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很急不可耐

   安夙送走紀少陽便直接進了風華閣。

   廂房裡很寂靜,男子正倚坐在榻前,橘紅色的燈火下一身雪白的衣,墨色的發解了束冠,全都肆意的垂泄而下有些許落在胸前,他手肘支在小幾上握著卷書策在看。

   女子腳步極輕幾無聲響。

   錦卻仍在女子現在門口時側頭,沒有言語只傾絕臉龐多了一抹笑,他就那樣看著女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安夙視線落在男子雙眼,看著那雙眼瞳裡如她醒來時一般凝聚出的那個小小的自己許久方才出聲:“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即使壓抑聲音仍不難聽出絲絲波瀾。

   錦只放下書策,伸手將微有震驚失神的安夙拉進自己懷裡,讓她坐在自己雙膝之上垂頭看著她道:“能看到了,你父親和大哥都離開了?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你的內力在你昏迷時被我封了起來,所以昏迷這幾日你身子仍有損傷需要好好的休養復原。”

   “什麼時候能看到的?你說是你封了我的內力,你……”安夙回神指尖輕撫著男子十指上細細的傷痕,嗅著男子十指上散出的淺淺藥香,視線卻仍落在男子臉龐與雙眼之上。

   這刻有很多的話想問卻是有些不知從何問起,他的眼睛能看到在她才醒來時的第一眼便已驚覺有了這個意識,那雙往日黯淡無神的眼裡盛滿了光輝,那雙眼瞳裡有個小小的她,就同此刻一樣。

   她的內力被封她自也早就察覺,否則太醫把脈早就把了出來,怕是此刻候府中早就人盡皆知,封她內力自是要瞞過大夫與太醫,可她從未想過竟是他親自動的手?

   “在別莊受傷回來後第二日醒來時便能隱約看到東西,本是想等寒舟替我檢查後再告訴你,可沒想到後來發生這麼多事。”

   錦伸手解開安夙被鎖的內力默了片刻:“我的武功早些年就已恢復,只是瞎子會武反有諸多限制,我很少時間會使用也幾乎沒什麼人知道。進入候府前我曾服用了化去內力的藥物,所以阿裳幾度試探才會以為我並不會武。”

   “……”

   屋中良久沉寂。

   那樣的寂靜讓男子心中微有不適。

   錦有些蹙了眉:“阿裳可是在生氣我瞞著你?”

   女子凝著自己久久未語的樣子,讓錦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否在生氣,可被人如此瞞著應該沒有人會不生氣。

   更何況,她曾說過她最恨的便是欺騙,他騙了她這是事實。可有些話有些事他也不知該如何說起,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

   從初見起她就曾多次試探他到底是否瞎子也試探他是否會武,若他不是瞎子若她知曉他會武,以她當初對他懷著的那麼深的懷疑和防備,她絕不可能給他靠近她的機會。

   哪怕他入了候府她也從未相信過他。

   面對他的靠近與試探,她總在抗拒也一直在不斷的提醒,提醒他他們之間只是交易也提醒他離她遠一些。直到那夜她在冷宮無意中聽到他用樹葉吹奏的回風他們的關系直轉直下,最終卻又因著阿謹而漸漸的回暖彼此靠近。

   若不在意或許不會那麼難以啟齒,可越是在意便也會越害怕當真相被揭開時她會有的反應,只因她的性子剛烈又絕決,相處了這麼久這點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加清楚,哪怕是她的至親。

   錦有些默然。

   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讓他怕過,不管是在處在生死邊緣,還是當初武功盡失後又忽然眼瞎失明,又或是被最親的人背棄時他都不曾心生懼意。

   可這世上仍有一個人會讓他生出這樣的情緒。

   那個人就是他懷中的她!!

   “若你真的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來出氣,或者你想怎麼罰我都可以,不過千萬別再悶在自己心裡,憋太多不開心的事最傷身體,阿裳,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錦猶豫片刻再次出聲,他既選擇了告訴她自然也早就想到她會有的反應也早就做好接受懲罰的准備。

   安夙聞言回神,伸手指腹落在男子雙眼輕輕拂過男子卷長的睫羽:“若我此次沒有出事你打算何時告訴我你的眼睛能看到?又打算何時才要告訴我你的武功早就恢復?在你心裡我是如此不值得被信任的人?你就真的以為你告訴我以後我就只會生氣而不會有半點的欣喜?”

