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出來,不去就不還

   “是紀將軍,下官尊命。”

   姜豐被安夙低沉的聲音吼得回神,勿忙將手中令牌交回,拱手應聲轉身便招集所有捕快。

   原本的行刑被打斷,陵安知府與師爺全都被殺人不止,反而官府的人卻是聽從劫法場之人的命令,眼前這幕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小丫頭在姜豐話落後視線落在安夙躲在圓圓的眼睛裡,眼球都凸出了眼眶。

   “紀將軍,你是永寧候府紀家人?”

   余榛聞姜豐之言亦是渾身一震,安夙視線此刻落在人群之間,看著人群群裡匆匆消失的幾道人影,輕蹙眉宇轉頭看向余榛淡淡開口:“我是誰不重要,先救你娘最重要,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還有你們也人都跟著一起。”

   安夙朝著那幾個府衙官員冷聲說了一句,話音還未落地,她人已隨著姜捕頭當先轉身離開,余榛因擔憂母親安危也顧不上再問,忙帶著三個小的緊跟在少年的身後。原本菜市前擁擠的人群早就拔散開條寬闊道路,府衙裡的捕快官員全都浩浩蕩蕩趕往康府,後面尤跟著不少的百姓。

   兩刻鐘後,康府。

   安夙等人才到康府,便被康家人帶人堵在了府門外,約五十歲的男人一身錦衣華服,蓄著青須肚腩微腆,看著眾人人沉眉肅穆。

   “姜捕頭,方主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領了這麼多人來我康家?康某不解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麼,莫非康某府中有人犯了什麼事不成?”

   “康良,你將我娘交出來,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男人的話說的極為人客氣,余榛看到康良卻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尤其在路上知曉自個兒母親被暗中來康府,知道康良竟覬覦自己的母親,那一句話說的可謂是咬牙切齒。

   余榛紅著眼眶怒不可遏,上前捏拳便朝康良揮舞了過去,只他不止本就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且還受刑渾身是傷,還未靠近康良,便被康府的幾個護院給強行的攔了下來。

   “榛兒……”

   康良視線這才從安夙與姜捕頭等人的身上看向余榛,男人呢喃了聲臉上表情明顯有片刻怔愣,隨之男人卻是激動的將下人推開,三兩步衝到余榛的面前伸手落在男子的肩膀處。

   康良聲音從沉肅客氣多了明顯的顫抖:“榛兒,榛兒,原來真是你,還好的是你沒有事,若你當真有個萬一,伯父真不知該如何向你父親交待,這些日子伯父為了你的事亦是吃不下睡不好,未少拖人找關系。”

   “只可恨那林泰只手遮天,道是你的案子據人確鑿,伯父想盡辦法他們都不肯放人,都是伯父無能只救得你娘出來,知曉你今日要行刑,你娘已經哭暈過去數次,如今知你無事你娘不知得有多欣喜,榛兒快隨伯父進來,來人快去告訴弟妹榛兒他沒死,榛兒他沒死,還不快點去……”

   “是老爺,老奴這就去,老奴這就去,這下可好了,榛少爺無事,連夫人和榛少爺總算是可以母子團聚了……”

   康良話落立刻有奴才應聲走了進去,康良亦伸手拽余榛進了院子,余榛看著康良滿臉激動欣喜的表情,抿唇轉頭看向江捕頭,姜豐此時也正愣愣的看著前面叔侄情深的一幕。

   “既然沒事就好,你們也跟我一起進去。”安夙亦將這幕盡收眼底,卻並未去看姜豐投來詫異又猶豫的表情,亦未給他開口的機會,只側頭朝身邊的小丫頭三人說了句,當先邁進了康府的大門。

   “榛兒……”

   “娘……”

   還未走到正院,裡面便有名婦人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婦人一身素色錦緞羅裙,發髻高梳,蒼白本就布滿淚痕的臉龐,視線緊凝著人群間穿著囚服滿身是傷的余榛喚了聲,淚水便自又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那婦人安夙並未見過可看來應該便是余榛的母親無疑,當年她見余榛時余榛十五歲,算算余榛應已十九,余榛的母親若從及笄成親再到生子算起,至少也有三十五歲。

   然則眼前的婦人長相精致,看來最多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少了少女獨有的青澀與嬌俏卻又多了成熟少女的獨特誘人的風韻,亦難怪那位老者會道康良心思齷齪的覬覦其美貌。

