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最後一個需要拿下的人

   天才剛亮候府送葬隊伍出發,七具棺材被送往城外紀家祖墳地埋葬。整個送葬隊伍僅只候府中人,加起來不到五十人,只沿途撒下滿地黃白紙錢,甚至未有哀樂絲竹嗩喇聲。

   紀戰下令一切從簡,加之此次死的人都是候府後輩,所謂四個候府暗衛也都是隨意找來屍體充數瞞騙官府中人,所以府中自也沒有設喪宴,只在紀家祖墳裡多七座墳墓。

   然則墳前依舊哀凄哭聲不絕。

   整個喪事用時只半日,以紀語微下葬時二姨娘抱著紀語微的棺材哭到暈厥紀戰沉臉下令將人帶回為止返回候府。

   “父親,您先去二姨娘那裡,孩兒先去看看妹妹。”紀少陽下了馬車看了眼被紀少亭與婆子攙著的二姨娘開口:“青璇晨時來稟裳兒重病昏迷,我先去看看妹妹現在怎麼樣了。”

   男子說完轉身,甚至未待紀戰回答。

   那是明顯的不滿。

   紀戰臉上表情一怔,紀少亭攙著二姨娘道:“父親,姨娘現在未醒還是孩兒先扶姨娘回去休息您先去看看大姐姐吧,您放心孩兒會照顧好姨娘反倒孩兒有些擔心大姐姐的身體。”

   “孩兒知您心裡定然很難受,孩兒與姨娘心裡也很難受,可孩兒不希望您因此而責怪大姐姐,孩兒不覺得大姐姐有做錯,語微的死也只是意外沒有人會希望這些事發生,我們如此難過可父親以為大姐姐就會好過了麼?”

   “少亭……”紀戰蹙眉。

   “父親,您可還記得第一次殺人時您是何種心情?父親是何種心情孩兒並不知曉,可孩兒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那真的很可怕也真的很難受,孩兒這些日子天天夜裡都做噩夢……”尤其殺的還是自己的血脈親人。

   紀少亭臉色微有發白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道:“孩兒都是如此,可父親您有沒有想過大姐姐她只是個女兒家?若大姐姐她真的毫不在意,若大姐姐真的半點也不難過又怎會病倒?”

   “突然發生這麼大的事,大哥又被押天牢,父親可知孩兒當時早就已經六神無主,若非大姐姐父親候府是真的早就沒了,我們所有人也早就都死了……”

   “……”

   “孩兒先告退。”

   少年說完未再看男人的反應,扶著二姨娘也回了院子。

   紀戰站在院子裡看著少年身影,沉沉吸了口氣,明明離開到回來不過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卻好像已過十幾年,這些孩子好像全都一夜之間長大,竟也都能對他說教了?

   他們說的他並非不知。

   他的確對裳兒未來送葬心有不滿,可他並不知曉是生病的原故,少陽也並未告訴他,怎麼的這會兒卻把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看來如今他的女兒倒比他這個做父親的在府裡更有威嚴?

   紀戰搖了搖頭,想著想著好幾日來肅然沉著的臉龐竟露出抹無奈的笑,轉身男人抬腳換了方向去了無雙閣。

   精致廂房裡素色紗帳輕輕搖曳,紀戰到時正遇到丁凝過來探望離開,踏入內室紀少陽正坐在榻前,眼神落在女子臉龐沉著的臉上擔憂難掩,那落在錦被上的右手更是死死纂在一起。

   陳大夫正替女子施針。

   看到女子身上插滿銀針被扎的像刺蝟,再看著那根根被拔下,榻上的少女卻是依舊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那臉色更是白得像紙,比之上次落入護城河被撈比起來時的臉色幾乎差不了多少。

   紀戰看得心頭狠狠地抽了一下:“陳大夫,我女兒病情如何了?為何裳兒會突然間暈倒?可是受了風寒,病情又嚴不嚴重?”

   “草民見過候爺。”

   陳大夫行了禮微頓沉吟道:“回候爺,大小姐並非染了風寒涼氣,而是郁結在心又受了刺激所以才會郁極攻心突然間暈倒,如今郁結難舒,大小姐的情形怕是很不好。”

   很不好?

