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彼岸的對岸有她
那場帝都環連殺人案在帝都造成劇烈的動亂和恐慌,若非因為弒天的現世彼時她的計劃不會被迫改變,若非因此她還會是那個死去的,她絕不會被那麼多的人盯上。
“我一直奇怪,當初那個執弒天出現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人如此費盡心力的想要將我引出來,有人挖秘道進過皇陵,我原本以為那個人是一心想找出我的赫連煦,可出人意料的弒天卻並不在赫連煦手上。所以我知道,暗中還有股勢力一直都在盯著我。”
安夙斂笑,沉聲接道:“可讓我更奇怪的是那個人只出現了一次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你將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又怎麼可能還需要出現?可我當初詢問你和白樺,你們卻都矢口否認。白樺向我指誓,你親口否認你做過。”
“可你現在卻無話可說,那就證明我猜對了。那個人的確是你,你和赫連煦都抱著同樣的目的,你們都想將我找出來都想利用我,我安夙何德何能,竟然會讓你們這些五湖四海的霸主如此不遺余力的看重?連死了都不肯放過?”
“蕭燁,赫連煦,還有你,尊貴的大楚的皇,呵,呵呵,其實我安夙又能算什麼?不過是領了幾天兵,打了幾天仗而已,什麼戰神通通都是狗屁,什麼得戰神就得天下那更是荒謬絕頂。百裡雲霄,還是你也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女子低沉的聲音裡帶著濃烈自嘲。
她的確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何德何能會讓他們這麼以為,又有何德何能讓這些人都這麼高看她,她到底又有哪裡,給了他們錯覺,讓他們以為她就真的有能力替他們打得那個天下?
她知道,她知道蕭燁接近他,那是需要她手中兵權,便是赫連煦那個狂妄又唯我獨尊的狼王如此認為也便罷了,為什麼他也會這麼以為?
想想這五湖四海的人哪個不是人傑?
哪個論起來會比她差?
她安夙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算計,就連死過一次都仍舊看不透人心,都還是這麼愚蠢只能是被算計那一個,他們怎麼就會以為她真有那個本事?
大概全都是睜眼瞎???
她自嘲的笑出了聲,話語卻未有停頓:“你都看到我現在不過是個武功全廢的廢人,且不說你手上有彼岸,你手下能人何其多?你還有滿朝文武,你又有哪裡還會需要我這個廢人替你出力?百裡雲霄,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不管是父親還是大哥,他們都沒有逆反之心更無雄霸天下之心,若父親大哥當真有那個心你覺得這大鄴天下會否輪到你來坐。”
“如果紀家真的有此心,大可直接發兵便是,何需受你什麼招降,可是你卻仍舊不放心,你還是選擇用這種手段想要牽制紀家。即使所有的情是假,即使只是利用,可至少你不會傷我,這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話,你說這個承諾的效期直到你死的那刻為止。可是如今你在做什麼?你說的話是不是全都是屁話,說過就忘得干干淨淨?你滿口謊言,你對我說過的那些,又到底有哪一句是真???”
他說過不會傷她,可傷她的人就是他,直到此時都還在威脅她,此刻她看著這個人這張臉,只覺得很陌生很陌生,原來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過是作戲,而他作戲的手段比所有人都要高明,都更要爐火純青。
她不明白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達到他如此的境界?
“那的確是我做的。”
錦垂眸看著安夙滿是質問的小臉,看著她連說邊想要掙脫他的束縛起身從他身上站起退開,仿佛他是什麼肮髒的東西和物件,伸手便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死死困在自己的懷裡。
他終於掀唇開口:“你說的對,拿走弒天的人的確是我,是我親手打開皇陵的機關,就在送弒天被送入皇陵的第二日我便將弒天拿走,我進入永寧候府的真正原因並非想利用紀家,我對紀家對紀華裳沒什麼興趣,更不是懷疑紀家想要在朝堂上做些什麼,所以才接近你。”
“我引你進流霞閣,我接近你的目的就只有一個,因為我懷疑阮家的滅亡與你有關,我找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找到,而紀華裳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要透過紀華裳找到你,我命卓翼強行使用弒天以你的名義殺人也是為了找到你,我懷疑紀華裳與你有關聯,我知道只要弒天現世你便一定會出現拿回弒天。”
“我也的確早就知道那具被葬入皇陵的屍體根本不是你,可是並非拿走弒天時才知。早在當初你的死訊傳開,我趕到邊關見到那具你用來詐死的屍體時我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你還活著你並沒有死。赫連煦因此派人混進皇陵之中帶了仵作前去仔細的驗屍。可阿謹你可知我為何在邊關,只看過摸過那具屍體,我便知道那只是假的,並不是真的你?”
