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太後薨了
是夜,一直堆積在夜空中的烏雲終於散去,皎潔的月光與星光斑駁,干淨純粹。
陸清淺褪去了白日裡的戒備,只著一件單薄的裡衣坐在院子走廊欄杆上,手裡還捧著一壺女兒紅。
她不知喝了多少,眼神略微有些迷離,淡淡的酒香縈繞在身旁,長發散落垂地,小腳丫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如璞玉一般精致。
寒雪和小馥走了過來。
寒雪將手中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皺著眉頭將酒壺從她手中奪走:“好端端的,怎麼喝起酒來了?這夜裡風大,你又喝了酒,就不怕著涼麼?”
她說著,就將酒壺塞到了小馥手裡。
“姐姐......”陸清淺瞧見她,裂開嘴傻笑著,“姐姐,我好開心。”
“咱們蕭家的罪名終於洗脫了,”她打了個嗝,“我也算是沒有......沒有辜負咱們......咱們爹娘們的期望......”
她呵呵地傻笑著,全然沒有了白日裡的沉著機智。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拿到了糖果而開心的孩子。
寒雪欣慰地點點頭,伸手摸著她的腦袋:“是啊,妹妹可真棒,若不是妹妹,咱們蕭家還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沉冤得雪呢。”
說罷,她便想將陸清淺扶進屋裡。
忽然間,身後多了一道氣息,她回頭一看,對上男子那雙黝黑的眸子。
她一愣,連忙行禮:“六殿下。”
陸清淺卻是閉著眼睛,苦笑著:“阿淵怎麼會來呢,他心裡可是還怪著我呢。若不是我,太後依舊是他敬愛的皇祖母,又怎會淪落到余生只能待在安國寺中?”
盡管在宮中時,北冥淵表現一如從前,可陸清淺又怎麼會察覺不到他是難過了呢?
她嘟嘟囔囔的,音量不高,但四下安靜無風,因而幾人還是能聽清楚。
寒雪和小馥下意識地看向北冥淵,後者眉頭緊鎖,卻是看不出喜怒。
“你們退下吧。”他說。
兩人對視一眼,應了一聲,便轉過身去。
“慢著。”兩人齊齊停下腳步,回頭疑惑地看著他,只聽聞他吩咐道,“去打盆熱水來。”
這渾身酒氣,臉上還有淚痕,只怕睡著也不會舒服。
“是,奴婢馬上去。”
*
翌日,安國寺內。
嬤嬤早早地就到太後的廂房門前敲門。按照安國寺的規矩,凡是在寺內留宿的,不論身份高貴低賤,都要在卯時到佛堂去禮佛。
“太後娘娘,該去佛堂了。”嬤嬤一邊敲著門,一邊喊道。
“......”屋內卻無一人回應。
嬤嬤終於察覺到了不對,猛地推開了門,還未踏進房門半步,就被眼前的一部給嚇得摔倒在地,一雙老眼瞪得就像是銅鈴一般大,面無血色——
只見她的面前,昔日雍容華貴的太後娘娘此刻竟懸在了半空中,脖子上掛著一條白綾,連接著房梁,繡花鞋上的流蘇隨著腳的搖晃而搖晃。
“娘.......娘娘薨了......”
太後薨了。
當陸清淺得知此消息時,她還處在自己睡在北冥淵懷中的驚喜和惆悵的復雜情緒中。
她怔怔地看著小馥,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方才所說的話:“你說太後薨了?”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床榻,床榻上早已經空無一人,北冥淵不知何時起了身,這會剛從屏風後走出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神色有些錯愕。
小馥點頭:“這個消息奴婢也是才知道的,太後娘娘只留下一封書信便上吊自縊了,奴婢還聽說,皇上聽見這個消息以後,便暈了過去,至今未醒。”
到底是被太後撫養長大,縱是有仇恨,也很難一下子就放下過去的親情。暈過去倒也不奇怪,只是天啟帝如今的身子是受不得刺激的,如今又......
陸清淺當即便擔心起來。
“備馬車,我要進宮!”
“是。”小馥急匆匆退了出去。
“我與你一起。”
陸清淺想要拒絕,可目光觸及到他那深不可測的眸子時,到了嘴邊的話不由自主地吞了回去,點點頭:“好。”
進宮的路上一路無言,氣氛壓抑地讓人幾近窒息。
自打上了馬車,北冥淵便靠坐在一側,撩開簾子看著外邊的景色,精致的五官染上了哀傷。
“我年幼時貪玩,時常與八弟偷溜出宮,有的時候,還會拉上皇祖母一起。皇祖母拗不過我們,只得跟我們一起出了宮。”
“我記得,皇祖母最是喜歡醉皇樓的燒雞,她說這是宮裡吃不到的味道。”
聲音緩慢低沉,一字一句的訴說卻是聽得人心頭一緊。
誠然,於陸清淺而言,太後乃是勢不兩立的仇人,可於北冥淵、北冥離他們而言,那是他們敬愛的皇祖母。
可是,因為她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模樣。
“你恨我嗎?”她小聲地問。
她甚至不敢去看北冥淵的眼睛。她怕,怕從他的眼裡看到恨意,看到嫌惡。
北冥淵輕笑,扭頭看向她,伸手拉住她的柔胰,稍稍一個用力,就將人拉進了懷裡:“我為何要恨你?”
“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皇祖母便依舊還是那個慈祥和藹的皇祖母,對嗎?”北冥淵打斷她的話。
她低下頭去,輕咬著下唇,卻是沉默。
忽然,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他:“即便不是你,也會是別人。發生過的事情並不是我們逃避、置之不理,便能夠改變事實。皇祖母說,人都要為自己所作的事情負責。這,也該是皇祖母該負責的,與你無關。我從未怪過你,也舍不得怪你。”
“我不過是難過,原來,我一直都未曾真正看清過人心。”
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明亮,又是那麼的真誠動人。
陸清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親了上去,那一直哽在心裡的石頭也終於隨之落下。
一吻畢,她退出他的懷抱,小手憐惜地摸著他緊鎖的眉頭,柔聲安慰著:“人心本就是世上最復雜的東西,誰又能真正看清呢?”
“你只需要知道,我會一直在便好。”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卻是說得北冥淵動容。他用力地將她抱在懷裡,嗅著專屬於她的芬芳,悶悶地“嗯”了一聲。
*
到了乾清殿,殿內殿外圍了不少人。
皇帝是在上早朝的時候聽聞這個消息的,聽完以後他便當著眾人的面暈了過去。
陸清淺一來,眾人很是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陸清淺目不斜視,三兩步就走到了龍床前,小馥和寒雪緊跟在身旁。
她把了把脈,脈像較之從前更加紊亂,再撩開衣袖一看,一條條黑色的如同長蟲一般的線交錯分布在手腕處,模樣甚是駭人。
“糟了,毒性就要侵入心髒了。”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北冥淵急忙追問:“那還能解嗎?需要我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