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脆撞擊聲
這些天在家都能聽到他早出晚歸，開關防盜門的聲音。但這樣忙碌的狀態，他依然以“我帶了夜宵，一個人吃不掉”的理由，頻頻邀請她過去進餐。
高芊欣然前往。從他零星的言語間，知道一場全國性的經濟危機正在蔓延。
經濟危機啊……真是個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契機。
陽光明媚的午後，高芊閑散地半躺在露天花園，手裡的小匙輕輕攪過花式咖啡，耳朵裡掛著白色耳機，“聽說最近局勢很緊張，‘啟航’受到影響了嗎？”
“托你洪福，情況還好，損失算不得慘重。”上官柘顯然也忙得夠嗆，電話裡一直傳來劈裡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不過能接到她的電話，還是讓他心情不錯，“你以前從不關心這些的，這次是怎麼了？”
“偶然得知這個消息……”高芊把耳機往裡按了按，輕笑一聲，“我就是想問問，這些年來我們安插在‘雲夜’裡的人手，都發展得如何了？”
“原來是這個。”上官柘也被她悠閑的語氣感染，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最早進去的那一批人，已經有幾個混到了公司高管的位置……怎麼，你想趁這次，直接給他一個狠狠的打擊？”
“狠打倒是不行。以暮雲沉在商場上的謹慎程度，一定會第一時間將人揪出來開除。”高芊把瓷匙擱在杯墊上，發出“叮”的清脆撞擊聲，“到時候沒給對方造成致命傷害，反而丟了得力旗子，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上官柘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認真考慮了幾秒，點點頭，“這點我倒是沒想到，疏忽了。那依你的看法，該如何行動？”
“還能如何？小打小鬧唄。”高芊泰然自若地握住咖啡杯子抿了一口，笑得胸有成竹，“若是幾個高管一起動作，足以混淆視聽了。”
“所以？”上官柘似乎很樂意看到她性格堅定起來的模樣，連語氣都透著溫柔。
“所以，按照我們之前商定好的計劃，盡快動手。”高芊琥珀色的眸子透出寒光，纖手在空中微一虛握，“我要讓‘雲夜’帝國，一點一點的，蠶食鯨吞。”
上官柘聽著話筒裡傳來她揮灑自如的聲音，心裡說不出的熨帖。
她這副自信的模樣，比起當年彷徨無依的脆弱，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站起身來眺望林立的高樓，倚住欄杆，幾乎虔誠地應下她的話，“遵命，我的女王。”
掛了電話，高芊把手機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閉上眼睛正打算再享受一會兒和煦的陽光，不巧卻有人再一次打了進來。
真有幾分擾人清夢的味道。
高芊漂亮的眉頭輕輕皺起，闔上的長睫掀開，隨意瞥了一眼顯示屏上的號碼。
只一眼，她無所謂的神情就盡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鄭重其事。塗著紅色蔻丹的手在接聽鍵上一滑，將手機舉到耳邊，“爸？”
高父的聲音是一向的沉穩冷淡，沒有什麼特殊感情，“你回國了？”
“我……”高芊面露難色，有些難以應對。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是她最尊敬也最懼怕的人。即使後來家裡發生了“那件事”，這種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也沒有辦法更改。
“既然回國了，就回家看看吧。”高父沒有給她多說的機會，直接下了命令，“晚上一起吃晚飯。”
說完竟是直接收了線。
高芊聽著話筒裡傳來嘟嘟的忙音，愣了一下神。好半天才對著已經無人的話筒輕聲回答，“好吧。”
下午四點，高芊特意換了件更加得體的衣服，自己開車到高家宅子。
站在門口的時候，她仍是平息了一下略微緊張的心跳，才禮貌地敲了三下門。
白色的歐式別墅門很快被打開，家裡的老佣人嚴媽一臉驚喜，“小姐，你回來了！”
只是在這一聲之後，嚴媽的面色變得有點尷尬，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高芊有點奇怪，但還是勾起一個溫柔的笑來，往裡面走去，“這麼多年不見了，嚴媽很想我吧？”
“想念小姐那是自然的，小姐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嚴媽語氣裡的疼愛不假，但也摻進了糾結，“但是今天……”
“今天怎麼了？”
高芊邁上廳前的九級台階，視線往客廳裡一鋪開，立刻就明白嚴媽為什麼支支吾吾了。
客廳裡那張熟悉的皮質沙發上，竟然坐著滿面溫和的父親，以及笑意盈然的高梓墨！
高芊立時怔在原地，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聽到進門的聲音，兩人皆回過頭來。父親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反觀高梓墨，則一臉得逞的笑意，甚至還對她做了個鬼臉。
高芊再也忍受不了，快步走到她面前，抬起一只手，直直地指向門外，“出去！”
這是她的底線。
以前高梓墨如何挑釁她，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但現在，她竟然入侵她的家？
這個曾經見證她父母恩愛的地方，怎麼可以被這個最不應該的人隨便闖入？
高芊不顧高梓墨裝出來的可憐兮兮的眼神，大力推搡了她一把，“這是我家，請你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出去！”
高梓墨柔弱的身子順勢往高父那邊一倒，委屈極了，“爸，你看她……”
一聽到這個稱呼，高芊更是幾欲發狂，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用力一拖，“爸是你能隨便叫的？出去！”
手上突然一痛，指尖被男人的力道狠狠掰開。
“高芊！”高父嚴厲的聲音透過耳膜傳進來，音量之大幾乎振聾發聵，“有你這麼對妹妹的嗎？”
這樣一句話仿佛利劍，讓高芊的手瞬間失了力氣。
妹妹？
父親竟然親口在她面前說，這是她的妹妹？
高芊用了好長的時間，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出來。她站得筆直，和父親平視著，一字一頓，“我母親一生只得我一個女兒，我沒有妹妹。”
高梓墨。她同父異母的私生女妹妹。
關於這個身份，她現在不承認，以後也不會承認。
所以即便之前在醫院裡和她有過相遇，她也只當對方是暮雲沉的表妹，並無其他。
高芊倔強地瞪大眼睛，和父親對視，絲毫沒有讓步的趨勢。
高父嘆了口氣，態度軟下來些許，但仍沒有妥協的跡像，“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梓墨她是我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的身份，不需要你來認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給了高梓墨名分，卻將高芊的心毫不留情地推進深淵。
若是母親還在世的話，聽到這樣父親以這樣堅定的語氣去保護另一個女人所生的女兒，怕是會淚濕衣襟吧？
第一次，高芊為母親的離世慶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