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從此以後,你只屬於我

   屋中陷入久久沉寂,紀戰凝了眼紀少陽視線重新回到安夙身上,看著女子那張與亡妻相極近相似的臉龐,心中一陣陣抽痛,默念著那四個字的名字朝服之下雙手死死纂緊,眼底更是凝聚著濃烈殺意。

   “少陽吩咐下去明日發喪,為父想一個人靜靜晚膳不必來喚。”紀戰說著轉身打開房間走了出去,男人威武的身體依舊剛勁屹立,然則恍眼看著那道魁梧的背影卻又多了幾分的落寞。

   “丫頭不必多想,給父親一點時間,父親會想通的。”

   看安夙凝著紀戰的背影久久未語,紀少陽寬慰道:“丫頭,這件事我們沒有做錯,可父親他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也很正常,給父親一些時間父親他會想通一切也都會過去的。明日發喪還有許多事要忙,你今晚早些用膳休息。”

   “我知道。”

   安夙點了點頭,在紀少陽離開後,也抬腳走了出去,腳步落在候府精致的庭院間她神情微恍,紀少陽說的這些她都知道,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會輕易接受這樣的事實,哪怕是征戰殺場殺人無數的紀戰終究也只是個普通人,是人就都會有七情六欲都會有感情。

   紀戰不止是個將軍,她能看得出來他也很想做個好丈夫、好父親,那刻看著他離去的情景,恍然中她竟似驀然間看到父親高大堅挺的背影,腦海浮現的亦是父親那張威嚴慈愛的臉龐。

   那刻她的心被揪緊的酸澀難言,不管她怎麼說服自己,也不管她怎麼告訴自己她是為了復仇,可同時也是為了永寧候府的將來,所以那樣做是最好的選擇她並沒有做錯。可都無法否認她的所作所為,對紀戰來說有多殘忍。

   親人亡的痛她曾不止一次深深體會,而骨肉相殘,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應不會比她所經歷體會過的痛少半分,即使這一切事出有因,即使她能給自己找哪怕千千萬萬個理由都好,在紀戰面前她都無法不愧疚。

   利用!!

   尤其是利用無辜的人,利用對自己好的人,那讓她深深覺得不恥,那樣的自己也讓她深深的厭惡,可她卻一直都在做著這樣的事,她終究不是蕭燁也不是夏候雪瑤,做不到如那兩個人渣般絕情冷血到可以不在乎所有。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蓮池畔,看著那鋪盡滿池的碧綠還有那碧綠中探出頭在微風中搖曳的朵朵蓮苞,靜立了許久許久。直到身邊有腳步聲和篤篤聲傳來,直到那聲音越發響亮卻又突然間消失。

   她側頭看著也如她般站在蓮池邊的人挑眉:“你怎麼也會來這裡?是想來看看這滿池的蓮花,還是想來聞聞這滿池蓮花香?又或者你是跟屁蟲,還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女子帶著反問的話語有些不雅,微揚的音調裡更滿是赤(和諧)裸(和諧)的不滿,從回到永寧候他們才分開算算時間不過才隔了半個多時辰而已,她只隨意走走他們也能這麼巧走到同一處地方?

   那顯然不可能。

   他不常出風華閣也的確看不到,可他身邊眼線倒是挺多,尤其他居然讓人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這讓她突然生出種被人監視,又生出他們初遇時那種被人看穿的不適感。

   沒有人會喜歡被監視被人看穿。

   哪怕那個人是他。

   “不是來看蓮聞香,只是紀候爺剛剛才離開,又聽白樺說你出了無雙閣來了蓮池這裡站了許久,知你心情不好所以跟過來看看,阿裳,可是紀候爺對你心生怪責為難你了?”錦搖頭直言仿若未聽到女子的調侃與不滿。

   哪需要變成蛔蟲,候府發生這麼大的事,想也知道紀戰回府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阿裳又總是嘴硬,與紀候爺之間的關系據他所知一向不太好,他自難免擔心她因紀候爺的牽怒怪責會郁郁不樂。

   所以這才讓人注意無雙閣的動靜罷了。

   “……”

   安夙聞言微默,似乎他總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也總是在她身邊默默的支持著她所做的一切,從來不曾對她深問,也從來不曾質疑惑過她所做的任何決定,他就這樣放棄了他的仇恨,放棄了所有,默默守在她的身邊。

   “錦,你說人為何總是,為何總是為過去所擾,總是會想著已經發生過無法再改變的事?即使明知那只是徒勞……”也明知那只會給自己帶來困擾,卻又還是會無法抑制的去深想?