   “……”

   女子驟然開口,平淡無波的聲音讓錦不自覺的抿了抿唇,他看著少女卻仍是出聲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寒舟替我檢查過後,便慢慢的醫治好眼睛也替我恢復武功,到時一切便都水到渠成。”那樣他就不用面對阿裳的怒火,自然到時紀少陽與紀戰知曉能放心將阿裳交給他的機率也就大了幾分。

   他自然沒打算也不可能一直瞞下去,越是瞞的久他要承受的來自阿裳的怒火也就會更大,況且阿裳時常深夜出府,他的眼睛看不見若跟蹤在她後面難免會有被發現的風險。

   如今他的眼睛能看到那武功自也要順便的恢復,那樣以後他才可以光明正大跟在她身邊,而不是像以前她出府他大多時候他都只能留在府中等。可他沒想到阿裳會出此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

   “你倒真是打得好算盤也真敢說!!!”

   安夙瞪大的平靜鳳眸因著男子的話漸漸凝聚出怒意,收手捏著粉拳舉起便捶在了男子胸口,算計她還敢說的這麼直白,他居然還打算繼續瞞下去,然後找個機會做個治好眼睛的假像來蒙騙她?

   “我……”

   錦有些無言,他的確是這麼打算的。

   “你什麼你?你眼睛看得到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你難道不知道我做夢都希望你的眼睛能看到?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武功恢復我也會替你高興?可你怎麼能因為怕我生氣就瞞著我?”

   安夙怒瞪著錦幾乎未有歇氣怒聲道:“明明就好了卻還在我面前裝成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你以為你是女子還需要裝柔弱和別的女人爭寵?你知不知道我看著你那副樣子只會更加生氣。你怎麼可以騙了我還打算繼續騙我,居然還想讓寒莊主幫著你來騙我??這樣耍弄我你覺得很有趣?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你又覺得很好玩兒?你這個混蛋!!!”

   聲音陡然間拔高了幾分。

   安夙心中的怒氣在那刻有些無法壓抑。生氣麼?被如此欺騙任誰說不氣那肯定都是假的,可無論再生氣都好,看到這雙眼睛恢復昔日的神彩再次盛滿那樣的驚鴻之光卻無疑都讓她無比驚喜。

   她本打算讓待師兄結束對櫻洛的治療之後便好好替他看眼傷,她想讓他的眼睛看到這也是她的一個心願,她對自己說過哪怕付出再大代價都要治好他,只是她還未和師兄提他竟已經能看到了,可能看到為何要瞞著她呢?

   他難道不知道每每看著他的眼睛那麼黯然無光她也很難過,他難道不知道知曉他是彼岸之主她更是一直心懷歉疚,他難道不知道看著他義無反顧留在她身邊看著他因她而遇險受傷她更是無法不自責。

   可她做夢都沒想到他眼睛好了瞞著她不說,連不會武竟都是裝的?用藥化去全身的內力,他到是挺能對自己下狠心。可這樣裝柔弱很好玩兒麼?就算她知道真相後會生氣,可到底是她生氣重要還是他自己的安危比較重要?

   他居然還敢把他的如意算盤跟她直說,他竟還打算繼續瞞她下去,還敢和她說什麼到時便水道渠成?

   他這是故意成心在挑起她的怒火!!!

   錦微有怔愕神情也有些恍然,看著女子憤怒的小臉和怒瞪著他的雙眼,聽著她怒火騰騰斥罵他的聲音,他腦中卻是驀然浮現出另一張稚嫩的小臉,另一道稚嫩的聲音。

   “若我就這麼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這個白痴居然不等我同意就帶著我跳崖,你知不知道這是回風崖,你居然跳下來,還帶我一起跳,你個蠢豬!!!!”

   彼時狂風嗚咽過耳畔,他在半空無力失重的下墜,他不知要下墜多久也不知道下面會有什麼,他能看到的是被他擁在懷裡的小男孩兒眼中那刻也是這般的怒意騰騰,風聲中他稚嫩的聲音也如女子此時的憤怒還凝著些晶瑩水光,完全不同的雙眼在這刻竟是在他眼前漸漸的,漸漸的重合。最後的最後是女子醒來時呢喃的那聲錦歸哥哥。

   錦歸哥哥,錦歸哥哥……

   “看著我做什麼?為何不說話了?”安夙卻因男子突然的不言不語陷入沉默而怒火逾盛:“你平日裡不是以我的先生自居,你不是能說會道?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生氣了。”