   紀戰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怎麼會郁結攻心?大夫剛剛不是已經替小女診治過也給小女施了針,可為何小女病情還會這麼嚴重?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大小姐何時能清醒草民也不能確定,大小姐本就長期郁結在心卻未能得到良好的舒通。此次草民想應是受了較大的刺激,才會令大小姐郁極攻心突然病倒陷入昏迷。”

   陳大夫頓了頓道:“候爺也不必過於擔憂,草民已把過脈這於大小姐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只是醫治起來需要些時間也會比較麻煩,草民已開好藥每日再過來替小姐施針舒通郁結,想來過幾日人應就會清醒。”

   “不過最好能找些於大小姐親人的人多花些時間陪陪大小姐,開導她讓她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保持愉快的心情最好,否則就算此次治好也難免以後再次出現這種情形,長期悶太多事在心中沒事也會悶出病來。

   “這點草民還望候爺能重視,若再如此昏迷對大小姐身子影響很大。”老頭兒撫著胡須說的極其鎮重,看了眼榻上少女斂下眸中異樣,雖說這套說辭是早就交待好的,可與他把脈的情形也算是差不多。

   他倒也並未言過其實,反而他把脈的結果這紀大小姐的情形卻是比他想像中還要嚴重,這幾天後能否清醒其實他也沒有把握。

   想著那日這位大小姐在他藥鋪裡胡撐蠻纏要買毒藥的囂張樣子,再看此時的樣子,倒還當真是讓人順眼了許多,女兒家就當柔順些,哪能那樣張牙舞

   “本候知道多謝大夫,你們隨大夫前去拿方抓藥。”紀戰頷首命人將陳大夫送出去上前幾步直接坐在榻沿看著少女看了許久。

   他伸手落在少女額頭嘆息出聲:“你這丫頭為何總是這麼倔呢?以前總和為父對著干讓為父操碎了心,現在看著你如此懂事可又總把事情悶在心裡,為父昨日也非要責怪你,為父只是……

   “只是這突然發生了太多事,為父有些沒有想清楚罷了。都說父女哪有隔夜仇的,莫非為父還真能與你生氣不成,你又何苦如此?”想想以前他們父女兩見面那可謂不是爭就是吵,如今不吵了卻又發生了這些事。可若不是如此,怕是裳兒永遠也不可能長大吧?

   紀戰說著頓口,看向至始至終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只緊緊握著女子手未言的紀少陽默然在心中無奈苦笑,說到底是他這個父親欠這對子女太多。

   這些年因戎邊他根本沒有多少時間陪伴他們,母親又身子不好,原本以為劉氏是個賢惠的,能替他照顧好湘兒給他留下的一雙兒女,也能替他打理好家宅讓他能在邊關毫無後顧之憂。

   不想那卻是個從頭到尾都包藏禍心的。

   候府發生這麼大的事他這個候爺卻未盡半點力,反而所有一切都是這對兒女承擔了起來,他又哪有資格去怪他們?

   如今裳兒重病難怪少陽會如此了。

   只是讓他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大男人在兒子面前說軟話,那他也肯定是開不了那個口,所以屋子裡的氣氛就這樣尷尬僵滯了起來。

   “候爺,世子,錦公子前來探望小姐。”

   青璇的通報打破了屋中寂靜與尷尬,她說著心中有些無語,候府送葬隊伍出發錦公子便來無雙閣陪著小姐,直到世子候爺回府時才回去風華閣,這會兒又命她來通報,哎,想想錦公子這也挺辛苦的。

   “是錦來了麼,請他進來。”

   紀少陽聞言終於抬頭看著男子杵著竹杖與皇甫走進來朝紀戰道:“父親這位便是孩兒和您提過的錦,他的眼睛不太方便。那位是皇甫瑜,錦是寒劍山莊莊主的義兄,皇甫是寒莊主派給錦的侍衛。錦,這是我父親。”

   皇甫眼中詫異,那日主子召出的影衛被紀少亭看到,所以紀少陽也早知曉他和歐陽並非寒劍山莊的人,還專程為此質問過主子,主子抬出了彼岸之主的身份將事情圓過去,卻不知此刻為何竟還是如此說?

   莫非主子還做了些???

   紀少陽並未注意,只是沉冷的臉色微緩,心中也松了口氣,那樣僵滯的氣氛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又該與父親說些什麼,晨時出發接到裳兒生病的消息,他本能便想到昨日在房中丫頭與父親和他之間的談話,可送葬誤不得時辰,是以他只能派人請了大夫忍著擔憂先離開。

   明知不該責怪父親,可看到丫頭如此模樣他還是心頭發堵,然則所有的郁氣卻都在聽到男人那翻言語時早已消散無蹤,想想父親何嘗不心疼丫頭?可先前的態度那麼差,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怎麼說。

   此刻錦的到來無疑是給各自生著悶氣的兩父子一個台階,紀少陽身為晚輩自然要先開口打破那個尷尬了。

   “錦見過候爺。”

   錦站在屋子中央朝紀戰抱了抱拳,神情未有變化,言行不卑不亢,紀戰睜眼朝男子看過去:“先生不必多禮請坐,我都聽少陽和少亭說了,此次多虧先生出手幫忙裳兒她才能夠化險為夷,說起來先生對小女還有救命之恩,是本候應好好謝謝先生才是。”

   “那只是錦份內之事,候爺不必言謝。”

   “……”

   男子平靜淡然的語氣聽來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比起紀戰的客套那可謂完全沒有半點的見外,紀戰微怔一時竟忘記接話。

   那怎麼可能會是份內之事?