   女子的聲音幽幽的透著幾分迷茫,就像紀少陽說的一切都會過去,她早就清楚明白這點,她以為自己足夠堅硬,她也以為她的血早就已經足夠的冷。可在紀少鈺與紀少蒙死時無可否認她心中卻是復雜的,看到紀戰落寞的背影她更陷入深深的矛盾。

   可愧疚自責有什麼用?

   如果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是不是她就會改變她的選擇了?她想了又想就如她對紀戰所說,即使能夠重來她依然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那她的愧疚與自責不就更顯得只是多余,也只能更加說明她有多虛偽?她厭惡這樣的自己,發自內心深深的厭惡著!!

   “你跟我來。”

   錦什麼也未說,只牽著女子的點著竹杖走進了假山,站在奇異山石後背光的地方,他輕聲道:“阿裳可感覺出有什麼不同?”

   “什麼?”安夙蹙眉。

   聽女子聲音裡的不解,錦握著少女的手探向陰影外的陽光下,絲絲縷縷的光芒落在男子與女子交握的雙手,男子半晌方輕聲道:“阿裳覺得陽光落在人的身上是否會讓人覺得很舒適?”

   “尤其當人站在陽光無法照到的潮濕之地那種感覺就會格外明顯,那種差異也就會更加凸顯,這世上沒人會喜歡一直被陰影覆蓋,我想所有人應該都會更喜歡被這樣溫暖的陽光籠罩。阿裳,你的心中裝滿太多的仇恨,可你卻無法做到足夠的冷心絕情。”

   “你的心裡有牽拌,你的心裡有你在意的人和事,所以你才會陷入矛盾糾結的痛苦之中。仇恨,只會吞噬一個人的心,長期處身黑暗中的人也都會格外渴望光明也都會更加無法抗拒那份溫暖,我想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能體會你此時的心情。”

   “……”

   安夙聞言微默:“你也如此的矛盾過?也曾如此的糾結過?那你又是選擇如何做的?又是如何做到竟然可以選擇放手的?”她不否認他說的是對的,誰會喜歡陰暗的角落?誰會喜歡那永無止盡的黑暗?誰又會不喜歡朗朗碧空與徐徐撲面晴風?

   “其實,很簡單。”

   錦輕輕笑了笑,握著女子的手落在女子的胸口:“照著你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去做,阿裳,月有陰晴圓缺,世事也從無兩全,可每個人的心都會告訴我們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所以只要照著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去做便好,其它的又何須在意太多?”

   “照著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去做……”安夙垂頭看著被被男子摁壓在胸口自己的手感受著自己胸口那心髒有力的跳動聲輕輕呢喃著。

   “是,照你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去做!!若他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若你真的無法放棄替他報仇的想法那便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若你因此而對家人心懷愧疚那以後便好好的保護他們,只要你認為是對的,那你便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錦點了點頭素雅聲音微重:“那才是我認識的阿裳,是我心中的你,比起此刻見到如此糾結的你,我卻更想看到曾經為了保護候府狼戾對付劉氏時威風凜凜的你,更想看到那夜將所有人都戲耍於掌中的你,也更想看到你對付仇人對付夏候雪瑤時果斷的你。”

   “那個恩怨分明,果斷絕然的你才是你,所以你勿需因此糾結太多,不管你想做什麼,不管你想保護誰,也不管你想與誰為敵,哪怕你決定為他而傾了這五國覆了這天下,我也永遠都會在你身邊陪你走到最後,你明白麼?”

   “錦,你……”

   男子素雅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字字句句都讓人無法不震撼,安夙抬頭看著男子傾絕毫無變幻的臉龐,哪怕她想為他傾了五國,覆了天下,他也會陪著她走到最後?

   安夙深吸了口氣:“可為什麼?你不是,你又為什麼……”

   “阿裳是想問我,我不是將他視做對手將他當做敵人,為什麼不勸你放棄仇恨放棄替他報仇是麼?阿裳,你可知這世上最無奈的是什麼?”

   錦接過女子話頭反問,不待女子回答卻是又道:“這世上最無奈的是明知對手是誰,也明知對手有多強大,更明明知曉他在你心裡有多重要,可偏偏他卻是早就已經死了,活人又要怎麼與死人去爭去奪?”

