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遮面男子

   千塵理了理月白色的裙裝坐了下來,一雙纖纖玉手柔若無骨地附在琴弦之上,眾人都睜大了眼睛,只見,千塵食指輕輕一挑,以“錚”地一聲嗡響為起調,十指迅速滑向下一個音,輕攏慢捻抹復挑,一雙玉手仿佛有靈魂一般在琴弦間游走,凄婉,哀怨,聽眾似乎看到了一幅畫,畫中女子的臉上是淡淡的愁容,離別的不舍對愛人的怨懟,最後望向塵世那一眼中飽含的痛楚,琴聲戛然而止,眾人半晌也未緩過神來,似乎仍沉侵在曲調彌漫不散的悲傷中,甚至有幾名女子拿著錦帕輕聲啜泣了起來。

   千塵朱唇輕啟:“伴教霓裳有貴妃,從初直到曲成時。日長耳裡聞聲熟,拍數分毫錯總知去時留下霓裳曲,總是離宮別館聲。”

   “公主詞曲可稱驚世之音,絕響也不過如此。”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贊嘆道。

   又有一人沉聲附和道:“此曲是微臣生平聽過最動人的一曲。”

   “公主深藏不露啊。”眾人紛紛感嘆道,這番景像倒是叫那些准備看千塵出笑話的人咬碎了一口銀牙了,即便是當事人紫紫衣也沒料到千塵竟有這樣一手琴技。

   “請恕小女愚鈍”,一個黃衣女子有些不解的開口:“《霓裳》本是傳世名曲,被世人廣為傳頌,曲中雖也有沉郁之音,可卻並非像公主所奏的那般凄楚,雖然更加動人心弦,可小女認為,公主此舉是失了《霓裳》本心了。”此女正是二皇子側妃,劉依依。

   “劉小姐可曾聽說過楊貴妃與唐玄宗的故事。”千塵輕聲開口,“玄宗皇帝被眾將士逼迫在馬嵬坡忍痛刺死了自己摯愛之人,楊玉環,世人只知玉環的霓裳羽衣曲是娛樂之曲,睡人知,她離世前,最後一曲《霓裳》,了卻了鉛華浮盡,刻下的是滿滿的情殤。”

   “公主才華掩月,小女子受教了。”劉依依微微頷首,眉目間滿是嘆服:“實不相瞞,《霓裳》是我最愛之曲,前些年有幸聽琴聖雪公子彈奏一次,本以為已是後無來者,今日聽公主所言,小女有幸得《霓裳》真諦,在此謝過公主。”

   千塵輕輕一笑:“劉小姐過獎了,人不同,曲則不同,無關所謂真諦,不過是個人的心境罷了,有些人看到的是風花雪月,有些人更惋惜鉛華洗盡而已。”

   “公主心思剔透,如此純白如紙的心境真叫人羨慕。”劉依依真摯地說道。

   “千塵實在當不得劉小姐這句話。”千塵垂眸,掩下眸底一閃而逝的松動,心底本堅如磐石的堅冰在劉依依這簡簡單單,毫不掩飾的贊嘆聲中,有一個小角落在塌陷。

   練月見狀,忙上前挽住千塵的手臂,對劉依依微微頷首,柔聲道:“劉小姐不介意我帶千塵離開一會兒吧。”

   劉依依微微一笑:“練小姐請便。”

   話落,練月挽著千塵俏臉含笑對周圍的人打了招呼,兩人退離了筵席。

   離開分雜喧囂的壽宴,吹著冷風千塵深深吸了口氣:“謝謝。”

   練月輕蹙黛眉,有些擔憂地說道:“千塵,有些事不要多想,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方才,聽到劉依依那一句簡單的贊嘆,練月也是心猛的一揪,轉頭,就看到千塵垂眸不不語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那時她的無助,她看得到。

   “是,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我們連愧疚的資格都沒有。”千塵扯了扯唇角。

   練月也是眸色一黯,千塵與她,兩個殊途陌路的人因為相似的經歷緊緊地拴在了一起,千塵回不了頭,她又何嘗回得去?

   “錯!”

   正在兩女出神之際,一聲冷冽的男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只見來人一襲月白色長袍,面上覆著半截銀制面具,露出涼薄的唇和精致的下頜。

   千塵右手悄悄縮回袖子裡,暗暗扣住兩根銀針,男子勾起唇角,戲虐地說道:“丫頭,放開袖子裡的東西吧,我可不想對你動手。”

   聞言,千塵眸子一眯,冷聲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千塵話音一落,便見白衣男子右手一招,千塵身旁的練月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一顫,緊接著只見練月身子一輕,就像白衣男子的方向飄了過去。

   白衣男子輕輕揮了下衣袖,練月的身子失重般的猛然墜下,千塵一驚,忙飛身上將練月去接了下來,扶住練月的嬌軀,千塵冷冷的看著白衣男子,說道:“靈力?”