可他沒想到事實的曲折,遠遠超過他的想像,沉重到他難以負荷,他以為他的阿謹還活著,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的阿謹卻正承受著讓他難以想像更難以接受的痛楚。他以為那麼多年過去,他的阿謹或許早就已將他忘記,可原來一直記得的人不止是他,他的阿謹同樣記著他,他的阿謹也一直如他一樣的牽掛思念著他。
寒舟答應他只要那場戰事結果就會替他們引薦,他以為他終於有機會可以走近了,他期待著十二年後與她再見,明知道不該,可他仍舊想要接觸到她,想要真真實實的走近她,他仍舊忍不住心生妄想的,想要得到那個讓他鐫刻入骨牽掛思念了十二年的人。
他以為他還有時間。
可他錯了。
是他的錯,他竟然忘記了,時間會磨滅一個人所有的期待,當初是他給了她那個約定,是他給了她那個希望,可最終他不止失了約,他更讓她等了她十二年竟從未出現,他的阿謹等得太久太久也等得太累太累。
他的阿謹將蕭燁當成了他!!
如果沒有這場重生,他不敢想像他到底該怎麼辦?
失去!
他這一生曾得到過很多很多,亦曾失去過太多太多,他可以失去所有,不管是地位身份,哪怕是他的自尊,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失去,他通通可以不要,可他唯獨不能失去她。
“為什麼?”
安夙被點了穴道身不能動,只能被迫的坐在男子懷裡,直到此刻聽到男子的話她有些怔忡的開口:“你到過邊關?你說赫連煦派了人驗屍,你當時眼睛還瞎著你怎麼可能會……”
“我是瞎子,可我雖是瞎子,可我至少能分清男女。”
“分清男女?”
安夙身體一震:“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
“如你所想,我早就知道阿謹的身份,十三年前我和你回風崖初遇時我就知道你是護國公府的世子安夙,十三年前回風崖底,我也早就知道我的阿謹那個粉雕玉琢又粗魯莽撞執拗的小男孩兒,他實際卻是嬌嬌女兒身,不止有我的猜測更有你親口承認。”
“……”
看懷中的人兒滿臉不解,只滿眼疑惑的看著他,錦垂眸伸指輕輕落在女子蒼白的臉頰,柔柔的撫過輕聲道:“阿謹可還記得你背著的那杆短槍,還有當年面對殺手刺殺時你耍的那套安家七十二路槍法?我當時便心有懷疑,直到我們墜下回風崖後,我受了重傷需要療傷,我離開尋找安全的療傷之地。”
“可是你卻沒有跟上來,我有些擔心便折回,我看到你一個人哭,我聽到你的自語,你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能哭,安夙你不能哭,因為爹爹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看到你的眼淚,就像是漫了天的雨水,我想你應該是真的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你對自己說反正你也不是真的男孩子,所以哭一哭應該也沒關系,你拼命的安慰自己就哭這一次就好,等哭完以後你會好好的練武,你會替你爹爹保護你的娘親,保護你的大姐二姐……”
男子說著微頓,眼神有些微恍,幽幽的眸光中,他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個昏暗的天空下,那四面合圍的荒草亂石堆畔,那個漂亮的男孩兒蹲在堆滿落葉的荒草地上抱膝痛哭嗚咽的模樣,她放聲的痛哭著,那麼的難過,那麼的悲傷,而彼時沉浸在悲傷裡的她,卻沒有看到,原本離開的他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聽著她的自語,聽著她的哭聲,感受著她的悲傷。
他的世界就此顛覆在她晶瑩的眼淚中。
