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小嬌少爺
午膳之後，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因著午間吃飽了飯，是以原本沒有午休習慣的公主竟然也感覺到了些許的困意。
教習殿並沒有專門准備她的起居室，回寢宮折騰一趟又嫌麻煩，她索性捧了本書進了涼亭。
看了沒一會兒便呵欠不止，她丟了書，隨手拉了個軟枕靠著就睡了過去。
不知是否是那頓飯的緣故，她恍惚夢到了從前。
那時她還未進聖宮，姬氏一族禁止內鬥，整個家族的氣氛都很好，人人相親，人人相愛。
沐聖節的時候街上會熱鬧幾天幾夜，她和幾個兄弟姊妹們便攜手出游，逛廟會，逛燈會，放煙火，吃零嘴，看雜耍，彈琴游湖，賞花賞月，所有沐聖節有的，全都要玩一遍。
玩到最後沒什麼好玩的了，幾個人甚至會從街頭溜達到街尾，再從街尾溜達到街頭，孩子心性，像是永遠不會累，也不會覺著無聊。
她那會兒還不這麼挑嘴，每每沐聖節之後肚子都撐的圓鼓鼓的，爹爹和娘親還總是拍拍她的肚皮笑話她。
這樣簡單快樂的時光過了好多年，直到後來族裡發生了那個詛咒。
一個對於姬氏來說幾乎等同於滅族的詛咒——死亡。
姬氏生來受天地庇佑，有凡人所沒有之力，司常人不能勝任之職，長生不老也是其中一個。
也不是姬氏族人就不會死，只不過普遍的壽命要比常人多許多。
正常情況下，除卻與另外的大陸的戰爭會死人以及主掌聖宮的陛下會偶有替換之外，姬氏族人活個上千年是沒有問題的。
但一切都突然被打破，姬氏突然出現了不足千歲，不涉戰爭就死的族人。
而她，親眼見證了那一幕。
那日她約了姊妹去茶樓喝茶聽戲，剛剛行過渡我橋，便有一人從天而降，直直的砸到她的面前。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那個平日裡和善和藹的族中長輩，臨死前一直死死的盯著她，滿眼都是怨毒。
她害怕的要命，轉身就想逃，那雙眼睛卻像是長了腳一般，竟然緊緊的跟上了她。
世間好像忽然只剩她一人，她拼命跑拼命跑，卻忽地被什麼東西絆到，直接摔倒在地。
她心中一驚，猛地醒了過來。
入目是隨風飄揚的白色紗幔，清涼的風吹進來，貼著皮膚，像是吹進了她心裡。
她發了會兒呆，開口問：“什麼時辰了？”
侍女立刻答道：“回殿下，未時三刻了。”
她坐起來，准備到湖邊走一走。
剛走了沒多遠，卻發現湖邊早已經有人了。
黑衣少年一個人提著劍，正往水面揮，隨著他的動作，湖面不停的被切開，合上，切開，再合上。
她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轉身去了另一方向。
午休時間是從未時初刻到未時四刻，她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未時七刻了。
少年們仍然由教習夫子監督著練習，昨天是陰天還好，今日頭頂烈日，不過三刻鐘，已經全都累的滿身大汗，痛苦不堪。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穿著一身輕薄的白裙，手裡捧著新摘的蓮花，干干淨淨，清清爽爽，行走間從容而優雅，跟他們完全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下意識的，少年們都在她走近自己的時候退得遠了些。
縱然再想親近於她，也不是在此刻。
她壓根沒留意到少年們的這些小細節，捧著蓮花進屋找了一個白玉瓷瓶，又拿剪子修修剪剪弄了半晌，這才將一瓶花弄好。
在聖宮的歲月漫長且無聊，給自己找事兒做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弄好了花，她將花瓶擺在身前的書案上，想了想，朝侍女吩咐了幾句。
侍女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將黑衣少年帶了回來。
她看著他遠遠的站在門口：“進來。”
少年忸怩了一下，說道：“不，不必了吧。雖然是師徒，但男女有別。”
她覺得好笑，男女有別，屁大點的孩子懂什麼男女有別。
“再不進來，以後不准來屋裡吃飯。”她道。
少年面色僵了僵，拖著步子慢慢挪了過去，離得近了，他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是蓮花的幽香。
“過來看看這個。”她將手裡的書卷遞給他。
他接過去，很順手的，把蓮花瓶也端走了。
“？”
他抿抿唇：“挺，挺好看的，借我看看。”
她起身，微微湊近他：“不是，你還記得你是個男子不是個小姑娘吧，不要仗著年紀小就為所欲為啊。”
男孩子家家的抱著花不撒手，這像什麼話。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他心頭一跳，他將蓮花舉在身前，猛地退後一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喜歡，怎麼了？”
這是打定主意要仗幼行凶了？
她退回去，坐到椅子上，沒再說蓮花的事。
“書裡的東西，晚膳之前把它吃透了。”她頓了頓，想到少年的情況，補充道：“吃透了才有晚膳吃。”
“是。”
他捧著書就要退出去。
“等等。”
“師傅還有什麼吩咐？”
她指了指他懷裡抱著的花瓶：“雖然喜歡，也沒必要練功都帶著，先放屋子裡，一會兒我讓人送到你房裡去。”
“……”
他只是忘了放來著。
他將花瓶重新放下，拿著書出去了。
上午才得了劍譜，還沒練出什麼東西來，下午就有新的內容要學，如此密集的學習方式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等翻開書卷之後，他就發現並非是他想的那樣，新的書卷，並非是新的內容，而是對上午那本劍譜的補充。
他自幼便練過怎麼用劍，今日也一直在練，只以為揮劍這種基本的動作早已掌握的爐火純青，然而看了新的書卷，方才發現他連揮劍這麼簡單的東西也沒能掌握好。
用何處發力，如何發力，身體各處在這個動作中該有的狀態，用力大小，出劍的速度，距離等等，這些都是從前他一直在練習，但卻又一直很模糊的概念。
往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然而身體是一個整體，哪怕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也需要各處的配合，使之發揮出最強的效果，這個時候如何調動身體各處去配合就顯得至關重要，而她給他的這本書卷裡對此進行了詳細的說明。
他照舊先通讀了一遍，而後第二遍的時候便拿起劍開始嘗試著練習。
初時自然會覺得別扭，然他也不著急，每一個動作都只求做好，不求做快，如此反反復復數十次，終於感受到了書裡所說的那種“融會貫通，齊身為一”的流暢感。
嘗到甜頭，他練習得更加起勁。
當然了，不可否認的是，除此之外，也有那麼一絲絲，一小絲絲，想讓她刮目相看的意思，他才不是一個沉迷於吃飯賞花的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