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整飭遼東(下)
這時從屏風後又走出一個烏桓漢子,與那些跳舞的少女嘀咕了幾句,傳到我的耳裡卻全然聽不懂,料是烏桓的民族語言。只見漢子說完後又走了回去,八名少女中走出一人,明眸皓齒,生得很是靈動,對著我盈盈一笑,用漢話道:“大人,我們幾個姐妹在為您獻上一曲,是新編的詞,唱家鄉的,為大人助興。”
嗵嗵……咕隆——咚!幾聲帶著金屬撞擊般的鼓聲響起,悠揚的蘆笙、月琴和胡琴緩緩奏出,大廳中八個絕色艷麗的烏桓姑娘,銀飾叮當皓腕高舒;錯腳兒隨拍起伏舞出。雖然只有八個人,舞步隊形不時變幻,時而如風送蘆花,時而猶靈蛇弄珠,妖燒姿態不可勝言。傅恆看得眼花鐐亂間,一位黑衣勁裝的女子打屏風後款步舞出,歌女們眾星拱月般圍著她旋舞翩翩起伏,那女子擺著修長的身子揚聲唱道:忽蘭貝爾……啊,草原遼闊——藍天碧海啊……滔滔逝波!
草悠悠,雲飄飄,風舞起浪,牛哞哞,羊咩咩,起伏迭蕩……
這新出來的女子嗓子極好,唱的婉轉悠揚,聽得我如痴如醉。腦中不由浮現出了草原的景像,只可惜卻仍是一片模糊,無論是在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未踏足過草原一步,僅僅對關外的千裡草原神往起來。那女子仍在唱著:小溪汩汩,百回千折;清塘潦水,圍坐篝火;獐狍麝鹿結隊過山坡——草壩上的羊群像白雲流移,美麗的草原……你是永不凋謝的花朵!
啊忽蘭貝爾……草原啊……
最末一句清音長曳直可裂石穿雲,余音裊裊猶自寒魄動心,歌歇舞收,人們還浸沉在神思悵惆中。
“好!”我率先鼓起掌來,眾人也仿佛才回過味來,跟著叫好。我笑著對那女子道:“姑娘,你唱得真好,如行雲流水般,草原真的有那麼美麼?——對了,取二十貫錢來,打賞下去。”
那女子帶著八名舞女看起來正要謝賞離去,異變突生,倏然間直起身來,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把寒芒凜人的短刀,周圍八個女子護定了,中間黑衣女子身影飄忽如魑似魅,竟是朝我直撲過來,口中高叫:“草原比我唱的美!——你為什麼要去蹂躪她?!”
這一突變起倉促,幾乎是只在瞬間,就有九把短刀從四面八方同時攻向我,縱是我生得三頭六臂也難以全數抵擋。當下雙臂一震,將面前的案幾像裝了彈簧般的飛起,朝那中間的女子直砸過去,九名女子不由身形一頓,躲過了案幾。這一頓之間,卻給了我等可趁之機,張頜幾個兔起狐落,連連出手便將六名舞女逼退,那邊許攸雖是武功稍弱,卻也伸手擋住了另兩名舞女。
一瞬間,九名女子只剩下最後出場的那名黑衣女子仍在執著的向我撲來,我微眯雙眼,在那黑衣女子出手的一剎那,身子一側,讓出半個身子,躲過黑衣女子一擊。黑衣女子一擊落空收勢不住,向前踉蹌了一步,見我劈手攻來。一聲嬌叱,短刀脫手而出,朝我面門射來。我在戰場廝殺中早練得一身機警,感到氣流不對,又是低頭一縮,短刀蹭著頭皮飛過,擊在牆壁上,竟是穿牆而過,好恐怖的一擊。
黑衣女子兩擊均未得手,便向抽身而退。我豈會給她那個機會,龍極功爆出,強烈的氣勁迫得那女子身形一滯,便落入我的雙手。黑衣女子奮力相爭,卻豈能掙脫本就以內功見長的我的控制。掙扎之間,從那女子身上傳來一股幽香,勾得我不禁心神蕩漾,暗暗吃驚,好厲害的女子,武功較之我的小妹諸葛鳳還高上一籌,幾乎可達地榜。
我擒住了黑衣女子,張頜那邊戰鬥也進入了尾聲,張府的家丁配合張頜許攸兩人將那八名女子和這烏桓戲班的樂師捆得嚴嚴實實,押在我的面前。
張頜憤憤地哼了一聲,怒視張世靜,喝道:“張家主!請給我個解釋!”那張世靜原本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傻了,愣愣的呆在那裡,如今被這張頜一喝,倒給弄醒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我不知磕了多少個響頭,嘴裡不斷的說道:“二公子……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呀,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呀……”
我點了黑衣女子的穴道,交給許攸,也讓他給看緊了,轉頭對冷汗淋淋的張世靜道:“你起來吧,你張家雖然犯惡不斷,但量你也沒這個膽子派人來行刺我,這歌舞安排得不錯,挺好聽的,就算將功折罪吧。”
張世靜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卻早已汗透重衣,站在一旁兀自夢游似的發呆。我從身邊張家的小廝手中拿過條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又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這就來問問來自草原上的客人吧。“這伙刺客除了九名女子外,還有八名男子,除了一個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外,其余的都是二十余歲的小伙,每個人都是倔強不屈,被張府的家丁按跪在地上,但卻都是掙扎著又站起來,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我。
那八名姑娘倒還好,只是捆在那裡,可方才打鬥之中衣衫多有破損,露出一塊塊雪白的肌膚,引得眾張府家丁直流口水。我皺皺眉頭道:“這成什麼樣子?都松了綁!”
