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熒光
寶之似乎也注意到不對,他趕忙回頭去看,只見森冷慘白的月光底下一片黑黢黢的槐樹林,樹枝、樹干橫七扭八的,遠遠望去,都只是一片黑影。
那黑影之後,似乎都藏著什麼心機叵測的壞蛋,定睛一看,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寶之笑道:“你神經大條啊!”
我恨道:“會不會說話?”
寶之趕忙改口:“好好好,你放射弧長!”
我倆簡單准備了一下,就開始在墳圈子裡搜尋冥芝的蹤跡。
冥芝雖然在夜裡會發光,但是亮度畢竟十分有限,我們只好一個墳頭、一個墳頭去找。
再這樣漆黑的夜裡,兩個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兒,在墳圈子裡轉來轉去。陰冷的風從槐樹林裡吹過來,搖的墳頭上的草沙沙作響,我只感覺一片冰涼從後脊梁上直竄到頭頂。
我用手肘碰了碰寶之:“哎,你覺不覺得冷?我怎麼老是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像是……”我左右看一看,壓低聲音才對他道:“像是背上趴了個女鬼一直往我衣服裡吹氣!”
說完,自己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兩抖。
寶之白了我一眼,輕蔑道:“大晚上、大墳圈子裡,能不能別女鬼女鬼的?白天不說人,晚上不提鬼,不知道嗎?你老是這麼女鬼女鬼的叫,小心真的把女鬼招來!”
我聽他一句話說了五個“女鬼”,不由暗暗在心裡翻個白眼,小聲嘀咕道:“招來了也是先找你,我可才說了一遍!”
寶之皺眉道:“你說什麼?”
我害怕我的話會影響內部團結,趕忙扯一個燦爛的微笑:“沒什麼啊?快快快,找東西要緊!”
寶之“哼”的一聲冷笑道:“你真應該拿塊鏡子照一照。”
我道:“怎麼?嫉妒我長得帥?”
寶之哈哈一笑:“哎,你見過古代那種……就是那種有工作的女人笑嗎?”
有工作的女人?古代婦女不都講究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還能出去工作?寶之的話讓我聽得一頭霧水。
寶之皺眉托腮,緊緊盯著我的臉:“就是電視上經常演的,拿一塊手絹,穿的花紅柳綠的站在大門口,見到一個男人就喊一句——”他清了清嗓子,手上翹著蘭花指,裝出甩帕子的動作,聲音也刻意捏的尖細:“大爺,來玩啊——”
妓女?我大怒:“林寶之,你什麼意思?”
寶之滿臉無辜:“沒什麼意思啊。就是覺得你剛剛那個笑容,特別諂媚,特別猥瑣,跟妓女差不多。”
我發誓,要不是看在采薇等著救命的份上,我一定掐死他!
我們兜兜轉轉,一連找了好多個墳頭,愣是沒有找到一個墳頭發光的。
林寶之“撲通”跪在地上,我以為他被鬼上身,正嚇得一身冷汗,忽然又看見他雙手展開,掌心向天,昂著頭,像是求雨一樣對著黑黢黢的夜空喊:“天啊,你可憐可憐我們,給我們指一條明路吧!”
我被他的莫名其妙搞得一肚子火,兩步走上前,一抬腳,就要朝他背後踢過去:“你他媽有病啊!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寶之功夫雖然不高,但是這點反應力還是有的。
我本來就是跟他玩笑,所以起腳很慢,力道也很輕。
寶之感覺到身後腳風響動,順勢往地上一趴,身子向前一翻滾就站起來,轉身衝我得得瑟瑟地笑道:“哎,沒踢著?”
寶之站的地上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誰也沒有想到那灌木叢下面竟然是一道斜坡。
寶之正站在原地嘚瑟,結果腳下一滑,整個身子重心不穩,歪歪斜斜就像後倒下去。
好在寶之 反應還是比較快的,他眼見自己要一跤摔一個狗啃泥,雙手胡亂一抓,竟抓到一棵五尺高的桑樹苗。
那桑樹苗主干還沒有長結實,被寶之一把拉住,幾乎要從當中攔腰拽斷。
寶之身形不穩,雙手抓住樹苗大喊:“李復,李復,快救我!快救我!”