   到底是否事實她並不知。從眼前康良剛剛的表情與表現來看,暫時根本看不出什麼,可空穴不來風,那老僕人,捕頭姜豐,連余德余惟都是這樣說,是以這件事她暫時也持觀察態度,並不會輕易下定論。

   自然,最重要的是眼前人無事。

   安夙想著松了口氣,耳邊同時傳來男子喊娘的悲凄呼聲,余榛看到婦亦便衝上前便跪在了婦人面前,臉上此刻亦滿是淚水:“娘,都是兒子不孝,不止害了余家,更是害娘受盡了苦楚……”

   “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婦人只緊緊摟著男子的頭,不停的重復著這句話,母子兩人旁若無人的抱頭痛哭著,旁邊康良拿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弟妹,先起來吧,便如弟妹所說榛兒沒事就好,不過這裡還有許多的官爺在,所以……”

   “你們想要對我榛兒做什麼???”

   男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原本沉浸在驚喜沉痛交加中的婦人,此時回神才看到院裡那些穿著捕快服和官服的衙差,本就蒼白的臉更是瞬間沒了血色,越步攔在男子面前,惶恐的看著那些衙差。

   “我求你們,放過榛兒,榛兒他只是個文弱書生,自小受夫子教導熟讀四書五經,習聖人之道,又怎會做下那等荒唐事?他是被人冤枉的,是有人存心不良想要害我榛兒……”

   婦人撲通一聲跪地淚流滿面的哀求出聲:“方大人,江捕頭,小婦人給父們叩頭,小婦人求求你們,若是要抓便抓我,那詩不是榛兒寫的,那是小婦人抄來的與我榛兒無關……”

   “小婦人幼承庭訓,女子無才便是德,識字不多,竟不知自己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小女人連韻甘願伏首認罪,你們要砍頭便抓我去砍我的頭,可此事與榛兒毫無關系,他只是孝順,想替我頂罪,我求青天大老爺明查……”

   “娘,此事與您無關,娘您怎能……”

   “啪——”

   余榛才開口被便婦人反手揮袖狠狠甩了一巴掌:“你若還認我這個娘,那便給娘閉上嘴,那詩的確不是娘寫的,是娘從別處抄來的,你幼讀聖賢書,哪個聖人竟教你說謊蒙騙別人?那豈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就算你是孝順娘,可你如此做卻是給讀書人抹了黑,你若再敢多言半字,你就別再認我這個娘!!!”

   “娘……”

   余榛一個大男人此刻哭得卻像是個孩子,不止他又有誰看不出來,連韻正話反說將所有事攬在自己身上,真正想要頂罪的人其實是她才對。

   “余榛,你母親既無事那便先帶她回余府,你的狀紙本將軍既已接下,余家的冤屈本將軍自會查個清楚明白,雖然陵安城知府與師爺已然伏誅,可屆時本將軍亦必會查出原凶將其正法,以還余家逝去的所有人一個公道。”

   安夙上前俯身,將連韻扶了起來:“夫人請起,你兒子已然無事,他是本將軍的人,一直都在秘密替本將軍做事,都是本將軍未查,竟是讓夫人與余家受了如此冤屈,是本將軍愧對余老爺愧對余家,夫人請放心,有本將軍在,本將軍倒要看看還有誰敢說余榛做反詩冤他是反賊,誰又敢動再動他半根手指,誰敢本將軍便一刀宰了誰。”

   安夙開口直接將余家劃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話到最後少爺雋秀無雙的臉龐染上幾分的狠戾,低沉的聲音落在人耳中,陰森森的帶著陰冥兢寒的氣息仿若來自地獄的索命閻羅,讓眾人不自覺的想起少年殺人時的樣子,更是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安夙卻是半點未覺眾人對她的害怕。

   只清棱眼眸中染上絲愧色。

   的確是她未查。

   她來陵安城也有七八日,可她卻日日醉酒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根本未曾關注過任何的其它事,若她稍微有留意哪怕半點,余家發生這麼大的事,她定已早有耳聞更應很輕易就能察覺,那樣事情或許便不會變成像今天這樣。

   如今余家只剩下這對母子。

   哪怕是為了還當初余慶的人情,她也絕不能讓他們出任何事,什麼反詩不反詩那在她看來那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如果余家當真有那樣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會落到今日只剩孤兒寡母的凄慘境地???

   她還不了安家的清白,難不成還還不了余家清白?

