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暗夜來客

黑衣少年睡不著。

用過午膳之後,他便按照慣例去抄了一個時辰的佛經,小佛堂的佛經有齊楚字的,他能看懂。

除了第一次不知道佛經的用處胡亂抄了一通之外,以後他再抄都是分外認真的,盡管大部分都不太懂,但每一字每一句他都一邊抄一邊努力記下來。

抄的次數越多,越能發現抄佛經的妙用。

每次抄完,總覺得身心皆十分的舒暢,連帶著下午練劍都能練得更好一些。

不僅如此,他發現他近來心情也好了很多。

今日亦是如此,午膳後他抄了佛經,不但將上午有些亂的心緒撫平了下去,更是在對招之後對於劍法有了很多新的感悟,一整個下午他都在消化。

晚膳前原本由師傅帶領的個人小結,現在也變成了自發的個人小結,他花了小半個時辰來總結。

這事兒他做的很仔細,方方面面,何處進步,糾正了何種錯誤,還有何處不甚了解全都會記下來。

簡單來說,今日的收獲很不錯,比往常練習數日的效果還要好。

一切都很好。

是以他從教習的院子裡回自己小院的路上心血來潮,想著折一枝蓮花與她,以表感謝。

教習殿內四處可見湖景,有水之處,便有蓮花盛開,他特意將船劃到了湖深處,折了最漂亮的幾朵,拿一個白玉瓷瓶裝了。

想了想,又將自己的小結謄抄一份裝進信封。

他不知她的住處,只得向上次那般,找到之前曾幫他送過東西的侍女托她再幫一次忙。

萬事俱備,東西卻沒能送出去。

他倒不至於自以為是到以為人家非幫他不可,只是他想起那個侍女的神色,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折返回小院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對,干脆了招了只信鴿,想要捎封信給她。

問候的話寫了一大堆,又統統被他丟掉,百轉柔腸,最後都化成了四個字:明日再戰!

明日,既可見,又有所期。

他寫完了信,便心無旁騖,照舊在小院內自己做完了晚課,就按照慣例准備睡覺。

可眼睛閉了睜,睜了閉,如此反反復復許多次,他終於有些無奈的坐起身來。

他睡不著。

他還是放心不下。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侍女古怪的神情。

反正睡不著,他索性穿上外衫,拿了木劍准備到院子裡練會兒劍,剛剛推開門,卻見院子裡黑影一閃,一個人影飛速的往外跑。

“什麼人!”

黑衣少年怒斥一聲,提劍追了上去。

他速度快,那人絲毫不慢於他,且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他會怎麼跑,對方總能提前洞悉。

且對方對教習殿明顯的比他更加熟悉,追了沒多久,便快要看不到人影了,少年心念幾轉,想起上午同師傅過招時她所用的步伐。

他沒有學過,不知精髓和奧妙,但勝在記性不錯,記住了身法和步法。

眼見得人影要看不見了,他不再猶豫,追逐間步伐開始變化起來。

沒一會兒,本來要消失的人影再度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他於是放得更開了一些,兩人的距離轉瞬之間就被拉近。

前面的人隱在黑袍之中,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看得出來身量不高,同他差不多。

又跑了一會兒,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臂,少年果斷的伸出手去抓前面人的肩膀,剛伸到一半,旁邊忽地躥出來一只白狐,猛地落到他腳邊,少年一驚,立即停下。

便聽“噗通”一聲落水聲,再看時,人影已經不見了。

他朝水裡望了望,夜色太濃,什麼都看不見。

追不上了。

他低下頭,將躺在腳邊的白狐抱起來:“小東西,壞我的事。”

白狐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少年微微一愣,笑了。

他今日擔心師傅擔心的有些魔怔,竟然覺得這狐狸剛剛看他那一眼跟師傅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愣神間,白狐在他懷裡扭了扭,跳下去徑自跑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岸邊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出來,黑衣少年扭頭看了眼四周,跑出來的距離不算太遠,他循著來時的路走了。