我三兩步跑到斜坡頂上,見他並無大礙,就氣定神閑地搖搖頭道:“什麼叫現世報?怎麼才算現世報?瞅瞅這位!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寶之有些撐不住,見我如此不慌不忙的,不由衝我吼道:“你他媽還有心思說風涼話?快把我拉上去,不然……我要是掉下去摔死了,你那個小媳婦也就沒救了?”
我哈哈一笑:“林寶之,你個慫貨,丟不丟人?你回頭看看!”
林寶之聽話的轉過頭去,原本燥怒的心情立刻平靜下來:“哦。”他嘴裡淡淡吐出一個字,手裡一松,身子往下滑動了兩步遠就穩穩落在地上。
他一邊拍身上的浮土,一邊責怪道:“你早說啊!害得我瞎擔心一場!”
那個斜坡本來就不高,只是被樹叢遮掩著看不到。
我加上兩步助跑,身子輕輕一躍,也穩穩落在坡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寶之,調笑道:“我怎麼知道咱們堂堂的林寶之林大帥哥這麼膽小?”
寶之一抬頭,一臉欠干模樣:“你什麼意思……”
“噓——”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這貨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捂住胸,做出了女人遇到強奸犯時的標准動作!
寶之不停掙扎,我沒辦法,一提膝,正中靶心,他終於老實了。我趕忙衝他身後努嘴,他半天才會意。
他緩緩回過頭,只見不遠處的一堆亂草中鼓著一個墳包,連塊墓碑也沒有,最可怕的是那墳包之前隱隱有一團黑氣,恍恍惚惚是個人的模樣,只是看上去像是隔了一層紗,有些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林寶之用眼色示意我松手,自己就慢慢從口袋裡拿出幾根木釘。他趁著月光一邊注意那個影子的動靜,一邊在手裡翻翻揀揀。
桃木打鬼,棗木鎮妖。林寶之揀出一根兩寸來長的桃木釘,一甩手就扔出去。然而,那團影子反應十分靈敏,倏忽一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道那枚桃木釘有沒有打到它。
林寶之見那東西消失不見,瞪著眼在四處檢視一番,確認了它已經走遠,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是個鬼!”
鬼?什麼鬼?
“女鬼!”寶之沒好氣道,“都是你,剛剛一口一個女鬼,現在女鬼來了,你怎麼慫成這樣?真應該給你寫個傳記,就叫……”寶之托腮凝眉,平視前方,似乎在想傳記的名稱:“對了,就叫李復好鬼!”
對於這個“葉公好龍”的山寨版本,我只能呵呵以對。我心裡正翻白眼,卻感覺寶之竟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心裡一陣惡寒:兩個大老爺們,荒郊野地、黑燈瞎火,這家伙想干嘛?我可是堅決不會出賣自己的肉體與靈魂的!
我正要反抗,卻聽寶之道:“你看!”
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只見剛剛那個墳頭竟然有點點熒光冒出來。莫非……
我回頭去看寶之,寶之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盯著那片熒光慢慢點頭:“剛剛那個女鬼應該也是為了這個來的!怪不得她深更半夜站在別人墳頭上!”
我急道:“那還等什麼?快上啊!采薇還等著咱們呢!”
寶之當先貓著腰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衝我擺手,示意我跟上去。
我們倆很快走到墳頭上,寶之對著那團熒光細細打量半晌,才肯定道:“不會錯,這就是冥芝發出的光。”
我們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取出一個短柄鐵鍬。這個鐵鍬是在老鄉那裡買到的,買的時候,木柄很長,我們為了方便攜帶,就將木柄鋸短了。
我抬手就要去挖,寶之卻伸手將我攔下來:“懂不懂規矩?上來就挖人家的墳?”
我無辜道:“挖墳掘墓的事我可是第一次干,哪裡比得上你經驗豐富?”
寶之聽出我在損他,“啪”的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我怒道:“你干嘛?變態!”
寶之笑著指指自己的“紅心”,冷笑道:“你踢我一腳,我沒你那麼變態,不為難你兄弟,你還敢跟我齜牙?”
