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提點與懷疑

   舒雲苑裡,牆角老銀杏樹依舊屹立著,只是滿樹金黃早就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梢,上面還壓著積雪。

   安夙到時紀少陽與紀少亭都在,紀老太君肅著臉蒼老的面容之上,透著些許的疲憊,顯然這幾個月來候府的頻頻出事,讓本就西陽遲暮的老人也有了些力不從心。

   “祖母的臉色看起來不好,是不是很累?一會兒我讓小神醫再來給你把把脈可好?”安夙上前,輕輕替紀老太君捏著肩膀。

   “裳兒,過來,讓祖母好好的看看。”

   紀老太君卻是反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祖母的裳兒也長大了,你比你娘生得還要好好看,你娘她也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你可不知道,當初我替你爹定下與你娘的親事,你爹那個傻小子他還傻不愣登的不樂意。”

   “他哪知道他不樂意,你外祖父外祖母還有你娘那時候可也看不上他那個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哪知道他見到你娘……呵呵,後來,他可是費了憋足了一把子力氣,才把你娘娶回家!”許是想到從前,紀老太君眼裡帶著幾分恍然,搖頭咧嘴笑出了聲。

   隨即卻是深深的嘆了口氣:“可惜的是他們緣份淺薄。你娘臨終之時托祖母好好的照顧你,可這些年你爹長年在邊關,原本我與你父親與你哥哥商議過想替你招婿,可都是祖母的過失疏忽了你,未能早些將此事定下,以至於生出這連串的事來,如今……”

   “裳兒知道該如何選擇,裳兒原本也未打算嫁人。所以,祖母無須為此勞心費神,小神醫早有交待,祖母身子不能憂思過慮,更是氣不得,裳兒已懂事也知曉輕重,且紀家還有哥哥還有父親和少亭在,祖母且放寬心。”看紀老太君頓口安夙抬頭微詫,將話頭接了過去。

   紀老太君擔心什麼她知道,皇帝雖開口將選擇權給了她,可想當然爾如果真到選擇那天,在皇帝面前她的選擇只能有一個,那就是那幾個人誰也不選。如此才能不失大鄴國威,又絕了赫連煦借題發揮的可能,也才不會丟了他那些皇子龍孫的裡子面子,也避免牽累到候府,這也算是合了皇帝心意。只是她卻未想到原來紀華裳的婚事被耽誤緣由,竟是如此?

   權門世家鮮少有為女子招婿者,除非都是各有不得已的緣由,或是家中獨女無男嗣,或是其它。即使紀家手握重權確是望族,可想也知道世家好男兒也不會有人肯真的入贅。

   入贅,對男人來說本就是低人一等。

   難怪,紀華裳已年十七卻還未說親。大概是紀少陽寵妹如命愛妹心切,紀戰也愛女心切高不成低不就,所以挑挑揀揀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就讓此事耽誤了下來。

   如此情形,整個帝都除了紀華裳大約也就只剩兩個,其中一個便是當朝長公主蕭凌玥,蕭凌玥昔年芳名遠揚可謂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帝不舍得她嫁,當然身為帝女公主也不愁嫁,可不,最後成了北漠王後。

   是以蕭凌玥出嫁北漠和親時,已是年十九。另一個,便是一直都女扮男裝的她了,便連大姐當年雖已二十一歲才論及婚嫁,可其實大姐與蘇府的親事卻是早就定下。

   紀老太君搖了搖頭嘆息,好好的卻是生出這樣的事,雖然事情已解決不用遠嫁北漠怕是裳兒的婚事也得就此擱下了。

   尤其,紀家本就如履薄兵,如今更是……

   安夙恍眼看到紀老太君眼裡的擔憂道:“祖母,再過幾個月就是外祖父八十大壽,不如您帶舒嬤嬤去南陵郡玩上幾個月權當散散心,府中有哥哥在,我與賢王的婚約如今也由皇上親自開口解除,若無意外再過幾個月那位北漠王上應也會返回了。待到時裳兒再與哥哥趕去南陵郡陪祖母,也正好與哥哥一起給外祖父他老人家拜壽。”

   “散心?”紀老太君微愣,這個時候她怎能放心離開?

