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活該

   從院子裡出來,孫夫人又回頭望了一眼,才慢慢道:“郡主,多謝你了。”

   紫千塵點頭,道:“夫人不必言謝,若非是你,我也不會知道孫將軍什麼時候行動。”

   孫夫人冷笑一聲,道:“他這種狗東西,也不會有好下場!”當初那個溫柔克制的孫夫人已經不見了,她曾跟隨丈夫從軍多年,身上的行伍之氣原本被京都錦衣玉食的生活硬生生磨掉,此刻卻又重新出現在她的身上,讓她的眉眼多了幾分剛毅。

   紫千塵笑了笑,道:“只怕夫人現在想要救他,也太晚了。”獨孤熵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他是不會放過謀逆者的……

   孫夫人面色清冷,眼中閃過一絲深惡痛絕:“他的事情已經與我徹底無關了!從今往後,我會帶著百合的骨灰離開京都,回到我的故鄉去,這件事情,還要請你幫忙。”

   孫百合已經嫁入李家,棺槨自然是葬在李家的祖墳,所以孫夫人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紫千塵沉思片刻,轉身對一旁的護衛道:“帶孫夫人去。”

   這實在是無禮的要求,孫夫人原本沒想到紫千塵真會答應,此刻見她如此,不由眼中含了一點眼淚,道:“多謝你了。”

   紫千塵嘆了口氣,道:“孫夫人,此去恐怕再見無期,請多保重吧。”

   孫夫人走出兩步,突然回頭,面上帶了三分憂慮:“我怕——萬一……”

   紫千塵音色清冷,不帶半分塵俗之氣的娓娓說道:“不用擔心,你今天沒有來過這裡,這裡的人也不過是個發瘋的婦人而已。”

   既然敢做,便要敢當,雲姬郡主是我動的手,與孫夫人你沒有半分關系,紫千塵就是這個意思。她本來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傾盡所有,孤注一擲,又怎麼會懼怕別人的報復呢……更何況,該送走的人,已經送走了。

   孫夫人離去了,流鳶看了一眼那箱子,打了個寒戰,道:“小姐,現在該如何處理?”

   “挫骨揚灰。”紫千塵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挫骨揚灰,哪怕做鬼,也一輩子只能做孤魂野鬼,永遠也在找不到輪回的路。

   流鳶又看了一眼身後,輕聲道:“那他們——”紫千塵垂了眼簾道:“趙媽媽,你這一年裡,收下了多少姑娘?”

   那叫趙媽媽的老鴇陪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個。”

   紫千塵仿佛閑話家常,道:“哦,三十個,還有幾個活下來?”

   趙媽媽察覺到了話頭不對,笑道:“瞧您說的,我這裡又不是那等下作地方,不過是有幾個染病的被送出去了,其他的大多都還在呢!”

   “是啊,都還活著,大多數被你捧紅了,賣進了當紅的青樓裡,兩個被你整治得服服帖帖,送給了張御史大人,可惜張御史素來喜歡玩弄十二三歲的少女,這兩個孩子都沒活過今年春天。還有四個因為不聽話,被你打得皮開肉綻,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最後的五個是染了病卻被你丟在了亂葬崗上——你的手段最為毒辣,所以也這行當裡頭人見人怕,哪怕是街上無辜的小姑娘,無權無勢的,被你看中了你也不惜一切代價弄到手回來做搖錢樹。我說的,可對嗎?”

   趙媽媽心頭有點害怕,壯膽道:“這位貴人,這可都是咱們的行規,我拿了你的錢替你辦了事,你反倒怪起我來了——這可不好吧!”

   紫千塵嘆了口氣,語氣越發溫和:“你可知道,外頭那麼多教導姑娘們的地方,我為何將我的仇人送到你這裡嗎?”

   趙媽媽向旁邊的打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出去找人手,可是護衛卻抽出了長劍,將他們包圍在中間。趙媽媽心中更加害怕,面上強作鎮定道:“這……這我哪兒知道!”

   紫千塵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和情人之家的絮語:“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被你毒打,因為她堅決不肯和你回去,你當著人面打斷了她的雙腿,是不是?”

   趙媽媽的聲音在顫抖:“這……我教訓我的姑娘,那都是我買回來的!不聽話自然要教訓!關你什麼事!”

