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誤入龍潭,攻心角逐之戰
宗政明淵不可能在和他墜崖落水後有時間去救宗政槿夕。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並非一母同胞感情不深,只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而已,所以他對宗政槿夕當真就沒有感情,還是因為與宗政瀛的奪位,也牽怒了宗政瀛的親妹妹,所以只是把宗政槿夕當成可以隨意利用後,便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又或是這其中還有其它原因都好。
他扔下宗政槿夕那卻是都可預見的事實。
還有兩郡時那刺殺他的三拔人裡到底有沒有宗政明淵派來的人,這個她從來沒有開口去問過試探過,這個問題想也知道就算她問了也是白問,不可能會有人蠢到去主動的承認。
自然她更加不喜歡像現在這樣,時時刻刻被人點穴變成木偶,這世上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輕薄自己的人靠近,這世上更沒有人會喜歡這種,被人強迫被人禁錮的感覺。
他之所為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囚禁,他不顧她意願強行帶她離開楚都,他一邊好言相勸,一邊卻又如此強勢點了她穴道,根本就不容她有反抗,這若不是想要囚禁她,又會是什麼呢??
宗政明淵在女子話落後臉色卻是更沉了數分,他沉眸看了安夙許久仍舊沒有任何的動作,那眼裡凝聚的光芒卻是越發的黑沉到近乎透亮,甚至於因著怒氣連自己身體傳來的疼痛都沒有察覺。
女子臉上的平靜讓人有種想要抓狂的感覺。
那說的話更是讓人心口怒氣點點聚集難以壓抑,什麼叫做既知無用以後自然不會再用,這該死的小東西這是在故意挑釁他,她這是在告訴他激將法沒用所以以後不打算再用,以後她會換其它的法子來對付他是不是?
他救她照顧她,她卻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他被她當成替身這麼多天,心中本就憋著口怒氣,好不容易她醒過來,不止妨著他不信任他試探他不說,被他給戳穿她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面,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認,他竟然還敢道他是害她墜崖的凶手。
他就不怕當真惹怒他,他一怒之下扭斷她那小脖子?還是她就是吃准了他不會在這裡對她動手???
男人因著那驟然而起的怒氣連呼吸都粗重灼熱了幾分,冷俊的臉龐之上面色沉的像是凝著暴風雨,耳邊驟然響起的咯吱骨節脆響聲,男人黑沉的臉和那眼中凝聚而起黑色火焰,都足見他此刻心中到底怒到了何種程度,怕是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
可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不想他抱她出去。認真來說雖然是在激將,可她說的其實並沒有錯,他若當真抱著她出去,那只會讓人起疑的不是麼?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想不明白他至於如此動怒的來恐嚇她,以至於連那麼明顯的氣味都沒有聞到?
還是他講真的他是真的喜歡她?
安夙思索著眸光有些狐疑的看向宗政明淵怒氣沉沉的眼,那在她看來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他們之間寥寥數面,在鳳城他並沒有看到她真容,只不過有那一次接觸,之後再到楚都立後大典上再見,最後是他害她遇險掉崖還自持抱著對她有救命之恩。
他們其實總共也只三面之緣。
從他嘴裡吐出的那些什麼對她一見鐘情的話,那在她聽來無疑只是太過可笑的笑話,就算他真對她一見鐘情,可就為這個原因他就花這麼大的力氣,不管不顧後果的強行劫走她,這在她看來仍舊是件太過荒謬的事,那絕對不是個九五帝五應該有的所為,那更不會是宗政明淵應該做出的判斷和選擇。
這位晉皇她始終看不透,這個男人的性子有些令人難以捉摸,鳳城大街初見時開口幫她他冷俊威嚴見解不凡,明鏡鋒上他強阻她去路察覺她女兒身,那夜發現有容假扮她,足見他心思銳利極有洞查力,夜宴上他始終平靜亦可足見其人極有忍耐力,方才拿個枕頭調侃她又顯得有些幼稚可笑,此刻又因她幾句話如此的動怒威脅恐嚇她。
不得不說這位晉皇喜怒難測,心思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可不管如何現在的她就像是條砧板上的魚,卻是不幸的落在了宗政明淵這個喜怒難測的男人手裡,當真激怒了他那對她顯然的沒有半點好處,可她方才示弱的話好像對他也沒什麼作用。
“店小二一會兒會進來收碗,若是讓他看到你對個孕婦做什麼,你恐無法解釋得清楚,且你受了傷,傷口應該已經崩開。”
安夙看了半晌收斂思緒,見男人仍是沒打算放開她,聞著那越漸清晰的腥味不由的輕蹙眉宇提醒,“若是不處理包扎傷口那定然會被人發現,到時那後果晉皇陛下自己應該也很清楚,你起來讓我先看看你的傷。”
宗政明淵臉色卻是看不出異常,大概是因為戴著人皮面具的緣故,他沉沉凝著女子半晌:“小東西,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很想,很想……”
很想什麼沒說。
男人說著卻是翻身自榻上站了起來,徑自坐在了榻沿,隨手自懷裡拿出兩個瓷瓶來,自其中一個瓷瓶倒出粒藥丸扔進嘴裡咽了下去,又將手中另一個瓷瓶扔給了安夙。
安夙起身便看到男人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浸濕,只是衣服是黑色的,除了那片濕糯若不靠近聞到那股血氣,很難讓人察覺那是染了血。
“你的傷,怎麼會在後背?”