   白衣男子輕笑:“現在相信我了。”

   “你想做什麼。”千塵冷冷的說道。眼前的男子是千塵見過的第一個施展靈力的人,眠月夜修為很高世人皆知,可在千塵面前他從沒施展過,而眼前這個人修為高低千塵說不准,但憑女人的直覺,她想,他不是個簡單的人。

   “沒什麼,只是個偶然聽到你那句話的路人。”

   千塵眉頭一緊。

   “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沒有人會關心你是善是惡,更沒有人在乎你的愧疚,你要做的就是生存,不擇手段地生存,所謂愧疚不過是勝利者給失敗者的施舍,真正沒有資格愧疚的人,是弱者,而你們兩位,顯然不是。”白衣男子緩緩說道。

   一瞬不瞬地盯著男子的面容,千塵忽然開口:“我們,是不是見過。”這個人的氣質,千塵仿佛在哪裡見到過。

   白衣男子愉悅地勾唇:“是。”

   “那為何面具遮面?”

   “因為這裡不止有你。”

   練月一怔,隨後無奈地攤了攤手:“我餓了,失陪了。”

   正當暗處的南宮無雙也准備退開的時候,白衣男子突然開口:“你不用走了,一個稱職的守護者不該有一刻離開自己的主人。”

   雖然看不到南宮無雙,但千塵知道,她一定留了下來。能發現南宮無雙的人,千塵不禁多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現在可以摘下來了。”千塵看著白衣男子,輕聲開口。

   白衣男子眼底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薄唇一張一合地說道:“丫頭想看的話,就自己來摘吧。”

   聞言,千塵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最終還是邁開步子走到白衣男子面前站定,千塵緩緩伸出右手,指尖在快要觸到面具的那一刻忽然頓了下來,千塵深深地望著白衣男子的眸子,兩人無聲地對視,白衣男子眉眼含笑,不閃不避地接受著千塵的審視。

   忽然,千塵收回右手,看著白衣男子的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道:“幽,冥,湫。”

   驀地,白衣男子輕笑,伸手緩緩摘下面具露出絕世的容顏,眸若寒星,發似飄雪,飄渺出塵得像是畫中仙。

   “北王爺好有興致啊。”千塵似笑非笑地說道。

   幽冥湫絕美的臉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剎那間,仿佛是冰雪消融,春暖花開,漆黑的夜色仿佛都在嗎一瞬間耀眼了起來,“路過,來看看丫頭。”

   路過?千塵翻了翻白眼,“看完了,北王爺感想如何?”

   “我很高興。”幽冥湫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道,眉眼間是千塵看不懂的神色。

   千塵緩緩開口:“那麼,我也有件事想與北王爺說明,那日宮宴上的王爺的手諭,請王爺收回。”

   “好。”幽冥湫干脆地回答。

   如此,倒更叫千塵疑惑了,他難道只是想拿她開涮而已?這個可能性顯然是貶低了他和自己的智商。

   像是知道千塵心中疑問一般,幽冥湫輕聲道:“想你留下,我是那樣想,便那樣做了。”

   聞言,千塵一愣,半晌,神色不明地看著幽冥湫,說道:“北王爺是有心之人,該看得明……”

   幽冥湫忽然出聲打斷:“不,北王爺是沒有心的,有心的是幽冥湫,丫頭未出口的這些話該對幽冥湫說,而不是我。”

   “你……”千塵一滯。

   幽冥湫笑著開口:“十裡桃花,相遇的是千塵與幽冥湫,而不是北王。”說罷,重新覆上面具轉身向蝶湖左岸走去。

   千塵怎麼也沒想到幽冥湫竟是這個回答,一時間有些怔忡地站在原地。

   夜色中,南宮無雙的身影緩緩露了出來,無聲無息地站在千塵身後,南宮無雙意味深長說道:“他該是想你,名正言順地,留下來罷。”

   千塵雙眸猛的睜大,靜靜地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千塵心中五味雜陳,所謂“名正言順”,應該改成“保住聲譽”才對,她算計好了一切,包括眠月國主和大臣的反對,怎麼會漏掉自己,眠月夜與她的婚事舉國皆知,甚至由於眠月夜可怕的知名度,說天下盡知都不為過,如此一來,與千塵婚事作罷也必會傳的沸沸揚揚,屆時,千塵不再是風光的鎮國公主,不再是天下女子欣羨的對像,而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笑柄,所謂“棄婦”大抵如此,女子,最重的是名譽,即便有傾世之顏也不會改變半分。這一切,千塵知道,算到,甚至不在乎,可卻沒算到,會出現一個人,他為她擋下所有流言,卻不發一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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