良久,男子回神看著安夙接道:“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我的阿謹原來是個女孩兒,原本我想出去帶你離開,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所以我選擇轉身離開找到那個山洞,架起篝火,我想你會跟上來,因為我的阿謹不是普通的女孩兒,我傷太重才燃起篝火便暈了過去。”
“待我醒來時,便看到你臉上的狼爪印還有身上多出的許多傷痕,我沒有想罵你蠢,我只是擔心你,只是我並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關心,我甚至不敢告訴你我的名字,所以我選擇隱瞞我的身份,我告訴你我的字,錦歸。”
“我本名百裡雲霄,封號重華,錦歸,那是我的字,那是我離開雲海之顛時師父替我取的字,師父於我不止如師更如父,錦歸二字除了師父之外,再沒有人知曉。我們在回風崖底呆了十五天,我的傷勢稍好,你每日早出晚歸我都會跟在你身後看著你每日尋找出路,待到你返回時我會提前返回山洞。”
“我看著你執拗的尋找,看著你數次遇險甚至差點送命,卻仍是不肯放棄,可阿謹你可知其實我們早就可以離開,火兒早就找到我,可我卻一直沒有傳訊出去,因為我舍不得,我甚至想過如果我們能夠一直留在那崖底該多好?如是,直到你攀崖跌下差點摔個粉身碎骨,我才明白你到底,有多想要離開那裡。”
男子唇邊溢著笑,苦澀而失落,他未說的是,他選擇離開護送的隊伍,率親信秘密獨行路過回風崖畔別有原因,可他的親信裡卻有奸細,那是他最親的親人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不止將他推到如此境地,更掌握了他的行蹤,最後派人對他劫殺。
妄想至他於死地,亦妄想借他的死來達到他們的目的。
如果沒有那個人,他和阿謹絕不會走到今天,如果沒有那個人,阿謹的父親不會因他而死,沒有人知道安大將軍的死,並非真的戰死沙場,那是他人生裡最最深沉的一個噩夢,這十幾年來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的噩夢。
他這一生從未那樣的恨過一個人,恨到哪怕啖其肉,喝其血,亦都不能消他半點心頭之恨,那是他和阿謹所有痛苦的根源,利用他的信任,毀了他和阿謹人生的劊子手,他又如何能不恨???
而這是他欠阿謹的,從他們還未見面起就已經欠下她。注定此生此世,他都還不清的一筆債,而從他們在回風崖相遇,從她不顧一切傻傻的衝出來救他的那刻起,從他聽到她的喃喃自語的那刻起,便讓他再也無法忘懷。
那顆顆比星子還要耀眼又滾燙晶瑩的淚水,那個教會他如何笑的粉雕玉琢又倔強執拗自小便女扮男裝的小女孩兒,那一聲一聲稚嫩的錦歸哥哥,他昏迷時整整三天三夜的照顧和擔憂……
因他一句愚蠢便生怒喝斥他最終卻又低頭向他認錯發誓自己要變成蒼鷹時堅定的語氣和聲音,被他戲弄卻不自知,借著尿遁逃到無人的地方,一個人碎碎念著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女流氓時,那可愛卻又傻乎乎的模樣……
男子唇邊的笑意加深,他自私的留下她陪著他,整整十五天,直到他們都不得不離開,那個小小的人兒,自此鐫刻在他心上,成了他的世界裡永遠不能磨滅的執念和牽掛。
紅塵傾在珠淚中,滄海覆夢十三載。
從他踏入大鄴帝都,從他與她在回風崖相遇,這十三年來他所做的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有一天能靠近她,都是為了有一天,能跨過那幽幽忘川河,能渡過那肆虐的黑水彼岸花叢,從彼岸的這端到達彼岸。
因為彼岸的另一端有他此生最深的牽念。
彼岸的對岸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