安夙微微蹙眉:“是掉崖時受的暗算,還是離開時遇到了阻攔?”原來是傷在後背,難怪她剛剛聞到血氣覺得有些奇怪,為何他身上明明有血腥味,可她卻又沒有在他身上看到傷口。
“……”
宗政明淵未語,只脫去上身的衣物,男人背上的傷口露了出來,原本包扎綁著的傷口中,紅血再次浸染白帛,只是在那傷口往下的腰間靠右,男人的身上還有道疤痕,約有一匕長,不像是刀砍刺刺的傷,那疤痕的形狀有些奇怪,也很陳舊顯然已經有些年頭,只是卻仍難掩傷口的猙獰,對比起男人身上白晰的皮膚顯得很是觸目,讓人一眼可見。
“你腰上這道傷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西晉的太子殿下麼,還有誰居然敢在你身上留下這麼長道疤?”安夙伸手解開男人的綁帛有些不解的問。
“……”
她話才落地卻是敏銳感覺到男人的身體有些緊崩僵硬,不過卻只在瞬間便又放松了下來,前面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皇室中的傾軌,朕就不相信你這小東西會半點不知,朕會遇到刺殺受傷那有什麼好奇怪?不過朕的命硬得很,想殺朕的人,最後全都被朕親手送進了地獄。”
“小東西,你知不知道朕第一次殺人時朕十歲,可朕一個人卻是殺掉他們六個人,他們個個都比朕高,個個也都比朕強,他們都想要取朕的命,可最後卻全都被朕一刀刀給割斷了脖子,不止如此朕還一刀刀的剁碎了他們……”男人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極為平緩,完全沒有剛剛爆怒的樣子,就像是在訴說著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然則在安夙看不到的前面,男人的雙眼卻是睜的很大,落在雙膝之上的手也驀然間纂得極緊,那雙深遂的眼眸裡凝著濃郁又嗜血的紅光,那片紅芒裡似乎有幅畫面不停的在閃過。
昏暗扭曲的空間,蜿蜒流淌的血河,殘肢斷碎堆積如煉獄,還有是那踩在血河煉獄中間,站在殘屍當中被血水一點點淹沒,渾身凌亂浴血不停揮刀砍在那些殘屍斷臂上的那個幼小的少年,和血水漫過後昏暗的世界裡,錐心刺骨的疼與痛和仇與恨……
嘶……
背後傳來的凌厲刺痛讓男人回神:“你這小東西在蓄意報復朕剛剛那麼對你竟然戳我的傷口?你知不知道朕這輩子所有的仁慈,全都用在了你身上,所以你這小東西可別再不知足。”
“那我謝謝你對我的仁慈和手下留情,不過你的身體放輕松些,否則我沒有辦法替你清理傷口。”
安夙回了一句道:“我現在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當然我也不會那麼蠢趁這個時候要你的命,我看你的傷口呈棱形,是三棱鏢之類的暗器造成,應該是有人在背後對你放冷箭,若我所猜不錯應該是你墜崖時受的傷。”
“這傷口從背後心脈射入,傷口極深看樣子還長期泡過水,連浸出的血都還帶些烏青,應該是那鏢上被抹了劇毒,雖解了毒可還有余毒未清,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傷口都還沒有愈合就如此劇烈動作,連傷口都崩開,還有那個心思在這裡調侃我恐嚇我,你這是故意的,還是在嫌你的傷還不夠重?”