在他離開之後不久,湖邊出現了一個瘦削的男子,白衣黑發,瘦得骨節分明的手指時不時抬起,撫摸著懷中的白狐。

……

本以為這一夜該徹底睡不著了,沒想到回了院子之後竟意外的沾枕頭就入了眠。

只不過睡得不太好,一夜夢境不斷,光怪陸離。

第二日黑衣青年起了個大早,剛剛推開小院的門,便聽得一聲聲呼喝,他轉過頭,看到一座座小院的盡頭,北各的少年正將長鞭甩得虎虎生威,看模樣已經練了有一會兒了。

察覺到他的目光,鞭鋒更厲了幾分。

黑衣少年收回目光,面色平靜的去了練武的院落。

這麼早,教習夫子是還沒來的,某個師傅更是不會來的。

他放下木劍,駕輕就熟的扎起了馬步。

練武先練身,不是單單只練劍就好。

一直到他結束了晨間的所有練習,早膳方才送到,師傅不在的時候,他還是會在院子裡吃的。

剛吃完,隔壁北各的少年忽地站起身來,衝到他面前,用十分蹩腳的齊楚話對他說:“你……我……打……哼!”

“……”

怕不是腦子有點病?

他沒理,直接去拿了木劍准備開始新一天的練習,剛剛拿到劍,余光瞥見一道鞭影落下來,他側身一讓,鞭子打在了地上,“啪”的一聲,聲音很大。

這人是來真的了。

黑衣少年舉劍相迎,同他直接戰作一處。

兩人的教習夫子對視一眼,各自退開了些。

來了兩個多月,雖一直在一個院子裡習武,但兩人從來沒有過交手,雖從來沒有過交手,但卻不曾停止過暗流湧動。

家國的仇恨,往往是跟個人無關的,又跟個別人是有關的。

齊楚世代抗擊韃子軍的將領後裔,和世代被抗擊的漠北皇族後裔,兩人注定不可能和諧相處。

木劍近戰更顯其靈活,長鞭則更善於遠攻。

兩人步伐轉動,攻守之間,一個想要拉近距離,另外一個則不斷往後退。

劍與長鞭飛快的來回碰撞,兩人都沒有保留,用了全力在拼。

黑衣少年其實有過擔心,因為他練習時用的是木劍,而北各那個小子用的是真鞭,武器殺傷力上有明顯的差距,他倒不怕受傷,就怕木劍被人給當場抽裂了,他沒了武器,到時候輸了對決就很丟人。

人丟給誰都不行,絕不能丟給北各的。

北各少年當然也明白二人武器上的差距,所以前面出招時一直盯著對方的武器發了狠的打,就想趕緊把木劍打爛了,然後再慢慢來收拾對方。

兩人心思各異,誰承想打了半天,木劍半點事都沒有。

甚至被鞭子抽了數十鞭,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北各少年鞭子越抽越急,臉色越來越差。

在實力差距並不太大的情況下,跟人比武,最重要的是把握節奏。

誰能穩下心來掌控節奏,誰才會是最終的勝者。

而這個節奏,並沒有快慢之說,指的是能夠保持的,穩定的,並且不會被對手輕易擾亂的節奏。

北各少年為了先發制人將對方武器摧毀,處於一個快節奏的狀態,若他能保持一直快的話也就還好,然他分明是為快而快,不停的在提升,連自己的節奏能沒能保持住。

加之後面目的沒有達成,心態略有崩壞,又出現體力不濟的情況,被黑衣少年找准機會一個反攻,帶著他忽快忽慢,很快的便呈現了頹勢。

黑衣少年當然不會留手,直接挑了他的長鞭,木劍一送,劍尖抵著他的喉嚨。

他垂眸看著他,輕輕吐出幾個字,用的是齊楚話:“手下敗將。”

就像他懂一點北各話一樣,北各少年也聽得懂少許的齊楚話,這一句明顯在他能聽懂的範圍之內,他瞪大了眼,劈裡啪啦一串串不雅之言跟放鞭炮似的往外蹦。

黑衣少年收了劍,面色默然的繼續練習去了。

如果不是不想給她惹事兒,他會直接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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