   “可同時我又慶幸,慶幸他死了我才會有機會遇到你,也慶幸他死了而我卻可以陪著你,並且還有很多的時間,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還有以後的一輩子直到我生命的盡頭,我想總有一天,我在你心裡的地位可以超越他超越所有人,成為最重要的存在。”

   “我用我余生只謀你一人,我想我總是能做到的,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那樣吃力不討好反便宜了敵人又自不量力的事我自然不會去做了。”男子說到最後聲音微揚也多了分自嘲的戲謔。

   的確是吃力不討好反便宜了敵人又自不量力。早就明了那對她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他不認為他在她心裡有那樣的份量可以勸說她放棄,如此明知是徒勞的事做來有何用?

   “……”

   男子的話讓安夙久久默然無語,看著那張如勾如畫的容顏她腦中卻是突的閃過抹靈光:“如此說來,軒轅無極的離開,是否也與你有關?你又到底對他做了些什麼?”居然能讓軒轅無極甘心吃下這個大虧???

   安夙聲音語氣極為肯定,除了他似乎也不會再有別人,紀少陽此前並不知軒轅無極人在帝都,除她外可說沒有人知曉,當然除了眼前這個男人,當日皇甫瑜隨她同去也見到了軒轅無極本人,他自然不可能會不知道。

   “阿裳果是聰慧,他若在只會於阿裳礙手礙眼,所以我給他制造了些麻煩讓他必須回去處理,我想他會忙上很長一段時間,即使他還是不肯甘心可隨著時日過去到時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就算他到時候再做些什麼,也都不會於阿裳有多大的影響。”

   什麼叫她聰慧?

   她倒覺得是她變笨了才對,這麼明顯的事實她早就應該猜到,只是卻未想到他動作竟是如此之快。

   假山之畔安夙的手仍被男子大掌緊緊包裹,看著男子俊逸臉龐,還有嘴角漾著的那抹耀眼而醉人的淺笑,鳳眸之中原本的郁氣與迷茫盡褪,恍如拔開迷霧眼神復又變得清棱明朗,眸底更是氤氳著幾分溫軟柔光。

   她看著男子看了許久,驀然間卻是掂腳嫣紅的唇瓣在男子唇上如蜻蜓點水般輕點而過,退開嘴角浮上抹淺淺卻又彎彎的弧度:“我想能夠遇到你,那應該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這個便算是我們之間的約定:錦,從現在開始你是只屬於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我要你明白我不會再給任何人可以搶走你的機會,直至你我生命的盡頭,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想想確是她一葉障目庸人自擾,就如他所說只要按照心中想法去做就好想太多顧慮太多只會困住自己。

   這點她不是早就明了?

   緣何竟是因著紀戰一個背影而生出那許多的糾結?其實不需糾結太多,就像她對丁鴻煊所說,對她好者全心以報,欺她弱者睚眥必還,也就像是她接受了眼前這個男人讓他走進自己心裡,也接受了大哥紀少陽,既然她早就與永寧候府密不可分,既然她重生在紀華裳的身體裡,既然早就查清永寧候府與安家被斬無關那也自該恩怨分明。

   同樣她自然也該承擔起屬於安夙,也屬於紀華裳的人生和責任,不再只為了利用而保護,或者承認在意,承認已付出真心,承認她的血到底不夠冷,承認她到底比不上蕭燁與夏候雪瑤的卑劣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難。

   而她也無須將自己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她仍舊可以做自己,她仍舊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替安家復仇與守護紀家守護在意的人,在這兩者間也能找到平衡點。

   她的錦歸哥哥如此信任著她,她又怎能不信任自己?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到感受不到??

   能夠再遇到他,她想或者是用盡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幸運。

   試問這世上哪個男子能為一個女子做到如此地步?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甘願站在一個女子的身後?這世上又誰哪個男子會為了一個女子而甘願選擇放棄仇恨,甘願選擇放棄身為男子的所有尊嚴?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會因為在意一個女子便在意她所在意的一切,包容著她所有的一切?

   他將她當成那線希望,可其實他才是她生命裡的救贖,曾經空洞而冰冷的胸腔裡那劇烈的跳動聲讓她無法忽視,既使剜了心可那裡依然還在跳動,依然還是因他覺得溫暖。

   這樣的他,又怎能不讓她想要緊緊的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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