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狼狽

  南珠坐在床上。

  從前像是海藻一樣漂亮的長卷發黯淡無光的垂在身後。

  她的眼睛和發一般無二。

  漆黑無光。

  靜靜的看著門口的南蹇明。

  “既然你不關心祖父祖母的墳,我就告訴你點你應該會關心的。”

  “你之所以能停止被人踐踏十個月,現在被我平安的帶出心理診療所,是我用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換的。”

  “南蹇明,游朝恨你恨到把明珠園燒了,把我們父親的骨灰揚塵了。你覺得,他會對那個孩子做什麼?”

  南蹇明眉頭微皺,斂眉沒說話。

  南蹇明不說,南珠說:“你想死嗎?”

  她坐在床上,聲音沙啞,疲倦不堪,“你不想死,不止是因為我還活著,是因為你本人,也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著,去樓上睡一覺,等晚上我帶你換個地方住。”

  南珠不說了。

  掀開被子重新把自己蒙住。

  隔著被子卻依舊聽見了南蹇明的聲音,“你那天來接我的時候,剛生完孩子嗎?”

  南珠把被子蒙緊,閉眼睡了。

  深夜時睜開眼掀被子。

  一眼看到床邊的南蹇明。

  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南珠和他對視幾秒,起身繞開他找出行李袋。

  去南蹇明房間打開衣櫃,找了兩件厚的羽絨服塞進行李袋。

  推著南蹇明出門。

  寒風蕭瑟不斷。

  南珠停下。

  把行李袋裡的羽絨服拉出來,轉身彎腰給南蹇明裹好。

  將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一圈圈的給他圍上。

  抬腳想去後面的時候,手腕被握住。

  南珠微怔。

  南蹇明扯過行李袋。

  把裡面還剩的一件男士羽絨服扯出來探身。

  南珠怔愣了好大會。

  接過自己穿上。

  把帽子拉到頂。

  想再去推的時候,手腕再次被拉住。

  南蹇明取下了南珠給他圍上的圍巾遞過來。

  南珠手指蜷了蜷,接過草草圍上,推著南蹇明去快捷賓館。

  翻出在醫院裡偷拿的江淮現金開了間房。

  把南蹇明推進去,和他解釋,“我和游朝談好的條件是帶你離開京市,本來該越快越好,但祖父和祖母的墳還沒遷,我現在不能走。”

  “在他的眼皮底下,我們不能過太好,不然我怕他反悔。”

  南珠仰頭把空調打開。

  溫度卻遲遲上不去。

  不弄了,轉身示意南蹇明伸手想幫他上床。

  南蹇明沒伸手,低頭擺弄身上裹著的羽絨服,“你後悔嗎?”

  南珠在床邊坐下,“後悔什麼?”

  “背叛我。”南蹇明掀開羽絨服,漏出腿。

  晃了晃膝蓋。

  小腿褲管空蕩。

  南蹇明笑笑,“斬斷了我的腿。”

  南珠沉默很久,“後悔了。”

  這個答案明顯出乎了南蹇明的預料。

  南珠沒理會,一直沒什麼光亮的眼睛裡冒出盈盈水光,“對不起,以後我們好好過吧。”

  南珠哽咽道:“相依為命,在一起有個家。”

  南蹇明唇角勾起一抹笑,譏諷道:“你撒謊。”

  “沒有。”南珠眼尾滑落一行淚,“我真的後悔了。”

  南蹇明唇角譏諷的笑停住,看著南珠的眼淚,眼眶驀地跟著濕潤了。

  在南珠伸手想幫他上床時,抬手拒絕,垂頭低聲說:“我自己來,不用你。”

  南蹇明把身上的羽絨服掀開,手臂撐著身子,挪到了床上。

  南珠起身幫他把外套脫了,去洗手間濕了毛巾,坐在床邊給他擦手擦臉。

  想走的時候手腕再次被握住。

  南蹇明緊盯著她:“你真的後悔了嗎?”

  南珠本恢復了死寂的眼底再次泛起水光,“我後悔了,我當初不該背叛你。”

  南蹇明嘴巴開合半響,抿唇很久松手。

  南珠去洗手間放水濕毛巾。

  幾秒後捧起水潑在自己臉上,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喃喃:“騙子。”

  南珠撒謊了。

  其實她不後悔。

  哪怕游朝對南蹇明的恨意遠比她想像中要濃郁的多。

  她後來又付出了太多太多才把南蹇明撈出來。

  南珠也不後悔。

  在從劉海嘴裡知道南蹇明是個什麼樣的人開始。

  南珠就想把南蹇明的腿打斷,讓他再不能出去這麼沒有底線的害人。

  被狠狠偏愛長大的人很幸福,有健全的人格,自信不怯懦。

  但也有一個弊端。

  她遠比尋常人要更在乎‘愛’這個東西。

  從前擁有過。

  全部失去,會無法接受。

  她在知道真實的南蹇明陰毒到極點後。

  第一反應是害怕。

  怕南蹇明再這麼無所不為。

  有天會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如果是那樣的話。

  還不如斷了腿,就這麼生活在她身邊。

  最起碼,是活著的。

  可是要和南蹇明說後悔,說道歉,對他說你原諒我吧。

  因為未來很漫長。

  一味的糾纏口頭上的勝負,只會讓拋不下南蹇明的她過得更累。

  南珠需要他好好的,安靜的和她一起活在這個世上。

  所以就得撒謊。

  說後悔了,不該背叛。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南珠抓握住冰涼案台的手一寸寸的收緊,低聲喃喃:“好累啊。”

  南珠很累。

  不知道為什麼。

  細算算,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

  還在醫院裡住了五天。

  有江淮找的護工在。

  算得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可就是累。

  悶悶的。

  心口像是壓著一塊說不清楚的石頭。

  累到她沒半點精神和南蹇明掰扯是非對錯。

  只想怎麼簡單怎麼省事怎麼來。

  哪怕是撒謊。

  也是如此。

  南珠抬手把鏡子裡濕漉漉的自己抹去不再看。

  出去把羽絨服蓋在南蹇明的被子上。

  躺上標間的另外一張床上後。

  南蹇明的手從被窩裡伸出,懸在兩張床中間。

  南珠定定的看著他少了三根手指的手掌。

  手覆上,和他相握,閉眼睡了。

  隔天早上推著南蹇明進洗手間後房門被敲響。

  南珠從貓眼裡看見江淮怔了下。

  低低的嘆了口氣,開門。

  江淮抬手,“早餐。”

  南珠把他放進來。

  江淮環視了眼狹小的房間,低頭擺飯,“你為什麼半夜帶南哥離開。”

  南珠半夜帶南蹇明離開。

  是怕南蹇明和她過得好,游朝看著心裡過不去,繼而出爾反爾,或者是出手報復幫他們的江淮。

  但這件事說起來就太長了,南珠也不想說。

  隨口道:“我們現在的關系不合適我帶著他住在你那。”

  江淮開口想說話。

  洗手間傳來砰的一聲響動。

  南珠轉身就朝洗手間跑。

  不過剛擰開門。

  裡面的南蹇明吼出聲:“關門!”

  南珠頓了幾秒,把門關上了。

  南蹇明的呼吸粗重到隔著門板依舊傳了出來。

  他低低的呼了口氣,壓下狼狽,“我剛才聽見江淮的聲音了,你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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