   他又不是候府的人。

   似乎也不能這麼說,他是裳兒與少亭的先生也算是兩人的師父。師父救徒弟,先生幫學生,似乎也是事所當然的事,而他也確實在候府最困難的時候幫了候府的大忙,這點無可否認。

   紀戰臉色威嚴中帶著兩分溫和:“先生是來探望裳兒?”

   他抬眼打量著,眼前男子點杖而行步履平穩,墨發白袍粗衣布服卻仍難掩滿身從容與優雅,視線落在其風神俊逸的臉龐繼而客格在雙眼,若非早聽少陽提過若無他手中那根竹杖,當真讓人看不出他居然是個瞎子。

   如此儀表非凡卻?

   當真可惜了……

   紀戰眼中惋惜極濃,因知眼前男子是瞎子可謂無半點掩飾,錦將紀戰的眼神盡收眼底,在紀戰打量他的的同也打量著紀戰,還是在紀戰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打量著,那是個很魁梧威嚴的中年男人,隨意往那一坐身上亦自帶一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

   這才是永寧候府真正的當家人!!!

   只觀他看他的眼神,很顯然並不知曉他與阿裳的事,應是紀少陽還未來得及於他細說,候府此時情境也不是提這些的時機。

   而珍珠說的對。

   紀戰是阿裳的親生父親,他也是除了紀老太君紀少陽兩人以外在永寧候府中他必須要顧忌的人,得不到紀戰點頭他想要娶阿裳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與阿裳的事紀老太君早有風聞,臨行之前也早於他有過問默許,紀少陽更是早就提出要求也早就親口點頭答應了他。紀戰,眼前這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他需要拿下的人。

   換言之,紀戰是他的目標。

   既要拿下目標自然要先與目標有所接觸,趁此時探望阿裳來拜會紀戰先做些接觸自然是個好機會。

   只有拿下紀戰他才能娶阿裳,只有娶了阿裳他才能明正言順保護她,而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顧忌,也不需要再像現在這樣大費周折!!!

   娶她,這是他最終的目的。

   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錦收回落在床榻素帳裡的視線,點頭聲音依然素雅:“我來是想看看阿裳她可醒過來了,聽晴依道阿裳生了病錦便一直心有擔憂,晨時來看過一次可是阿裳未醒。所以這會兒無事便再來看看。”

   “自昨日候爺走後阿裳便獨自去蓮池呆了許久,這時節天氣雖已變暖可池邊傍晚還是有些微涼,吹太久的涼風對身體也定會有影響,雖不知候爺與阿裳說了些什麼可我能感覺到她心情欠佳。”

   男子張口說著瞎話臉上表情卻是更多抹認真,他看向他紀戰道:“錦猜想這或與府兩位罹世的少爺有關,想必候爺早知當日我受托於世子帶少亭離開,所以事發時錦一直都在場。

   “錦來看阿裳也想告訴候爺,還請候爺不要責怪於阿裳與少亭,老太君臨行時將少亭與阿裳托付於錦,錦也一直負責教導他們,說到底都是錦之過,是錦未能盡好先生之責!!”

   “……”

   紀戰聽到默然。

   男人開口便是攬責,以退為進那可謂也是說的相當直白。

   可說是完全將夫人昏迷的責任全都推到了紀候爺的頭上,聽完陳大夫的話再聽主子的話估計是個人都這麼想,皇甫瑜在旁聽得垂頭眼角微抽。

   主子這樣算計未來岳父真的好麼?

   那是岔了內勁可不是生病,就算是主子想幫夫人候爺緩和父女關系,可這話扯得委實也是太過,這都陽春三月底四月的天了蓮池邊的風哪裡就要比別的地方特別的涼一些?還是傍晚斜陽高照那又不是深夜?更有夫人的身體又怎麼可能吹個風都能吹到走火入魔?

   那還不是瞎扯?

   昨兒個傍晚他們明明親眼看主子與夫人回去時可都是眉開眼笑的,至少主子是如此,若夫人那時心情欠佳主子還能開心傻笑的半宿沒睡?

   那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此事於先生何關,又豈能怪罪先生?先生請放心,本候自知好壞,亦未有怪罪少亭與裳兒。”怪罪他,那怪得著?好歹人家幫了忙若他反而怪罪別人那豈不是在說他紀戰不分是非,好賴不知?

   先是少陽不滿他,再是少亭的勸說,此刻丫頭先生也來攬責,這一個個或直白或婉轉話裡話外都隱著深意,簡直就是在重重施壓。

   總而言之就想告訴他一件事:裳兒會病成這樣都是因為他!!!

   以前裳兒這丫頭那是人見人厭人人喊打,如今這是人見人愛人人都在維護她幫著她,這自然是件好事,他想想也是自豪開心,可為何他這個老爹如今卻好像成了多不受人待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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