我憤恨於他的記仇,卻深知此時不是算賬的時候:“好好好!快說挖墳有什麼規矩?要不要給他老人家舉行個儀式祭奠一下?”
寶之伸手從我口袋裡掏出煙和火機,在我眼前一晃:“事態緊急,一切從簡。學著點!”
寶之叼著煙點著,然後彎腰插在墳前,嘴裡開始碎碎念:“這位大爺……”
我從旁道:“這裡面的要是你大媽呢?”
寶之恨恨白了我一眼,又轉過頭:“這位……”他想了想,“老人家!哈哈,這位老人家。我們哥倆本來不好意思打擾您的清淨,可是沒辦法。他媳婦受了傷,需要取您一樣東西給她入藥。死後方知萬事空……是吧。您兩眼一閉,這所有東西都是身外之物,您也用不著了,不如就讓我們拿去救救急。我們哥倆一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寶之說完就在墳頭鞠了三個躬,轉身又對我道:“磕頭!”
磕頭?“你鞠躬,我磕頭?說好的有難同當呢?你還有沒有一點江湖道義?”
寶之恨道:“你到底磕不磕?是你媳婦還是我媳婦?禮多人不怪你懂不懂?這老人家在裡邊搞了一百多年的種植業,就培養了這麼一個玩意兒出來,讓你給人磕個頭怎麼了?不應該啊?”
我說不過他,不過最主要是他說的對,人家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被我一朝摘取,磕個頭算什麼?
我在墳前跪下,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大爺……”寶之看我一眼,我趕忙改口:“老人家——我們真的有急用,還望您行個方便!”
說完就又磕了三個頭。
寶之從旁笑道:“你小子看不出來啊!還挺虔誠!”
我不理他,學著他的樣子也點了一根煙插在墳邊,道:“老人家,我們今天出來的匆忙,沒有帶香燭,不過這可不比香燭差。在我們這個年代這叫香煙,老貴老貴了,知道您那個困難年代走出來的老一輩肯定沒見過,所以就給您多點一根嘗嘗鮮,您笑納!您笑納!”
我們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寶之就將鐵鍬遞給我,示意我開挖。
我點點頭,揮動手臂就向墳頭挖去。
這個墳年頭已經很久了,若不是墳頭的封土還在,根本不會有人看得出這是一座墳。
而且,我們帶來的那個短兵鐵鍬也十分不趁手,我挖了一會兒就累的大汗淋漓。
我抬頭看到寶之竟然悠閑地蹲在一旁,手裡夾著煙抽的有滋有味,不由氣從中來。我一把將鐵鍬扔過去,恨道:“你來挖!”
寶之道:“我要看場子你懂不懂?”
我冷笑道:“看什麼場子?你是黑社會啊?少他媽廢話,趕快動手!”
我一邊說一邊就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從煙盒裡掏出一根來點上,架著膀子風干身上的臭汗。
寶之沒有辦法,只好恨恨的將煙頭掐滅,拾起地上的鐵鍬走上前去。
我原以為我已經將高出地面的封土全部挖開,寶之只需要往下再挖一點就能見到棺材,然而,事實證明,我估算錯誤,而且,偏差很大。
我與寶之交替干活兒,直往下挖了將近兩米,可是還沒有看到棺材的影子。我擦著腦門上的臭汗,憤憤道:“你他媽是不是走眼了?錯把螢火蟲當冥芝?”
寶之怒道:“怎麼可能?你竟然懷疑我?咱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你竟然懷疑我的眼光?”
我滿頭黑線:“哥們兒,你腦子進水了吧?咱倆昨天晚上才見得第一次面!”我看寶之臉上稍有怔愣,竟然連反駁的話也不說,眼神也有一些縹緲,不敢看我著我,這分明是心虛的表現!
我怒道:“你還敢說你沒有走眼?你他媽心虛什麼?”
寶之哈哈一笑:“我心虛了麼?沒有吧!額,畢竟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干,經驗不足也是可以原諒的,對不對?”
我眼睛都要跳出來了:“第一次?那你還說的信誓旦旦?我還以為你真的有把握,原來是在忽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