   紫千塵笑了笑,神態平靜地道:“趙媽媽的手段這麼好,我才找上了你。怎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趙媽媽立刻明白過來,跪在她面前道:“貴人看得起我,我又怎麼敢讓你為難,便是天打雷劈,今天的事情也絕不會吐露一個字。”

   紫千塵輕輕地撣了撣纖塵不染的衣裙,柔聲說道:“我並不怕你往外說,我只是,不喜歡看見你這張臉而已。”說著,一揚手,做了個格殺勿論的手勢。在她看來,這世上沒有對與錯,這趙媽媽和這屋子裡頭的幾個男人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無辜的少女,這麼死都算是便宜他們。與其說她找上他們,不如說,從一開始她就預備送這些人上路。

   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趙媽媽從未積過陰德,紫千塵把慘叫聲丟在身後,緩緩走了出去,現在,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此刻,距離京都六十公裡處,獨孤離軍帳大營。原本他得到兵符,足以號令二十萬軍隊,為了解除獨孤熵的疑心,他准備繼續前進,但卻因為意外的突降大雪,他的隊伍不能前行,正好以此為借口,就地安營扎寨。

   營帳之中,正是一片寂靜。突然聽見一道斷斷續續的笛音,聽起來仿佛是初學者,技藝不精,在反復地練習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垂著頭,認真地練習著。獨孤離走過去,卻見到她拿著一個竹笛反復地擺弄。

   皇帝雖然自己喜歡欣賞音樂,卻很不喜歡皇族子弟沉溺絲竹樂器,因為這些東西最易讓人玩物喪志,所以獨孤離雖然極為喜愛笛子,卻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不光如此,他在府中也從來都不碰這笛子,所以大家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不會。

   其實他很擅長笛子,也喜歡聽那動聽的聲音,那婉轉的曲調,只是,他喜愛的東西,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誤以為他聽見她吹笛子會感到不快,才要藏到寢室裡。她的笛子吹起來很單薄,十分生澀,完全是個初學者,她似乎氣餒,放下了笛子,卻又拿起來反復練習。

   他突然就笑了,主動走過去,道:“怎麼了?”

   “這……這……”她突然嚇了一跳似的,抬起一張臉,是清秀溫和的,卻又讓他異常熟悉。“我……我是看你放在一邊……以為……以為……我只是試試看……”

   他微微一笑,拿起笛子吹了一曲,見到她驚訝且欣喜的神情,不由微笑道:“喜歡嗎?那就給你一個人欣賞吧。父皇不喜歡皇子玩物喪志,所以不要告訴任何人。”

   她呆住了,眼睛水波微微晃動著,仿佛很是不解。

   場景一晃,他溫柔地從鏡子裡替她戴上華麗的水晶簪花。她的臉上慢慢湧上紅暈,配上雪白的皮膚,他心中便想,眼前這女子雖然美麗,但也只是有些特別的風韻,到底比不上那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

   獨孤離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坐在帳內,面前是一張行軍圖,桌子上只有一盞油燈。

   怎麼會,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獨孤離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為什麼會夢到紫千塵,而且還是這樣詭異的夢境……

   一個黑色袍子的人影從帳外走了進來,他面帶微笑,眉心一點紅痣美得驚心動魄,帶了一種妖艷的色彩:“三殿下,除了我,還會有誰呢?”

   見到是他,獨孤離才松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為什麼不通報?”

   “殿下,咱們是合作的關系,外面的人自然不會攔著我的。”唐天微笑,抖落了黑色鬥篷,臉上看不出絲毫曾經瘋癲的神情。

   “你剛才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應該明白什麼?”獨孤離突然想起這件事,濃眉一下子皺了起來。

   唐天微笑,道:“剛才不過略施小計而已,讓你看到一些我們一直弄不明白的事。”

   獨孤離更加困惑,心頭卻突然一震,他隱約覺得,唐天不是信口開河:“你到底要說什麼?”

   “如果我說,剛才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你相信嗎?紫千塵之所以一直討厭你,不肯接受你的感情,甚至將你視同洪水猛獸,也是因為此——”

   “不!你是瘋了不成嗎?竟然滿口的胡言亂語!”獨孤離心頭湧上一陣滔天的怒火,他最恨被別人捉弄,此刻不由大聲怒斥,快步上前一把抽出長劍,橫在唐天的脖子上,冷冷道,“你到底用了什麼邪術!”

   唐天卻是微笑,輕輕推開了他的長劍,嘖嘖兩聲,道:“三殿下怎麼這樣心急呢?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這一次我去了越西,告知裴皇後雲姬郡主與紫千塵爭鬥之事,碰巧裴後的身邊有一位鬼巫,有通靈之術,那個人告訴我,你獨孤離的生辰八字生來便是要做大歷的皇帝,而紫千塵同樣該有皇後之分,可惜,你們二人前世便有宿怨,命格互相衝撞,現在誰也看不出你們的前程了——”

   獨孤離的臉上湧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雙鷹般的眸子冰冷地盯著唐天,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撒謊的痕跡,可是,唐天的面容十分平靜,甚至帶了一絲試探:“他說他只能看出你們有宿怨,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宿怨,他還說人死後一般是沒有靈魂的,可若是真的有,那一定是生前執念太深或者有太多的怨怒和不甘,最終化成厲鬼,徘徊於世間,或投生於人世,而紫千塵便是如此——你在夢中,到底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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