打嘴巴讓聖旨變成兒戲,當然若皇帝真不想促成這門婚事,這件事也還有另一個結果。

   那就是,讓她死。

   皇帝想要一個人死的不明不白,死的理所當然,可謂不要太容易,永寧候再疼她都好,也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而將候府給整個兒賠進去。

   這才是他真正擔心的。

   他要搭上的線是永寧候,是紀家的當家人,兵權的主人,在朝堂上有話語權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不是這個女人,她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橋梁,是棋子,一顆能左右勢態發展的棋子。

   棋子結果如何,他並不在意。

   在他達到目的後,她死不死與他也毫無關系。可在他未達到目的前,他可不想看到這顆這麼有價值的棋子出半點事,當然,所謂的以秘相脅也不可能真正的拿捏到他。至少,不可能會讓他毫無反擊之力。

   王玄朗的心思,安夙就算不用猜也能明白,她笑:“我倒覺得三少不必急著杞人憂天,我的命我自會看顧,你擔心的事也絕不可能會生,你與其在此替我的小命著急操心,不如盡快去准備你說要送我的厚禮,也盡快辦你該辦的事。至於此次我們的交易,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王玄朗與謝文韜愣。

   安夙卻已含笑起身,飄飄然離開。

   不想她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很多,總有人有能力可以幫她解決。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又何必著急?

   剛剛蕭燁匆匆離開,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阮藍兒被逼問時招出,她離開前曾有交待,離開的時限兩到三個月,如今兩個月已過,想來快了,就算此時還未到帝都,也定在歸途中。

   她期待與她的見面,也很期待與她之間,正式的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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