   不止紀老太君怔愕,便連紀少陽也是微微蹙眉詫異的抬頭看了過去,安夙撇了紀少陽一眼,朝他搖了搖頭接道:“是,就當去散心了,成日呆在這帝都也都是這些煩人的事兒,不若眼不見心不煩,帶上幾個妹妹去散心不也很好麼?南陵郡氣候宜人,山好水好最適合休養,到時我們便在那兒住上一年半載,想回來時再回來。”

   “這……”

   “祖母,裳兒說的對,祖母您為我們操勞了一輩子,如今我們都長大成人也該擔起該擔的責任,帝都這些煩人的事便交給少陽與少亭。我們會同心合力好好看著候府,如今裳兒的事情也塵埃落定,不會再生出什麼事來。祖母不若就如丫頭所說帶舒嬤嬤和幾個妹妹去散散心。若是到時時間充裕,我們還可轉道去邊關探望下父親。”

   紀少陽思索了片刻出聲:“雖說事已至此裳兒名聲大損,可等過上兩三年誰又還會記得這些?祖母也可借此在南陵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到時候再替裳兒慢慢打算就是。”

   紀老太君有些猶豫:“這,等我考慮考慮。”

   她擔心的又豈止這些,裳兒的婚事注定得擱下,少陽也早到成親的年紀只是他自己對此卻一直不太上心,總說要先立業再成家,先前又去了邊關,更是耽誤了兩年,如今也是時候考慮成親,還有少亭語微也將成年要議親,可惜的是眼下候府不太平,此時卻不是議親的好時機。

   劉氏的挑岔了眼,就像一根刺梗在老太君喉頭,即使人已死,可那根刺卻始終都存在,讓她每每想起都恨得慌,這挑孫媳婦兒她是怎麼也得擦亮了眼睛挑個沒心機的向著她候府的才行。萬萬不能再挑個包藏禍心的,否則,候府當真經不起這麼折騰。

   紀老太君想著腦子有些泛暈,雙眼也有些翻白,旁邊舒嬤嬤趕緊替她拿來了藥丸又倒來開水替她服下,想是聽了紀少陽帶回的消息紀老太君安下了心,可也沒說多大會便疲憊不堪,紀少陽與安夙等人也退了出來。

   紀老太君叫她來自是提點她,這件事後續該如何去處理,這點顯而易見,安夙自也心知肚明。

   出了舒雲苑,紀少陽與紀少亭卻未回去,都去了無雙閣。

   三人靜坐了片刻,卻是紀少亭最先忍不住開口問出了疑惑:“大哥,為什麼這麼突然要祖母去南陵郡?”外祖父壽辰還有好幾個月,帝都離南陵郡也不過個把月的路程,完全不需要這麼早出發。

   “祖母身子本就不好,中毒後經過調養卻仍每況愈下,尤其眼下候府正值多事之秋,祖母身體又最受不得刺激,暫時先離開這裡對祖母來說也好,且外祖父過大壽候府總也要去賀壽的。”

   紀少陽道:“裳兒如今自是走不了,我也不可能在此時離開,所以,不如先送外祖母離開,當是去休養一段時日。等帝都平靜下來再接祖母回來。人生七十古來稀,更何況是外祖父八十大壽的壽辰?就如丫頭所說,等赫連煦走了我們也是要趕去南陵郡的。這是我同意先送外祖母離開的原因,至於其它,丫頭你確定你還要瞞著我?”

