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王牌,最合適的人選
安夙憂眉頭蹙得更深,這和他借此回大鄴並不衝突,他父親不可能因此而責怪他,如果不是真的器重寵信,南楚先皇就不會立下那樣一紙遺召。還是這其中仍舊有隱情,他父親對他的器重亦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
這讓她本能想起初見時那個冰冷到連笑都不會的少年,安夙恍然間不知為何心裡有些不舒服,她記得那時他告訴他,他不是有意對她板著臉,他說是他的父親不許他笑,他還自小離家……
錦側首只靜靜看著安夙,狹長深遂的眼瞳靜若秋水,他垂頭看著女子十三年後變幻的眉眼五官,看著那張與當初失明後他也曾無數次在黑暗中描繪想像過的她長大以後,沒有半點相同的容顏與模樣,也看著女子微微仰頭那雙清棱棱望著他的眼,和那雙剪瞳裡絲絲縷縷的溢出,她卻恍然到似乎根本毫無所覺的心疼與擔憂。
“阿謹……”是你。
男子本能呢喃般輕喚著那個名字,那個只屬於他的名字,他抬臂伸指輕觸著女子右眼下那滴,在漫天飛雪中艷紅魅惑又妖冶如血的朱砂痣,還有她鬢角那朵他親手替她別上的傲放紅花。
有那麼一瞬間,那兩個字,那些隱藏在心裡整整十三年的秘密,想要就此脫口而出,他很想告訴她,那個真正讓他決定留在大鄴為質的人,就是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那個最終讓他決心不惜一切離開鄴宮的人,亦是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
可看著女子眼中的疑惑不解,感受著她身上的平靜恬淡,那些話到了唇邊卻是怎麼都無法再吐出口。
“阿謹這是在心疼我麼?”
最終他只驀然張唇朗笑出聲:“傻丫頭,我記得我和你說過,那些對我來說早就過去,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裡,你想知道的另一個人,他,早就已經不在這塵世,誠如阿謹曾經安慰我的,逝者已矣那又何必再提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早就都過去那又何必再記得?”
他字微微輕頓,男子眼眸微黯,輕笑著話鋒卻是一轉:“能夠聽到阿謹如此關心我,對我過去的的事如此感興越,我還是很開心,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況且等我們成親以後聯手合作,便會有更多時間相處,你到時自然也會慢慢的了解。不過現在時辰不早,走了那麼久我想你也應該餓了,我們回去做飯可好?”
男子說著微斂了眼瞼,長長的眼睫投下一排暗影,遮住了那雙如黑曜石般深遂雙眼裡所有的情緒。
不應該說是如此的感興趣,應該說是試探套話。
他知道她想知道什麼。
可再如此任她問下去,他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不想再瞞她,可此時不是告訴她這個的時機,等到他們成親以後,等到他將她身邊所有的危險都徹底的清除干淨以後,他會告訴她,那個她想知道的事實,那個她心裡橫梗的疑惑,那是她無法再對他全心信任的原因,那是她最想知道的事,同時也是他一直都最最不想面對,最害怕面對的事實。
可從他身份被揭開的那刻開始,便注定他再也逃不過,亦注定了他再不想面對都必須去面對,而從他做出選擇的那刻開始他早就有這個認知,在那夜他用安元菱逼她嫁給他時,她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他的阿謹從來不是能夠輕易能被糊弄過去的人。以前她沒有察覺,最終沒有再去懷疑他的身份,那是因為她對錦歸的信任。
全心的信任。
經歷了他的奪位,她對他的信任早就大打折扣,所以他早就知道,她會懷疑會發現,而他最終都必須要去面對。
可至少等他做完他該做也必須做的事,至少等他兌現他對她的承諾,至少等他還她那片真正的碧海晴天,待到那時他會告訴她,她想知道的所有。而原本在十三年前便該交到她手中的東西。
十三年後,他也會親手交還給她。
“……”
安夙原本聽得正專心,專心等著聽他的回答,可等了半天聽他說了許多卻是沒有聽到重點,她抬頭看過去頓時蹙眉不滿。
男子卻是眼簾輕眨掩去眸中所有的思緒,看著女子的表情,伸手落在女子眉間輕揉而後拿過了她手中的酒壇,“我們走吧,我怕再不回去做飯,會將阿謹餓壞了,到時阿謹說不得又會像昨日餓得慌了便跑來這水潭裡抓魚吃,結果卻把自己給弄進水裡變成落湯雞。”
任何人掉在水裡,那不都會成落湯雞?
她落水有那麼可笑?
“我看是你餓了才是,要做飯那便你自己動手,我可不會幫你打下手,你不是說要好好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可你昨日你烤的山雞烤得太久肉太老,那粥更是熬得太綢太干快變成了大米飯,總之太過差強人意,既是午膳總得豐富些,至少得三菜一湯,我便等著嘗嘗看你炒菜做飯的手藝又到底如何?”
安夙鳳眼一瞪,本能便要生怒,然則想了想那些怒吼的話卻又咽回了自己的肚子裡,她轉而笑著挑了挑眉道:“就算是比不上流蘇的手藝,可希望你做的飯菜也不會讓我太過失望,否則食難下咽我可不想専將就。”
“你知道我現在沒有內力,我是女子論體力也遠不如你,你更該知道在我這裡沒什麼君子遠庖廚的道理,哪怕你如今是皇帝也一樣,況且我看你做飯做的好像挺順手,所以這兩天裡所有的瑣事和體力活兒,包括當伙夫做飯,便都交給你來負責了。”
女子說的沒有絲毫客氣,聲音裡明顯透著些不滿和刁難,她說完便當先邁步轉回山洞,這還不到午膳時間吃什麼午飯,她哪裡說過她餓了?不就是不希望她再問下去?當她聽不出來他在轉移話題?還轉得這麼生硬又故意!!