看這傷勢很有可能是那個男人傷了他,且下手直中心脈顯然並未留情。可明明就受了這麼重的傷,這個男人居然還有那個心思在這裡恐嚇她,還如此劇烈的動作弄崩自己傷口。
不是故意的,就當真是腦子有問題。
“你這該死的小東西,居然還有臉在這裡數落朕,朕看到他掐著你的脖子你都見了紅,朕以為他是想要對你下殺手,若非如此朕怎會衝出來救你,若不是你被打落懸崖朕為了拉住你,憑朕的身手又怎麼可能會被他傷到?否則的話朕早就殺了他。”
宗政明淵崩著臉忍著疼,聲音裡卻盡是不滿:“朕為救你可是差點就搭上朕這條命,要不是朕帶的皇家暗衛提早找到了朕,朕和你現在說不定都已經去地府報到喝茶做對鬼鴛鴦了,你還在那裡怪道朕是害你墜崖的凶手。”
“枉朕對你如此擔心,想著要如何才能夠保全你。可是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倒好,卻是生生的把朕一片擔心好意,給扭曲成了驢肝肺,你說說朕又如何能不生氣?朕要是能舍得對你下手,朕真是恨不得現在就狠狠的抽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一頓。”男人很不滿,那是極度的不滿,不滿到了極點。
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輕易對他動手。
這個小東西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做沒把握的事,不過五天過去搜尋無果百裡雲霄必定會加大搜索的範圍,否則他也不必急急的晝夜趕路。說不定搜尋的人很快就會追到這個小鎮,所以在人未帶出邊境之前他都不敢掉以輕心,難怪這小東西會對他的威脅如此的有恃無恐了。
“我記得我身上帶著不少解毒藥丸,你自己也應該隨身帶著,為什麼不多吃幾顆解毒丸子清了余毒,到底是什麼毒這麼厲害?”安夙眸光閃了閃隨口再問道腦子裡卻想著男人說的那四個字。
皇家暗衛。
他們能夠這麼快離開楚都,顯然和他身邊的皇家暗衛不無關系,就像永郢帝的金龍衛一樣,每個皇室都會有專屬的暗衛隊。宗政明淵就算離開一會兒也會點她的穴道,她想從他眼皮子底下逃掉顯然的並不容易,再加上他的身邊若還跟著西晉的皇家暗衛,她想擺脫他離開,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那些東西你覺得落水之後還會在你身上?朕給你更換衣物時只找到找把匕首而已,且那些藥丸子遇水即化,你覺得就算還在又有什麼用?朕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從河裡撈起來。”
宗政明淵聞言只冷哼聲道:“若非朕醒的快及時帶你離開,朕看你現在已經落在軒轅無極的手裡,你覺得若是軒轅無極知道你這小東西的真實身份,他又會怎麼對你?”
“軒轅無極?”
“不錯,朕離開前往蕭祈那裡等你,他也暗中跟了上來。”
“……”
安夙聞言未語只拿起瓷瓶將藥粉撒了上去,接著開始替男人包扎,軒轅無極的手段她很清楚,依著他對她的恨意,若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怕是會恨到將她給活活的剮了她都不能解恨。
可宗政明淵亦不是什麼善茬,實際那些統掌五湖四海的人哪一個人手上又沒有粘染過斑斑血痕,他說錦歸哥哥不會為她一個人選擇和全天下的人抗衡,可難不成他就會?
至少錦歸哥哥不會傷她會保護她。
而宗政明淵?
到目前為止她都不清楚他的目的,她甚至不能保證這個男人會不會突然翻臉對她不利,對於這些掌權者來說有利用價值的人都會成為他們手中棋子,諸如宗政槿夕在他的眼裡就是棋子。
她並不覺得她對他來說就會是利外。
只錯了一步。
可就因著這一步沒能如她所願得入虎穴,反而卻是誤入龍潭,這龍潭之外還有很多的凶禽猛獸對她虎視眈眈,而此時返回楚都?如他所說的那確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顯然與宗政明淵回西晉對她來說亦非明智的選擇。
所以她的處境著實不怎麼好!!!
