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陰陽怪氣
聖宮的時間過的很慢很慢，每一天都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一樣。
從開始授課的第一日起，教習殿裡就擺上了七盞蓮花燈，每一盞蓮花燈皆有十四片花瓣，七個少年各有一盞，待得十四片花瓣統統被點亮之時，便是他們離開之日。
一日過去，大部分人的花燈都還沒什麼動靜，但也有那麼一兩個，隱約可見熒熒之光。
黑衣少年看著自己面前暗淡無光的花燈，陷入了沉思。
結束了第一天最基本也最基礎的訓練之後，第二日一早，少年們便收到了新一天的任務。
黑衣少年拿著自己面前的劍譜，慢慢的翻著，翻到一半，公主殿下方才姍姍來遲。
今天的課業，是要經由公主指點的。
他照舊站在左邊第一個，便從他開始。
“看得如何了？”
他將劍譜攤開：“看了一半。”
她點點頭，也沒多問，囑咐道：“先看完，有不懂的地方記下來，一會兒來問我。”
“好。”
於是她便走向下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簡單的問上幾句，然後結束，黑衣少年沉默看著，等她結束跟最後一個人的交談，這才抿抿唇低頭繼續看劍譜。
說實在的，劍譜中他不懂的東西不算少，尤其越到後面幾乎成篇成篇的看不明白，看不懂還看，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但他謹記著她的話，硬是耐著性子將整本畫冊看完了。
不僅看完了，還重新看了第二遍，將不懂的地方著重挑出來看，一邊看，一邊配合著劍譜裡的圖聯系，如此第二遍看完時間用的比第一遍時間還要多，但效果卻明顯的更好。
前半本有好幾個問題，都在這個過程中被解開。
他有些欣喜的抬頭，發現她正俯身同北各那個少年講著什麼，他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北各的少年卻忽地抬起頭，挑釁似的朝他笑了笑。
“……”
他垂眸，第三次翻開劍譜。
一直翻到第五次，她才終於朝他走來。
“看完了嗎？”她問。
“嗯，也就看了五遍而已。”他語氣平淡，話卻有些陰陽怪氣。
本來就是七人一師，她同別人授課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但北各那個混小子，剛剛那是什麼鬼表情！
心裡莫名的堵得慌。
她點點頭，隨口道：“嗯，次數不重要，看得怎麼樣了，哪裡不懂？”
壓根就沒發現他的那些小九九。
他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先前做了什麼，感覺臉有些發燙。
好好的學武，他居然心有旁騖，如此容易被人影響，將來上了戰場被人抓住這一弱點，便只有認人宰割的份。
他飛速收斂心神，認認真真的將自己不懂之處問了出來，她解答了一部分，再後面的，她之說先留著。
然後又問了他一些問題，都是很基礎的東西，主要是考校他到底是真懂了還是錯誤的以為自己懂了。
少年發現，她問的問題全是他第一遍看完劍譜之後沒有懂得地方，如此精准的判斷，讓他有些肅然起敬。
讀完“萬卷書”，接下來就該行萬裡路。
少年們又一次被丟到了夫子手裡，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最基礎的東西。
黑衣少年揮了一上午的劍，整個人都累得有些魔怔了，甚至有一種自己揮了一個月劍的錯覺。
事實上不止今日，昨日扎馬步也是同樣的感覺。
學習本質上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當你真的潛下心來一點一點的把它磨透之後，收獲無疑也是巨大的。
他從未覺得時光如此漫長難熬，也從未如此盼望午膳的到來，而旁邊時不時傳來的痛苦的哀嚎聲表明了這絕對不是個例，他不是一個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時分，膳食都端來了，少年們卻遲遲沒有被批准落座。
經過了昨日，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紛紛有些絕望的看著涼亭的方向。
也有幾個聰明的，偷偷的，滿懷希冀的看了黑衣少年好幾眼。
“……”
想起她昨日剛剛睡醒時的模樣，他其實並不很想去，但實在也餓得有點受不住了。
剛要動，卻有人趕在了他之前，北各的那個少年離開人群，扭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抱著肚子上寬大的腰帶朝涼亭邁步而去。
黑衣少年捏了捏拳，雖然早已經說服了自己，但還是有些想打一架。
眾目睽睽之下，北各少年進了涼亭，須臾之後，躬身有些狼狽的退了出來。
公主今日並未睡著，她在涼亭之中處理公文，看得認真了些，也沒注意已經到了飯點，誰知看著看著便有人擅自闖了進來，她自是毫不客氣的直接將人攆了出去。
攆完了，又將值守的侍女罰了一頓，這才勉強消了氣。
涼亭隔少年們練武的地方不遠，她呵斥北各少年和侍女的聲音被聽了個清楚，雖然不知道具體說了什麼，但聽語氣大致也能猜到，於是當北各少年挪步回去的時候，毫不意外的收獲了一批嘲笑。
他有些羞惱的瞪了黑衣少年一眼，回到了自己本來的位置上。
黑衣少年目視前方，壓根沒理他。
等公主落了座，少年們才拿到筷子，終於可以開始用膳。
她今日的午膳依舊是七份，陌生的菜式，陌生的味道，讓人一點胃口都沒有，她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再抬眼時，便發現黑衣少年人已經站到了門口。
她昨日便特意交代了，讓人把他的筷子放回原處。
侍女吸取了先前的教訓，這回不敢瞎放人了。
她正要讓少年回去，少年卻道：“食物是無罪的，你反正不吃，我正好不夠吃，不如搭個伙。”
“我讓人給你端出去。”她道。
“不過同桌吃個飯罷了，你怕什麼？”他很是不解。
“？”
她怕？
她居然說她怕？
她會怕一個才幾歲的小孩兒？
“你話太多了，我怕吵。”她面無表情道。
“哦，那我不說話就是。”他道：“反正飯菜也挺好吃的，要不是為了哄你吃飯，我也顧不上說話。”
意思是還讓他費心咯。
她給氣笑了：“行，你今日要是能讓我吃下飯，往後我的飯菜皆分你一份又何妨。”
少年終於被放行，他端著盤子進了屋，非常自然的將她面前的飯菜往自己盤子裡端，只獨獨留了他的家鄉菜，而後將北各菜又一次放到了角落裡，這才埋頭專心致志的吃了起來。
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他說話，嗤笑一聲，頗有些挑釁的道：“哄啊，不是挺能哄嗎？”
他將口中的食物咽下，這才抬起頭：“我看你比較鐘意辣些的，新鮮的食物，今天准備的這幾道菜剛好符合這兩點，先別急著否認，嘗嘗看。”
她愣了愣：“你如何得知我的喜好？”
事實上，她剛剛來聖宮那會兒，曾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吃過一次辣，因為吃完之後滿頭是汗，是以自那之後她的吃食裡很少見到辣的東西。
清淡，清淡，再清淡。
她再也沒出過醜，也再沒好好吃過一次東西。
“昨天你只吃了辣的那些，不然就是看著比較新鮮的蔬菜。”少年道。
所以他下了學之後專門去了一趟膳房，憑借著肢體動作，艱難的溝通了今日份的菜式。
說完他便繼續吃飯，依舊沒有哄她。
須臾之後，面前的人拿起筷子，也慢慢的吃了起來。
少年嚼著嘴裡的菜，唇角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