   他說著看向了安夙。

   安夙抬起頭道:“哥哥不是早就明了?少亭難道也沒有察覺?你們都已心知肚明就算此事解決,候府也不可能真的平靜,尤其如今奪嫡風雲起,幾位皇子之間明爭暗鬥,候府更在風口浪尖。有人想對紀家出手已是明擺的事實,只是那些人的動作,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早上許多。我只是暫時有這個懷疑,並沒有確實的證據。”

   “懷疑?什麼懷疑?”紀少陽問,男子緊緊盯著安夙,紀少亭也道:“大姐姐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你快告訴我和大哥。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不管那個想要對付紀家的人是誰,我們都不會讓他得逞的。”

   “我說了只是懷疑。”安夙放下茶杯道:“我懷疑當年娘的死並非意外,可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

   “裳兒,你說你懷疑娘的死不是意外?”

   “大姐姐,這是真的麼,母親她,這……”

   紀少陽與紀少亭同時震驚出聲,兩人都是臉色巨變,紀少陽更是沉下臉捏緊了拳頭,轉瞬間卻又將手松開沉聲道:“裳兒,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懷疑?”

   安夙看了看兩人,視線落在紀少亭身上聲音微沉:“你應該還記得當初劉氏入獄後的發生的一切。當晚我派了人混進都府衙大牢,劉氏的死很蹊蹺,有人進入牢房對她做了些事,而後她自己寫下認罪書,又自己撞牆而死,當時她情形有些詭異,應該怎麼說呢,就好像是個失了魂的傀儡。後來我打探許久,才確定那應該是攝魂術之類的邪術。”

   “攝魂術?”紀少陽驚呼出聲。

   安夙點了點頭:“雖有不同可應不會有錯。還有少亭也不知道的是,當夜其實不止害死劉氏的一拔人出現。幽冥跟的是另一路人,也因此才發現他才是劉氏背後的人。他親耳聽到他們的對話,道劉氏只是顆生了異心的棋子。可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因為幽冥並沒有看到他的臉,反而因被發現受了重傷,我只知道那是個男人,據幽冥所說聽聲音分辨約年約三十左右。”

   “所以我才說,我只是懷疑,因為沒有證據,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的線索可查,我也不敢將這件事告訴祖母。當初我對蕭寧上心是因他曾幫過我,如今我懷疑那也只是一場戲。以前腦子被糊住,可仔細想想太過矛盾,怎麼我與紀嫣然出游出了事,那麼巧蕭寧出現了,又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在我面前說蕭寧好,紀嫣然與蕭寧二人暗渡陳倉。”

   “可事實哥哥與少亭都看到了,自劉氏事發後,紀嫣然一直規規矩矩呆在候府之中,這麼久半點也未與蕭寧聯系過,我派去的人也沒有發現她對蕭寧有多麼的念念不舍,這豈非有些太過反常?”這些本就是事實,安夙也並未隱瞞全部脫出,若沒有她的重生,此時的候府顯然是另一番情景。

   當初的確是她逼著劉氏動手,劉氏也定早就得到指示,否則不會一出手就是多方齊動,甚至還借了靜妃與蕭寧的勢,她的逼迫最多也就起了個催化作用,就像根導火索。或者,這其中還有一些其它細節隱情,因為劉氏不可能真的愚蠢到將紀老太君一舉毒死,當時北疆方面並無大規模的戰事,以紀戰對紀老太君的孝順必要回來丁喪,到時紀家兵權上繳劉氏盤算也就成了空。

   到底是劉氏錯估紀老太君的身體狀況,還是給她那些寧神香的人在暗中加大了洛魂香的份量,又或是還有其它可能,如今除了已死的劉氏,知道的恐怕也只她背後的人。

   只是不止劉氏,劉氏背後的人顯然也不可能會想到,真正的紀華裳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活著的卻是她安夙。否則,他們的計劃不會因此而被打亂,到最後徹底的夭折。

   她唯一隱瞞下的是那個人的身份。

   她會告訴他們可絕不是在這個時候,紀少陽知道這個消息,若再知道她有懷疑對像定會有所動作,那樣只會打草驚蛇。那個人對她來說還有用,她不會讓他在此刻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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