安夙思索著,腦子裡再次浮現起在懸崖上飄浮的那頭銀發,和那個長相妖冶俊美劃開她脖子吸她血的男人,先在紀府門前虜走她,後又在蕭祈的幽禁之地安排了劫人,可劫到人卻又偏偏沒帶她走,只和她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後看到宗政明淵出現又將她打落懸崖,還將她是安夙的消息散布出去。
他最明顯的目的自是要破壞四國的議和,同時借著她楚後的身份再次挑起四國之間的爭端,除此外還能逼她入窮巷,如此算下來帶走她和留下她,那自然是後者對他來說更為有利。可如此一來他還能奢望再拿到玲瓏玉骨麼?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不說話了?”
宗政明淵挺著背任女子清理,嘴裡問話卻是未停:“是在想那位楚皇你心尖上的人,還在不是在想那個傷了你的男人?如果是前者我幫不上忙,如果是後者的話,你不記得朕說過的話了,敢對朕動手的人早就都被朕給殺了,等朕將你帶回去以後這個仇朕會親手報的。”
“不過你這麼費盡心思的引他出來,你到底和他有什麼仇?是不是與安家的滅亡有關?想要找到玲瓏玉骨的人該不會就是他?”
“……”
“這麼說來,當初在五國皇室裡秘密散布消息的人也是他?他倒是挺厲害的居然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連朕父皇當初都派了不少人暗中尋找,可惜找了整整一年多卻沒有任何的進展,直到父皇駕崩臨死閉上眼也沒有看到那玩意兒實際到底是長得什麼樣子。”
“……”
男人久久未聽到回音,驀然間轉過了身體,目光直視著安夙的眼睛:“小東西,你殺的人定不比朕少,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你第一次殺人時又有沒有手抖過,你又有沒有覺得害怕過?”
“我?”
安夙手握白帛打好結,將藥瓶放在一邊,抬頭看了看正凝著等她回答,好似她不答便不罷休的男人抿了抿唇道:“我第一次殺人九歲,殺人時不怕,確切來說是忘了害怕。不過被人殺時我害怕,怕自己會死。”當初的她滿心憤怒哪裡還會覺得怕,直到那劍砍到面前她才恍然想起來怕死。
只是最終那劍刺中的人卻並不是她。
“九歲便殺人,比朕還要小,你這小東西可真是看不出來挺狠的。不過堂堂的戰神卻是對朕道自己怕死?這還真是有些好笑,不過既然怕死那為什麼你還要去投軍?你一個好好的女兒家呆在閨閣裡繡繡花兒不是很好,為什麼非要跑到尋戰場去,既然怕死難道面對那樣的撕殺你就不怕不膽怯了?”
宗政明淵似乎對安夙過往的事很感興趣:“還有你父親安大將軍為何要將你扮成男兒?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那軍營裡那麼多的大老爺們粗漢子你這小東西整天混在男人堆裡,到底是怎麼瞞過所有人的?女兒家的身子那都是香香軟軟的,朕可聽過不少關於玉面戰神的傳聞,朕很奇怪為何就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你是女子呢?若是朕在的話,朕想朕肯定能認出你是女兒身,你看在明鏡鋒時朕不就一眼認出來了麼?”
“晉皇又豈是凡人。”
安夙淡淡的回了一句:“傷口已經包扎好了。”
“既然包扎好,那就該出發了。”宗政明淵也沒有接著再問下去,小東西似乎並不想提起過去的事。他撇頭看著安夙靜靜收拾東西的樣子,不由的勾唇笑了笑似是對女子的乖順自覺很滿意,連那心頭的怒氣也都被撫平了下去,只男人那眸光幽深卻是仍舊透著幾分讓人難以看透的深遂。
既然傷口已經包扎好,自是趕路最重要,他想知道的這些事,總有很多辦法和渠道可以打聽出來,且等回到西晉後他可以再慢慢的從她口裡一點一點挖出她的秘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怠。
他要的可不止是她的人,他要的還有她的那顆心,他從來都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個人痛苦,又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個人痛到生不如死,失去了這個小東西的百裡雲霄,應該就會很痛苦。
他應該會痛到生不如死吧?
重華太子??
男人心中無聲的默念著這四個字。
四年前加上這一次,他已經在他手上吃了兩次虧,既然有帳在那裡堆著那他總是要討回來的,所以這次的輸贏他很期待。
而這場攻心角逐之戰他的對手不止一個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