   錦回神壓下思緒終於開口:“你說的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眼睛能看到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你,我也不該想著繼續瞞你,我更不該想著讓寒舟幫著我來瞞你,所以我認罰,阿裳想要怎樣罰我都可以,你若罵我實在不解氣便再像剛剛那樣多捶我幾下,可氣多傷身你別氣壞了自己。”

   “你……”

   錦捏著少女的拳頭捶向自己胸口。

   安夙掙開錦的手掌滿腹的怒氣就這樣凝固在那溫言淺語之中,看著這張臉聽著男子說的話便是有再大的怒火都再讓人氣不起來。心頭卻有些憋悶,似乎在他面前她總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她是很氣很想給他幾拳,可她又怎麼能舍得怎會下得了手?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傷,或因她而有,或是她親手給予,胸前為她擋的一劍後背為她擋的一刀,她曾經用長鞭勒住他的脖子差點便殺了他,她兩次拿匕首抵在他頸間更有一次狠心割傷了他,那夜她夢及櫻洛他彈琴陪了她整夜雙手十指彈到紅腫,她昏迷他為喚醒她更是差點廢了一雙手。

   還有墜下回風崖時他為她受過的傷,那些早就看不到痕跡卻依舊烙在她心中的記憶和傷痕,原來他已為她受過這麼多的傷,也為她做了這麼多,多到她自己都快數不清,多到她自己都不知該怎麼去還。

   每深想一分怒氣便消減一分,愧疚與心疼便更多一分。

   “既然能看到那我明日便讓人去別莊,請寒莊主回來一趟替你仔細的檢查看看眼睛可還有什麼問題,還有你的眼睛才剛好夜裡便不要再看書,這燭火不夠亮會很傷眼睛,你若實在想看便白天再看。”

   安夙看著男子明顯瘦削的臉龐,視線再次看向男子雙手:“還有你的手傷到底如何了?可還疼麼?我那裡還有些上好的藥,都是簡洛留下的,明日一早我拿過來給你。”女子聲音柔軟滿滿都是擔憂,那些怒氣更是早就因男子的傷而消失不見了蹤影。手受傷還拿著書冊,眼睛才好便如此看書,這人只會說她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可他自己也是如此不愛惜自己。

   “你放心我沒事。”

   錦展臂將少女重新擁進懷裡,他的唇瓣輕輕點在少女額頭:“這些都只是小傷而已,只要你不生氣我的傷便很快就會好,阿裳,你可知道你剛剛生氣的樣子像什麼?”女子態度的軟化讓錦終於是松了口氣。

   “你想說我很凶?”安夙挑眉看向他。

   錦輕笑出聲點了點頭:“的確是很凶,就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豹子,很凶卻也很可愛。”當然不張牙舞爪的時候也很嬌美,尤其是在她關心他的時候那樣的柔美又惹人憐愛,讓他亦有種想要將她噬揉入骨的衝動。

   他喜歡如此肆意到無所顧忌的她,在他面前她可以隨心所欲,從來不需要那樣堅強隱忍,至少他希望在他面前她可以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與沉重,還有那些她至今仍對他無法道出口的秘密,不必再時時刻刻想著陰謀算計。

   此次走火入魔對她來說也算是因禍得福。

   從迷夢中醒來後可以明顯看出她的心境已有了些許改變,雖不知她在迷夢中看到了什麼又到底經歷了什麼,可他明白一點,人的承受都有界限,當太多無法承受之重堆積到界點便需要一個可以釋放的出口。

   否則人最終只會被壓垮。

   他選擇的宣泄方式便是他的琴,而對阿裳來說那樣的淋漓痛哭又何嘗不是種宣泄的方法?悲傷難過時能哭出來是件好事。最可怕的卻是絕望到極致明明想哭卻偏偏是,欲哭無淚。

   “另外還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錦邊說邊思索著似怕自己的話再次惹惱少女轉開了話題:“你昏迷時賢王蕭燁派了人來傳話,道是想要見子晏,一月之期將到夏候雪瑤已死,按照彼岸的規矩買主已死先前的交易也會作廢,阿裳對此可有什麼意見?”

   “蕭燁?”

   安夙聞言瞬間被轉開了思緒,聽到這個名字她不由冷笑了兩聲。不惜花費千萬兩白銀找上彼岸打聽消息,夏候雪瑤才剛死便又找上了彼岸,甚至還打算親自出面?他倒是很急不可耐的想要將她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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