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師兄弟

   張開平也沒有想到,“父親什麼時候開始唱葷段子了?”他記憶中的父親可是那種剛直不阿很嚴肅的人,從來不允許自己做一點不得體的事情,想這樣的葷段子更是說都不會說。

   瞎子在荷花開門去給蘇晴通風報信的時候,就使了勁的衝李寡婦院子裡唱,他在門口跳起腳搖晃著腦袋吼了半天才往家走。

   這一幕讓蘇晴很是無語,這根本就是個老流氓嘛!事先蘇晴已經知道荷花家裡就她娘跟她兩個女人,這瞎子擺明了就是欺負人家孤女寡母。

   “你要不是張叔的爹。。。我非給你兩個大耳瓜子。。”蘇晴在心裡罵著。

   瞎子晃晃悠悠的走到院子外面,他一只獨眼看不清楚前面的幾人,不過他倒是看到了滿地的雜草全都消失了,他心裡有些疑狐。

   瞎子用手裡的棍子假裝在地上敲了敲,說:“這是哪來的大好人?居然把地上的雜草除了。”

   張開平原來懷中激動的心情在等待,當荷花來說唱歌的父親回來了時,他就有些懷疑,父親絕對不是那種會唱葷段子,欺負寡婦的人。

   當瞎子走的進了,張開平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這根本不是父親,雖然他與父親相隔差不多20年沒有見面,可父親的模樣,他還是清楚的,即便是過了20年也不可能變化的那麼徹底。

   面前的這人骨瘦如柴,臉上少了一只眼睛,頭上扎了個小辮子,手裡拿跟木棍,遠遠看起來像個道士,瞎子雖然今年才40來歲,可歲月的滄桑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刻下的卻像60多歲的老人,張開平的父親是那種虎背熊腰的人,就算是再餓也不可能餓成瞎子這副模樣。

   眼前這人雖然不是父親,卻給張開平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他可以確定自己應該不認識這樣一個瞎子。

   瞎子還在原地打轉,這門前的雜草,一到夏天就引無數的蚊蟲,他也是懶就一直沒打理,後來就越來越多,現在居然有人幫了他這麼大忙。瞎子覺得應該好好謝謝這幾人。

   張開平上前一步說:“請問,這家的張為國到哪去了?”

   瞎子原本做在地上滿臉笑嘻嘻,聽到這張開平的聲音突然就沉默了。仿佛在記憶中勾起了某些塵封的往事,他在找尋,這聲音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在聽到的一瞬間,瞎子的表情就定格了那一刻。

   瞎子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他丟掉手裡的木棍,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伸向了張開平的臉。

   張開平站在原地,並沒有阻止,瞎子將那只死魚眼湊近了細看,“是你,居然是你。”瞎子在心裡吶喊,“師哥,居然會是你。”

   若非瞎子的兩只眼睛已經無法流淚,只怕現在早已經濕了臉頰。

   瞎子在張開平的臉上細細摸著,他將那張恐怖的臉正對著張開平,瞎子在心裡吼:“看到這種臉了嗎?看清楚這張臉了嗎?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瞎子突然間好像記起了什麼,他一把丟掉張開平的腦袋,又坐回地上。

   “我不認識你嘛。”瞎子接著說:“我剛剛替閣下摸骨,發現閣下是大富大貴之命,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肯定出不了閣下這樣的人,敢問閣下是否從外地而來?”

   “我們的確是從外地來。”張開平說:“可這裡是我的家,五星村是我的家鄉。”

   張開平現在心裡跟急,他不知道父親到底去了哪裡,他問瞎子:“你可知道原本住在此處的張為國,現在在哪裡?”

   “在後山。”瞎子抬頭看著天說。

   “後來哪裡?”張開平追問。

   “墳裡。”瞎子很平淡的說。

   “你是說。。。。”張開平嘴唇有些發抖,他原地後退兩步,雙腳打著哆嗦。

   “死了。”瞎子直接說。

   張開平覺得全身如遭電擊,一瞬間就癱倒在地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身壯如牛的父親會這麼早就離世。

   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再像父親證明什麼,隨著他的離開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都一消而散。

   “後山。。”張開平仿佛記起了什麼,他用那張蠟白的嘴問瞎子:“是跟母親葬在一起嗎?”

   “是。”瞎子說:“你爹死前特意交代的。”

   張開平聽到瞎子的話,突然就放聲大哭。

   張開平跪在地上喊:“你不說死也不跟母親同穴嗎?你不是不承認我是你兒子嗎?為什麼臨死了又改變主意?為什麼?”

