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滋味如何,不需要的一劍

   森冷銀芒落下,桌子被一劍砍成兩半,嘩啦聲中菜肴四散,柳夢筠等人被滾燙湯汁濺到,抬頭驟見明晃晃的刀劍,都花容失色,尖叫出聲。

   蕭燁等人拂身退開,紀少亭面色微白伸手去拉安夙卻拉了個空,早在殺氣現時千菩提便攬著少女腰肢一個閃身已離開桌邊一丈多遠。

   安夙回頭再看,舫上已多了十幾名黑衣人。

   蕭燁蕭衍,邵鋒秦昊天等人已與黑衣人戰在一起。珍珠青璇等人本在她身後不遠處,幾人想過來,卻被黑衣人所阻,恍眼間雅蓉也手中多出一柄短劍,將流蘇三人護在身後。

   不小心中了一劍的蕭澈,蘇長睿與紀少亭也被牧白護去一邊。阮藍兒被秦昊天護著,柳夢筠也被紅蘿及時伸手拉開。反是像塊石頭的阮蔚兒,因未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有人及時去拉她,以致被嚇得摔倒在地。

   眼看黑衣人一刀就要砍在她身上,安夙手臂一揮,長鞭如靈蛇般卷住刀身用力一扯刀鋒雖被扯偏,可她的鞭子也被震斷成幾截,未使內力虎口都被震麻身子也一個踉蹌倒退兩步。

   千菩提揮掌震退黑衣人,忙伸手扶住她,與之同時身形一閃將被早嚇到呆傻連動也不會動的阮蔚兒拉過來塞去了旁邊的方案下。

   再看向安夙千菩提臉色微沉:“你這女人怎麼回事,三腳貓的功夫還敢不要命的衝去虎口救人,你若受傷了死了我怎麼辦?給我乖乖呆在這裡,這些人不是你能對付的。”

   什麼叫他怎麼辦?

   她死與不死,傷與不傷與他何干?

   安夙握著斷鞭看著男人轉身的身影,總覺得男人話裡還有深意,一時間卻猜不透,退後幾步拽著一截薄紗蹲在了舫壁,舫中裂帛橫飛早已一片狼藉,濃濃殺氣迷漫,伴著股血腥味,也在少女鳳眸之中映出一片刀光劍影。

   這畫舫造的極大,可到底空間有限,不利於眾人施展,而這些黑衣人武功路數極為詭異,身手干淨利落,刀刀殺著且進退間配合有度,比之絕煞閣那些殺手強了十余倍不止。

   尤其,普通殺手很難有這麼高的契合度。

   難道是,死士?

   牧白護著已中了一劍的蕭澈和那幾個不會武的少年,出手之間留有余地並未下殺著。雅蓉護著幾人躲避,應對的極為吃力,好在黑衣人大部分都集中對付幾個男人,時不時還有牧白的長綾幫忙,一時間倒無性命之憂。

   蕭燁應對有余,且有邵鋒護在身邊自不會有什麼危險。千菩提更不用提,再出手已有好幾個黑衣人死在他掌下。

   反倒是那秦昊天,竟也干掉兩個黑衣人,出手凌厲狠辣,武功比之邵鋒也半點不差,如她先前所猜測,這人絕非什麼簡單的阮家世交,若是絕不會對阮蔚兒視而不見,連見其被殺也不出手相救。

   那也絕非什麼世家大族的子弟會有的身手,仔細觀他身手尤能找到一兩分殺手的影子。

   出手剎那唯一目的——殺人!

   他的劍應該染過不少人的血,別問她為什麼能看出來,殺氣,從屍山血海裡爬起的人天生對殺氣敏感。而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人,絕不會比眼前任何一雙手少。許是殺了太多人,那殺伐之氣早已入骨。

   她又怎會不熟悉?