她發現再遇他們沒有相認時,面對他無法回答的問題他總沉默以對,而現在他不想回答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時,他又開始選擇別的方法,戲弄她,甚至以激怒她的方式,來轉移話題,也以此來轉移她的視線。
以前是她心未靜未能有所察覺。
可現在?
他不說等她回去不會自己去查清楚?
她想知道他到底還瞞著她什麼,而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安,就好似還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那種直覺說不清也道不明,卻又很詭異盤旋在心頭怎麼都揮之不去。
可明明不應該的,她已經想破頭卻都想不到那到底是什麼,連他的身份她都已經知道,連二姐與小尋兒的下落他都告訴了她,唯一她還沒見到的,便只剩下澤堂哥,可她直覺和澤堂哥無關,他說他們大婚時她就能見到澤堂哥,他說回去就她就能見到,她相信他說的。
可除此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會讓他如此顧忌?
顧忌到對她如此難以啟齒?
安夙想著原本被舒展的眉宇又緊蹙起來,他口風太緊,問他不肯說,旁敲側擊總是避開你,就連逼他也不會有用,拿刀割他脖子,戳他胸口的事她已經干了太多次,可他不說就是不說,她總不能真就一刀殺了他。
她,下不了手。
可她不相信她會查不出來,他說的對,等到大婚以後,她有很多時間去仔細的慢慢的查清楚,不止他瞞著他的事,包括那個隱藏在背後的黑手。當然事有輕重緩急,在此前她必要專注對付的仍是那雙幕後黑手,和那些在暗中窺視著真正意圖不軌的人。
她總會知道所有事,那雙黑手隱藏的再好,總也會被她抓出來,夏候雪瑤如今已折,沒了這麼好個馬前卒,若還想達到目的就不可能一直沒有動作,敵若動自也就是她動作的時機,不過在此之前她要拿回那張王牌。
而能幫她拿回王牌的人?
安夙側頭看了看目光直視前方不知何時已與她並肩而行的男子。
他似乎是最合適的人選。
或許他們的合作可以從這裡開始,安夙眼眸閃了閃,腦子裡原本已然停滯兩個月的零散想法,這刻開始慢慢移動拼湊,亦點點變幻修改。直至那個計劃在女子腦海裡:初成雛形。
“怎麼了,真的餓了?放心我動作很快,若覺無聊可先自己下盤棋,阿謹以前也很喜歡與己對弈,等你下完一局,我想應該就差不多了。”不知不覺已走到山洞,察覺安夙投來的視線和臉上沉思的表情,男子指了指旁邊的虎皮,和擺在小幾上的棋盤。
他說完徑自走到熄滅的柴火旁,挽袖拿出火折子開始動作,添柴點火,架鍋添水很快泡了一壺茶,而後淘米做飯,洗菜切菜……
安夙坐在幾邊端著茶杯看了眼棋盤,落子三次,黑子兩粒,白子一粒,而後她未再去看收回視線,轉而側頭看著男子的動作,聽著菜刀在他手中落在菜板上的噔噔聲響,眼中滿是復雜。
很難想像生在皇家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九五至尊的帝王,他竟然真的自己動手做飯,動作還堪稱如此熟練?所以早晨那鍋粥真的是他親手煲的?憑心而論那粥味道極好,否則她也不會給吃光了。
可他又是在哪裡學會做飯的,是在雲海之顛又或是陷於鄴宮之時?她想應該和她差不多都是在師門,因為到達鄴宮不到三個月他的眼莫名其妙瞎了,調查到的資料顯示他也並不會武。而他們分開時他武功未失,眼也未瞎。
換言之,他入都便隱藏了自己會武的事實,這個並不難,只要他的人不說鄴都中不可能會有人知道。而就在那三個月裡,他再次遇到刺殺,否則他絕不會武功盡失,還瞎了眼睛。
可彼時他已身在禁宮之中,為什麼還會遇到刺殺呢?
她不知道,因為藍羽那邊查不到,她只知道越去仔細的深想,越去對比現有查到的資料,對他的疑惑便越多,他身上的謎團似乎也就越多,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如蕭燁所說,她對他所知其實真的很少。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即使知道他的身份,有著那段過去,和這一年多來日夜朝夕陽相對的相處,
可他對她來說仍然就是個謎,或者她至今看到的,亦不過只是那冰山的一角。
而她當時已在前往臨江府的途中。
洞內火光明亮,忖著火光中那兩道一靜一動的身影,和男子手中鍋鏟不停在鐵鍋裡翻動的聲音,似也讓這冰冷的崖底多了煙火人氣,亦更多了份沁人無比的暖意。
男子的動作仍舊那般的優雅,手裡捏著柴枝,拿著青菜,握著鍋鏟,卻好似那雙修長的雙手仍握著筆,只落在人眼中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他嘴角噙著笑專注的垂頭動作,似乎並未發現安夙那赤裸裸打量的視線。
不是未發現,而是能讓最在意的人目光為你專注停留,你就會明白,原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會比這更暖人心。而是能和最心愛的人共度此刻平凡卻又珍貴的歲月靜好,你就會明白,原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會比這更幸福。
即使這幸福有期限,只有短短兩天。
直到兩日過去,不得不離開,這得來不易的平靜在安夙重踏崖顛,坐進馬車的那刻終於被徹底被打破,而就在離回風崖五十裡外的的楚都,因著安夙和錦這兩日的消失,更早就浪濤翻滾暗朝洶湧不息。
而這一回去等待她的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