   張開平情願自己的父親還是從前那個自己認知的父親,這樣他的良心會好受很多。

   張開平從小就被他的父親叫雜種,因為他的母親當年是被虜上山的,跟他母親發生關系的土匪有好幾撥,後來張為國帶著這個女人投了誠,不久就生下了張開平,張為國剛開始對他的母親和兒子都很好,好像就那麼突然一天的時間,他的父親就變了,經常在外人面前叫他雜種,說這兒子不是自己的,還常常當著村裡人的面打張開平的母親。

   張開平就這樣在村裡人的嘲笑聲中漸漸生長,仇恨的種子被深深的埋在心裡,有好幾次兒子都勸母親一起逃跑,每次母親都哭著說:你爹這是為娘兩好。張開平一直不理解母親的話。

   直到他13歲那年,父親將他送到了很遠的一戶人家當學徒,他還記得那個冬天的夜晚,寒風刺骨,父親一路都在罵他說著絕情的話,張開平傷心極了,臨了父親還衝他吼:“雜種,以後別再回來。”

   原本張開平的心裡還對父親有一絲期待,直到幾年之後,他在師傅那裡得到消息,母親死了。

   在聽到這個母親去世的消息時,張開平所有的仇恨全都爆發了,他偷偷的跑回村子,聽到村裡人說母親是被父親打死的,父親還在村裡到處宣揚,就是死也不會和這個婊子埋一塊,張開平在母親的墳前發誓: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再見父親。

   這個誓言堅持到了今天,終於實現了。可張開平的心卻碎了。

   自從張開平走上從政之路,他懂的就越來越多,你漸漸開始明白一些道理,有時候他自己也會想,父親難到是因為他的身份才那樣做嗎?每當他這樣想時,母親的面容就會在他腦海中出現,看到母親的眼淚張開平就笑自己傻。

   “他沒留下什麼話嗎?”張開平近乎呆泄坐在地上問。

   瞎子似乎故意讓這個男人難受,他說:“留了,臨死前說:‘死前最後悔就是沒有兒子平兒在身邊’,他到臨時都念叨著兒子的名字。”

   其實瞎子沒有說完,當初張為國臨死前的確是說了這樣一句,原話是:“死前最後悔是平兒沒在身邊,現在他大概還在恨著我,還好有你。”張為國帶著一肚子的秘密進了棺材。

   瞎子轉身進屋裡摸出一個竹子做的旱煙,他坐在院子門口,有條不紊的往裡面裝煙絲,他神情肅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模樣,蘇晴現在再看瞎子覺得跟剛剛那個流氓完全是兩個人。

   瞎子點燃煙絲,對著咂了幾口,一陣煙霧升騰而起。

   “你爹說了,要是有天你回來了,要我給你講清楚。他不想在九泉之下還看到兒子恨他。”瞎子嘆著氣說。

   張開平坐在地上也翻出一根煙自己點上,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他在等瞎子的訴說。

   “你爹當年當過國民黨的營長,殺過鬼子。那是響當當的一條好漢。只是後來落了難,又上山做起了土匪,按他自己的說話,叫劫富濟貧。”瞎子說著敲了敲手裡的煙筒,又重新往裡面裝煙絲。

   “後來他們捉住一個日本女翻譯,也就是你娘。”瞎子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他要讓張開平消化一下,這的確是有點嚇人。

   張開平的確被瞎子的話嚇到了,他娘是日本人,這點連他都不知道。爹和娘也從來沒有說起過。

   蘇晴在一旁唔著嘴,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省長的母親居然是個日本人。蘇晴趕緊四周看了看,還好現在這裡只有自己張開平和瞎子,荷花拿了糖已經回去了。

   瞎子接著說:“你娘被虜上山後,第一個得到她身子的就是你父親,當時你父親可是這窩土匪的頭頭,後來你父親獨自霸占了你娘,這也惹得山寨裡其他兄弟不滿,你父親說,他是愛上了這個日本人。最後兩人雙雙從山裡逃了出來,並且去城裡投了誠,你父親當時是周圍點名要的通緝犯,除了投誠別無它路。

   張開平完全沒有想到父親還有一段如此浪漫的驚心動魄的故事。

   “由於你母親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所以並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你父親之後得到救贖,上面的人讓你父親帶隊滅了他原來的土匪窩,你父親被逼無奈只好又拿起了槍,他順利的滅掉了自家原來兄弟,只是這中間逃脫了一人,這也是造成你家今天這局面的原因。”瞎子說。

   “是誰?逃掉的誰?”張開平激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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