   就在安夙打量著場中戰鬥時,旁邊也有一雙眼偷偷的抬起打量她,只是那人眼光才落在安夙身上,安夙已本能側頭,卻對上一雙驚如小鹿的眼。

   阮蔚兒小臉血色全無,眼包淚水滿是惶恐驚懼,似乎想扯唇對她笑,只是那弧度幾次都沒扯出來,笑也不成形。

   安夙很快撇開頭,阮蔚兒一動不敢動,剛垂頭頂部又是陣嘩啦聲響,那方案被劍氣劈碎,阮蔚兒流著眼淚咬唇從零碎木屑中爬了出來。恰與另頭被逼退過來的柳夢筠撞在一起。

   兩人背對背相撞,皆以為撞到殺手,紛紛驚叫著抱頭亂竄。

   阮蔚兒竟不分方向竄向了打鬥圈中,踩到碎瓷片向旁栽倒,而就在此時已有黑衣人又朝她揮劍砍過去,安夙疾步上前剛伸手拉住她,就在此時她腳下突的一拌,晃眼間有紫光飛過,用力將阮蔚兒一拉一甩推回安全地帶。

   長裙遮掩下安夙腳步不動聲色幾個輕移緩解了大半力道,與之同時右手在空中一抓,借著上方垂下的薄紗,身子借力在空中一蕩躲過那致命一劍。

   可那薄紗也被劍氣掃中哧溜一聲斷裂。她鞭子已毀手中沒有武器,也再沒有東西可作支點,想再退除非使用本身武功。可蕭燁在此,一旦她動用武功,必逃不過他視線。

   電光火石之間,安夙生生將內力壓回。隨著薄紗徹底斷掉,她身體不穩一個側斜撞進打鬥圈,也撞進那人的懷裡。

   腰只被只大掌扶住。

   眼前卻是,明晃晃的劍鋒。

   迎面而來。

   就在安夙眼中,刺入她胸口。

   她甚至,清楚聽到那劍尖刺入肉裡的聲音。

   “大姐……”

   血,瞬間將白色衣裙染紅,少女精致絕美的臉龐剎那慘白一片,身後男子微微一怔,聽著旁邊少年傳來的凄惶喊叫,將女子往身後一帶,側身上前一腳飛踢在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倒飛出畫舫,長劍也從女子身體強行拔離,鮮血瞬間噴湧,星星點點如霧濺在男子臉上,看著臂彎中女子胸前開出的大片血花和那蒼白的面容,蕭燁薄唇微抿,出手連點女子幾處大穴,看著流血漸止,眸中難掩那絲震驚。

   “紀華裳,你怎麼樣?”

   “……”怎麼樣?替仇人的擋劍的滋味還能怎麼樣?

   安夙不語,看著眼前男人垂下的那張臉,驀然想起當初他為自己擋的那劍亦是正中胸口差點殞命,養了半個月的傷,還未好利索便又跟著她上陣殺敵。

   就是那根本不需要的一劍。

   她開始信任他。

   如今情形倒轉,她居然又為他擋了這根本不需要的一劍?

   只不知她生受下這一劍,又會不會在這個狠心絕情的男人那裡,換回哪怕絲毫的價值?

   千菩提回頭,正見女子中劍的一幕,臉色瞬間陰沉,五指一探,躺在地上的長劍飛入男子手中,袖袍舞動間凜冽劍氣化虹,眨眼已將眼前三名黑衣人盡數攆殺,連畫舫紅木吊頂與四周木壁都被那劍氣震破掀飛的四分五裂。

   舫中血腥殺伐的一幕就那樣赤(和諧)裸(和諧)裸的暴露在陽光下。而此時僅剩的最後兩名黑衣人也被邵鋒與秦昊天兩人解決。

   “王爺,您沒事吧,紀華裳她怎麼樣了……”邵鋒收劍上前。

   蕭燁搖了搖頭:“雖止住流血,可傷口離心脈很近必須趕緊救治,現在也不宜移動,邵鋒你即刻進宮帶太醫過來。”