   相反還余家清白對她來說並不難,只要有那方將印在,於此對她來說不過是說句話的事,自然若無將印在,她也難免會費翻上一翻功夫,至少去趟城防大營那定是免不了。

   “將軍,您說的都是真的麼?我兒,我兒他當真無事了?榛兒他不會被再被砍頭了?官府的人也不會再抓他了?這是真的麼?”連韻站直身體仍死死纂著安夙的手,反復不停的問著。

   安夙並未掙開婦人只點頭重復:“是,他沒事了,不會再有人抓他,更不會再有人砍他的頭,我拿我的性命向夫人保證!!!”

   “沒事了,我的榛兒當真沒事了……”

   連夫人聞言怔怔的重復著,臉上淚如雨下:“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小婦人連韻在此給將軍叩頭,小婦人給將軍叩頭,榛兒,快隨娘給將軍磕頭。”

   連韻松開安夙,轉而拉著余榛再跪下去就要叩頭,安夙本想伸手阻止,說到底這不過是她早前欠余慶的,可看婦人的樣子,她最終卻只是深深蹙眉收回了手未有任何動作,只由了她去。

   “將軍現在可是要回府衙?下官看將軍受了傷,要不還是下官先去找個大夫來給將軍醫治才是。”

   從康府出來,江捕頭看著余家母子攙扶的畫面,終是徹底松了口氣,如今有這位將軍大人的相護,以後這陵安城自然再無人敢欺余家,哪怕是那位郡守大人自也再不必懼。想到此他本能看向前面靜走的少年以及少年額頭的傷,上前開口詢問的同時,這也才想起另件重要的事來,眼中也多了疑惑不解。

   平齊大將軍!!

   那枚金印他親眼看過,的確是平齊大將軍的將印,可那平齊大將軍明明就是永寧候府紀家的大小姐是個女子才對,眼前的人卻是個少年,看那雋秀的面容他越看倒越像個女子。

   女扮男裝?

   姜豐腦子裡本能便浮上這四個字。

   難怪她會阻止他說下去,看來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總之眼前的人定然是紀家的人絕不會錯,先不說有那方將印證明他的身從,少年所做所為亦完全不像是在冒名頂替,因為想到不眼前的人冒名頂替的理由和好處。且在齊郡與陵安郡這兩郡裡,如今也絕不會有人敢人冒充人紀家的人。

   那完全就是在找死的節奏。

   要知道鄴都已被南楚攻戰,紀家如今統掌著兩郡,毫不誇張的說在兩郡裡紀家就是兩郡的王,各郡城中城防大營裡駐守的那可都是紀家軍,陵安城是陵安郡最大的主城池,那城防大營駐扎的官兵會少了去?

   若是被人發現假冒,哪怕再厲害的人那只怕也只得一個結果。

   受死!!!

   安夙原正想著事,聞姜豐之言倒是微微愣了下,去陵安府衙?陵安知府被她給一刀砍了,陵安知府也被她一刀給殺了。陵安府衙如今郡龍無首,新知府未走馬到任之前,的確是需要要坐鎮。

   她放了話要接管陵安城,這個時候去府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可當時她不過是為救連韻才這麼說。她並未真的打算長駐府衙。

   “不用了,府衙裡的事暫時便由你們三個人暫代管理,方主薄回去便將此事上報幽洲,幽州那邊必很快就會安排人過來接管陵安城中所有事宜。我暫時也不會這麼快離開陵安城,你們若有什麼事亦可來客棧裡尋我。”

   安夙回神搖了搖頭:“若是那位郡守大人為難你們,你們將這些事全都如實的告訴他,就說人是我殺的,他若不滿便讓他也來客棧裡找我就是。另外你們三個人都有參與審案,回去後便給我好好的查查。”

   “我要知道陷害余家的人到底是誰,將此案的卷宗和審問記錄,還有宮家康家這兩家的所有資料,全都整理好給我送過來我要看看。另外再人給我盯著康家和宮家的人,看看有沒有可疑。”

   “是,將軍請放心,下官等定會辦妥的。”

   幾人皆拱手應諾,姜豐更是松了口氣,如是當然最好,否則只怕他們此次也難逃責罰,郡守大人的舅子死了而他們全都在現場,且他們所有人渾身上下都無半絲傷,郡守大人是拿不了將軍如何。

   可拿他們出氣卻是顯然的。

   尤其是他當眾的提醒過這位劫法場的殺神將軍。

   否則師爺又怎麼會在少年殺了他們的知府大人以後,便開口要他們拿人替知府大人報仇?不就是看准了知府大人身後的郡守大人,可他很明顯看走眼站錯隊攀錯了人。

   姜豐等人得安夙告知了客棧的具體地址,只派了人前去揭下余家的封條而後便在街口與安夙分道帶著衙差全都回去了府衙,轉身看向連韻余榛母子,安夙還未開口,余榛便已走上前來。

