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只是一場病

  失去孩子是一種很復雜的感覺,理也理不清,分也分不明。

我不是一個殘忍的人,平日裡就是連殺雞也不敢。

不屬於我的,終是留不住的,我也試過去爭取一些什麼?我去求林安嶸,讓她來救我娘,我和夏子淵去太妃那裡,又去太後哪裡,就是想去爭取一次,結果我最後還是一無所有,孤身一個。

我不爭,我也爭不起,原來也是一個錯。

門吱的又一聲開了,走進一個熟悉的人,淡藍的衣服襯得少年像是湛藍的天空一樣,干淨而又舒服。

我輕輕地一笑:“你來了。”

林安嶸皺皺眉頭:“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哭有什麼意義。”能讓所有的事再回到從前嗎?我已經很堅強地一步一步走過來,我不想我的回憶只有淚水和苦澀。

他輕輕地一嘆,然後拉了張破凳子坐在我的身邊,眉頭也沒有抬就說:“伸出手來。”

“御醫說了,小產。”我雲淡風輕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他不說話,執了我的手就給我把脈。

看他眉關越鎖越緊,我故作輕松地說:“這回神醫你也難住了吧,其實算了吧,真的,我還不夠資格來做一個娘,我拿什麼來養孩子,我能給他什麼?”什麼都不能啊,我只是一個宮女。

林安嶸的手從我的手腕滑下,緊緊地握住我冰涼的手說,抬起他溫暖的眸子輕聲說:“千月,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吧,沒有人知道的。”

“誰說我要哭了。”淚水卻是越流越多。

他也不安慰我,只是低頭聽著我淚落的聲音,只是用手一直一直抓緊了我冰涼的小手。

然後一塊手帕覆住了我的臉,我越發哭得傷心。

他開了很多藥放在桌子上,輕聲地說:“一天一包,連吃三天,還有這些天最好不要沾到水。”

“謝謝。”他走到門口,我輕聲地從喉裡擠出兩個沙啞的字。

他輕輕地笑,聲音像是風一樣的柔:“謝什麼,我也是御醫,不過帕子讓你的汗弄髒了,下次洗淨了再還給我。”

小產之後,沒有人再叫我去洗衣服,我便在竹居裡休養了起來,宮女送飯也不再難為我。

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林安嶸第二天又還過來,帶來了一些湯水,我還沒有謝他,他就說:“我只是過來要手帕的,你吃藥了沒有?”

“沒呢?”他就瞎說吧,一方手帕他還特地來要,還給我帶好喝的湯過來。

“救人救到底吧,我是御醫,我知道你不能沾水。”他從隨身帶來的藥箱裡翻出一個藥煲。

“我只是小產。”不必說得那麼嚴重,救人救到底。

他溫暖的眼睛一瞪我:“小產有什麼了不起的,別以為本御醫會給你煎藥,自己去找些柴回來。”

他找了幾塊磚頭堆成一個爐子,然後在我掃來的竹葉裡抓了一把往裡塞,再用火熠子點著了。

濃濃的煙冒了出來,他一邊扇著一邊咳。

我輕聲地說:“林安嶸,你真是一個好人。”

他回頭俊臉上含著薄霜:“你想得美,一句話想我給你煎藥,我只是想你身體快些好,然後洗了帕子還給我。”

低頭又差點想哭,我原來是一個很容易感動的人啊。

最苦澀的日子,有著溫暖的煙火升起,時間也流走得這麼快。

誰都會看得出來,他不是為了帕子而來,他是憐憫我。

我會好好地活著的,生命中的一些東西,終須有時終會有,我不想再悲傷什麼,不屬於我的我抓不住。

我想他也恨我的,他那天那麼的生氣,把床都打出了一個洞,那竹席子上面還沾著一些血跡,我那天看到的時候,心淡淡然的。

他恨我對他的孩子不放在心上,他恨我一心只有夏子淵,那麼,就讓他恨吧,原本就是一個錯,一個寫滿了傷感的錯誤。

林安嶸真的不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稱得上京城第一神醫,不僅有著出神入化的醫術,還有著一顆慈悲的心,當時的我怎麼就會認定他是林安嶸呢?活活的給騙得出了不少的醜。

生活像是風卷起的竹葉,撲騰了幾下又回復了以往的安靜。

身體好了很多,也許是進補得不錯,沒有血色的臉上居然又浮上了紅潤,倒不知道那三天林安嶸給我送來是什麼仙丹妙湯。

洗淨了帕子他卻一直沒有來取,我放在房裡便又到浣衣宮去。

誰知道我一進去,裡面人都驚訝地看著我,我輕聲地說:“我是來洗衣服的。”身體好了,但是身份還是不要忘了。

一個嬤嬤匆匆地跑過來,一臉驚惶地說:“雲小姐,這地方太髒,雲小姐請回吧。”

“我也是宮女啊?”應該還沒有從浣衣宮裡除名吧。

那嬤嬤還是驚慌地說:“雲小姐請回吧,以後再也不必到浣衣宮裡來。”

我張眼一望,並沒有看到以前那幾個凶惡的嬤嬤了,我想也許是悄然地處置了吧,宮女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到我還大聲地叫著:“千月,你來了。”

“千月,都說你病了,好多了嗎?”

病了,也是啊,生過了一場病,不想要記起的病。

宮裡把這事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只是病了一場,如今病好了而已。我朝她們笑笑,轉身悵然地出去。

秋風已經很涼很涼,十一月中的西北,會不會很美?十一月的西北是不是也和這裡一樣,風很大很大。

我無聊,我寂寞得縮在牆根下,看著紅杏的葉子一片片地落下,一天都不知道要做什麼,只能這樣來來回回在偏寂的地方走著。

高牆擋住了外面的天空,高牆將心也圍成了一個圈,這個圈裡只蹲著我一個人,我沒有資格一再地想起你,你的好與壞,終是你一個人的,我殘花敗柳什麼也不會去多想了。

他沒有再來找過我,沒有再讓人來煩過我。

我應該很高興的,我終於可以擺脫了他,可是我不敢多留在竹林裡一刻,盡管那裡有著夏子淵留給我的相思,但是那裡也失去了一個孩子,我也曾罵過自己,是真的保不住,還是自己不想保。

寂寞在我的心裡落下了根,生了芽,茁壯地生長著。我給自己一段時間,過了這一段時間,就要適應在這裡,就要認真地面對所有發生過的事,總是不可能逃避的,我還要在這裡生活很久,到直至我閉上眼睛永不再睜開的時候。

我也以為,我和他永遠都不會再見面的,畢竟各有各的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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