   “不必了,我的女人我自己會救,王爺還是把她交給我的好,若非因為你她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不待邵鋒有所動作,千菩提已伸手一攬,將女子抱了過去,話裡明顯透著遷怒。

   蕭燁不語。

   邵鋒卻是有些不滿:“千莊主,沒人希望發生這樣的事,這件事本也與王爺無關,誰能想到紀小姐會不顧性命的飛撲出來替王爺擋劍?若非如此,紀小姐不會受傷,王爺也不會這麼內……”

   “邵鋒,住口。”蕭燁喝斥了一聲。

   千菩聞言提面色一寒:“你的意思,她挨這劍是自找的,她替王爺擋劍救了王爺還擋錯了做錯了,她會受傷也是她自己活該。你們,是不是這個意思?”的確是活該,這個該死的女人,明明讓她好好呆在那裡。

   可她倒好偏不聽話,一次又一次的衝上去,救這個救那個,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這些人的死活與她何關?她不是號稱毒女?有誰見過毒女會救人的?

   “我不是……”

   “千菩提,放我下來……”

   邵鋒剛要開口解釋,安夙卻是扯了扯千菩提的袖子,掙扎下地也未看幾人,徑自捂胸彎腰,撿起地上一柄長劍,轉身朝著另一邊走去。

   千菩提狠狠的蹙眉,該死的女人還真是麻煩,好好的拿身體去給蕭燁擋劍不說,受傷了還不安份一點。

   若不是怕……

   他還真想狠狠的揍她兩拳。

   “小姐……”

   “大姐,你要做什麼?”

   珍珠等人臉色發白不知該怎麼辦,想上前去扶卻被安夙一記冷眼鎮住,紀少亭伸手去攙也被女子甩開。

   “大姐,你傷的很重,我先帶你回府醫治好不好?大姐……”

   “無雙,你的傷不輕,還是先治傷吧?”紅蘿看著女子已止血的傷口蹙眉上前,賢王說的不錯,那一劍離心脈極近,若再偏上兩分只怕會當場斃命。

   “怎麼,紅蘿也要阻止我?”

   安夙抬頭定眼看著紅蘿,淡然的聲音透著幾分虛弱:“放心吧,有人說我是貓,所以我死不了的,做完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去醫治。”

   紅蘿凝眼望著少女,片刻,移步退開。

   阮藍兒想上前卻被紅蘿橫臂擋住。

   安夙朝柳夢筠走去,女子蒼白的臉上勾著抹淺笑,手中長劍劃過地面的鏘哧聲讓柳夢筠腦子一陣嗡嗡作響,她轉身踉蹌朝牧白跑了過去,躲在牧白的身後拽著男人衣袖愴惶的求救。

   “紀,紀華裳,你想做什麼?你,你在流血,你受傷了,你應該去找大夫治傷,可你拿劍指著我做什麼?你瘋了麼,國師你救救我,這個女人瘋了,她要殺我,你救救我……”

   “你要救她?”安夙停在牧白跟前。

   牧白垂眸看著少女胸前嫣紅血漬蹙眉:“你受傷了……”

   安夙卻是手腕一抬,長劍鋒刃直抵男子胸口:“誰若救她,就是與我紀華裳為敵,與我永寧候府為敵,如此,你還確定你要救她?”

   “我……唔……”

   牧白方才開口,少女手中長劍驟然前送刺入男子胸口,凝著男子胸前流出的點點粘綢紅色液體,捏劍的那只手用力了幾分。

   若非不可以。

   這一劍她早就刺穿他身體。

   她很早很早,就想讓他也嘗嘗,親眼看著自己全身血液流盡卻只能等死的感覺,到底是何種滋味?

   “我再說一次,給我讓開。”

   安夙失去血色的唇瓣再掀,牧白垂頭卻並未看自己胸口的傷,眼睫輕眨星眸中倒映出女子的眉眼,只那麼靜靜看著少女,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不閃不讓,也不反抗。

   也是。

   救苦救難的國師,又怎麼能看著有人在他眼前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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