“孔明……”張頜叫了出來。我揮揮手道:“雋義,不礙的,方才事起突然他們都沒奈我何,如今他們還能耍出什麼花樣?”待張府家丁給他們松了綁後,張府的家丁又要把那些人按倒在地跪下去,那幾個小伙相視一眼,倒沒再起身。
我看向黑衣女子,問道:“你應該能將漢話吧?叫什麼名字?”
“赫塔;穆香。”
我看向黑衣女子,問道:“你應該能將漢話吧?叫什麼名字?”
“赫塔,穆香。”
“赫塔?”我皺起了眉頭,“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烏桓的老單於丘力居便姓赫塔,現在的單於蹋頓也姓赫塔,你是蹋頓的女兒?”
穆香極其輕蔑的看了我一眼,高傲的道:“蹋頓是我的叔父,我是鵬克單於前妻的女兒。““哦?鵬克也是草原英雄,只聽聞他與蹋頓因一個女人反目身死,沒想到他還有個女兒呀……你的父親為蹋頓所殺,你的仇人該是蹋頓才對,何以找到了我的頭上?”我若有所思地道,“呵呵,我知道了,國仇自是比家恨重要的多了,對嗎?”
穆香只是怒視著我,顯然我說中了她的痛處。我嘆道:“不錯,四十天前是我下令讓於禁帶兵衝殺草原的,但只為了逼迫你們的大王蹋頓投降而已,若說蹂躪草原,未免有些太過了吧?若真說燒殺搶掠,恐怕我們大唐的能力還遠遠比不上你們烏桓。““你……”穆香怒極,但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我走到穆香身前,逼視她道:“我到樂浪郡僅僅一天,你們就准備了如此周密的刺殺,萬萬不是你們一個小小的戲班子能夠做到的,你且告訴我,你們背後的主謀是誰?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穆香咬著嘴唇,將臉瞥向一邊,沒有說話,顯然是不准備合作。但旁邊卻有人高叫道:“是孟璇夫人叫我們做的!”
“你閉嘴!不要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穆香聽了,像受到了什麼刺激般,尖叫了起來。那名道出主謀的少女卻流下淚水道:“小姐,當初老爺就是被那個女人害死的,如今又來害您,她害得我們烏桓還不夠嗎?若非是她當初挑撥老爺和蹋頓大王的關系,我們烏桓豈會有今天的下場?”
“夠了!不要說了!”穆香掩面痛哭起來。我心中已經恍然,原來是那個當年讓蹋頓和鵬克爭風吃醋的女人,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呀……想著,我對張府的家丁道:“把他們放了吧。”
“二公子!這……”幾乎所有人都在為我這個決定詫異。我又揮揮手道:“放他們走,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不一會兒,這十幾名烏桓男女便走得干干淨淨。我轉首對臉色尚且發白的張世靜道:“張世靜,烏桓人的問題處理完了,現在也該說說你的事情了,該說什麼事,你還是自己先坦白吧。”
“啊!?二公子?”張世靜被我突然的問話打懵了,先是支吾了一陣,之後似是下定了決心,一口咬定道:“二公子,小的不明白您問得是什麼?小的除了一門心思侍奉二公子外,再沒有什麼好坦白的了。”
“哦?是嗎?你兄長張世平的家書已經到了吧,你先讀讀看,還是那句話,今天是第二天,兩天之後給我答復。”我強壓著心中的不滿,和張頜許攸兩人離開了張府。
回了太守府,我先是吩咐了一名親兵,讓他回北平將閻柔喚來,他對烏桓方面的事情了解比較多,應該會知道那個叫孟璇的女人。
三人在府中各自想著心事,品茶對酌良久,許攸打破了沉靜,開口問道:“二公子,這兩天想了想,你親自趕來遼東,恐怕不光是為了我與雋義的和解。究竟出了什麼事?”張頜也是一臉好奇的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道:“你們應該知道幾個月前的那件貪污撫恤金的案子吧?那案子是由我負責,當時我雖是只嚴懲了幾個要犯,並未大肆牽連,但我仔細思量,一個姜家還是做不到在青州手眼通天的,於是我便叫沮授牽頭細細查訪,終於發現一向不聲不響的張家,才是幕後黑手,這張家近來生意做大了,愈發不把小官小吏放在眼中,更是對軍方的將領大加賄賂,實在是令人不放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