   他拱了拱手道:“紀將軍救命相護之恩無以為報,將軍受了傷獨住客棧無人照料極為不便,姜捕頭說的極對,將軍受傷必要醫治才是,還請將軍不棄移步余家暫住,也好讓榛與母親好好的謝謝將軍照顧將軍。”

   “不必了,我……”

   “還請將軍不要再推辭,將軍救命大恩榛此生結草銜環也難以報達,榛自小苦讀對賢之書,可時至今日才知百無一用是書生,榛身無長處,余家也早就今日不同往日,榛想榛此生都難再有機會報答將軍,亦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否則榛與母親都會於心難安。”

   “大哥哥,不是,將軍,您就應了余大哥去余府好不好?免得若萬一您再暈倒在外那可怎麼辦?在余府就不一樣了,我會好好照顧將軍,真的,我可是很會照顧人的。”

   “你很會照顧人?”

   安夙垂頭看向滿臉祈求的小丫頭笑了笑:“可我記得若不是你,我頭上的傷口可不會再度裂開,若是你這小丫頭來照顧我,那我想還是不必了,我怕我的傷會一直都好不了。”

   “我發誓,我下次一定會很小心的,我那只是心裡裝著事,所以才會沒注意弄疼你,可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肯定不會的了。大哥哥就去余府好不好?去吧去吧,去吧……”

   小丫頭被說的有些羞紅了臉,可是臉上滿是污漬看不出來,是以少了那份兒嬌俏,她有些尷尬的解釋著,上前伸出小手但拽住了安夙衣袖不停搖晃,那撒嬌的小模樣與她先前張嘴便咬掉惡漢子一塊肉的凶狠樣比起來?

   可當真像是兩個人。

   “我記得你叫馨兒,是叫余馨麼?”安夙卻挺喜歡這丫頭的性子,這丫頭不嬌柔也不作做,性子直爽卻又不失天真純善,尤其這丫頭骨子裡透著股子狠辣執拗勁兒。

   “是余大哥替我起的名字,我們幾個的名字都是余大哥給起的,我們是逃難來陵安城的,若不是余老爺和余少爺還有夫憐憫一直照顧我們,我們幾個說不定早就餓死了,夫人和余大哥對我們可好了。不止給我們地方給我吃的,余大哥不止教我們識字給我們起名字,還讓我們隨了余大哥的姓兒……”

   “所以,將軍您就去了好不好?否則夫人和余大哥都會很難過的,馨兒也會很難過,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弟和七弟,還有福爺爺,我們所有人都會很難過很擔心的……”小丫頭點頭眼眸泛亮的解釋著,說著余家人的好話,想要說服眼前的人。

   安夙臉上淺笑更深了一分:“明德惟馨,謙恭禮信,倒是取的好名字,小丫頭更是能說會道,聽你的話若我再不去便成了罪人。”

   “將軍就別再猶豫了,我們趕緊走吧,啊,對了,我可還記著將軍的銀兩和玉佩還在我這裡,我知道這個玉佩對將軍很重要,只要將軍跟我們去余府我就將它完壁歸趙的還給你,否則的話我就不還你了。”小丫頭說著驀然間從自個兒懷裡將銀袋子和玉佩都掏了出來,歪著腦袋看著安夙出言威脅。

   “……”

   安夙看著掛在小丫頭指尖的玉佩,臉上的笑容微恍卻只在瞬間:“你若喜歡的話便留著,那東西我已經不需要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那走吧二字還未出口,她眸光卻是微凝,側頭看向旁邊的小巷子。

   “出來!!!”

   安夙再掀唇出聲臉上笑意已散盡,只兩個字卻是透著抹濃烈殺氣,原本平靜的眸光也在眨眼間變得凌厲無比。

   少年低沉清冷的聲音落入耳中,讓在場眾人都是身體微震,看著突然變了臉色的少年,視線亦皆不由自主順著少年的視線看了過去,幽幽暗巷處光亮並不能完全的照進去。

   那一片陰影的拐角處空無一物。

   眾人看得不解,正要轉頭詢問時,少年卻是已經邁開了步子,安夙仍舊看著那方,她腳下步子邁的極慢極慢,一步一步落在人眼中就像是踏在刀尖,莫名的看得人心頭有些惶恐發堵。

   安夙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而那陰影拐角處也多了一抹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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