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懷疑,他的逼迫

   “世子太過客氣,讓白樺受寵若驚,還是紀小姐與世子先請,白樺只是個護衛紀小姐與世子才是主人,理當先請才是。”

   好半晌安夙吸了口氣斂緒正要離開,未抬腳便傳來白樺的聲音,男人眼裡泛過絲亮光,話語無比恭敬,臉上表情更帶著忐忑外加小心翼翼的討好。

   公子說,物有本末,事有始終。

   這意思是不是就是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公子因她生怒要攆他走,那麼討好她,若她肯開口,是不是就可以讓公子改變主意?

   想清楚因果關系和症結所在,白樺嘴先於大腦指令開口,腦子裡也莫名浮現起那夜公子曾對他說過的話,公子說她對公子很重要,比他想像中重要,在公子心中比公子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比公子的性命更重要?

   那是讓他無比震憾的一句話,可公子從不妄言,若真是如此,她一定可以幫他的吧?只是他以前對她態度,好像不怎麼好,他最怕的是她能幫他卻偏偏不肯幫他。這些日子她對公子態度也很冷,很是,很是惡劣。

   尤其,他怎麼越討好,她看起來臉色越是不好?白樺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隨著女子眼神,還有那臉色的變幻,也在心口不停的晃啊晃,蕩啊蕩,幾乎都跳出了嗓子眼兒。

   紀少陽聞言也轉過頭來:“丫頭,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進來,我讓廚房命人做了許多你愛吃的,你可得多吃些,我們兄妹也好久都沒有在一起用膳了。”

   安夙開口便是婉拒:“哥哥這話說的,我們不是天天一起用膳?看大哥與錦公子聊得興起,我還是回無雙閣,過來這麼久流蘇她們定也早就備好。我已習慣了流蘇的手藝。”

   他們的確天天一起吃。候府總也有候府的規矩。

   紀老太君身子不好,一般都在舒雲苑裡用膳,不過每月初一和十五和月末都會有家宴,候府所有人都會到,平日裡都各自在院兒裡吃。不過自紀老太君醒來每日她也會去舒雲苑陪老太君用早膳,紀少陽只要在府中基本也都會在老太君那裡吃,去時自然也都會叫上她。

   而她現在萬分不願看到男人那張臉,尤其是他臉上那欠扁的笑,她怕看著他她也是食難下咽,自然更不會留下自找罪受。不管他有多想留下都好,她也總能找到辦法將他主僕二人,全都不著痕跡的清理出去。

   “丫頭若實在喜歡流蘇的手藝,我讓他們送來就是。讓你陪哥哥吃頓飯哪裡還要推脫?對了,干脆將你院兒裡那位姑娘也一起叫來,上次倒是哥哥量小誤會了她。讓她過來便吃頓飯便算是陪罪了。”紀少陽卻是不由分說便將她拉進了屋子又叫來侍從去喚櫻洛,完全沒給安夙拒絕的余地。

   安夙被強拽進屋,坐在紀少陽旁邊,只垂頭喝著侍從端來茶水,錦端著茶杯也只含笑不語,白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明明沒什麼不對,可不知為何紀少陽總覺得氣氛有那些許的,詭異?

   先前看到丫頭為錦上藥,兩人好似很親密,這會兒兩人卻都不言不語,冷冷淡淡,好似,彼此很不待見?當然,若說不待見,也是自個妹妹不待見錦,錦倒沒什麼異樣,可越是這樣越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這兩人的樣子怎麼越看越像是鬧了別扭?

   不是說不喜歡人家,那干嘛還冷著張臉,好歹也相處了這麼久,總不會半點也沒話說,錦來的時候丫頭連個招呼都未打,撇眼只當看不見這麼個人。

   他可很久,沒看到丫頭這般使小性子的樣子了。

   還真是懷念的很。

   紀少陽想著笑了笑打破了寂靜:“丫頭,你和錦習琴這麼久,好似從來沒給大哥彈來聽過,反正這會兒還未上菜不如你給哥哥彈一曲,正好錦也在,便當是夫子的年末考核如何?”

   錦聞言笑道:“阿裳聰慧,學東西極快,少陽不提醒錦倒是忘記,既為你的琴師自當有年末考核,恰巧少陽也想聽,那便彈那曲回風吧!”

   “回風?”安夙突的抬頭。

   錦點頭:“對,就是那曲回風,這便是你年末考核的曲子。”

   “我不記得你給我過琴譜,也不記得你教過我那首曲子,你若真想考核那便換曲別的。”安夙說著,置在桌下的手驀然捏緊,回風,他這是在試探她?他是在懷疑她。

   可這不可能,他不可能發現才對,她並未露過馬腳,頂多也只是在冷宮裡問了個曲名,光憑這點便懷疑她?那又怎麼可能,他不可能會懷疑她,紀華裳與她年紀相差整整四歲,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阿謹是女兒身。

   就算她趕她走讓他心有疑惑,他也不可能會懷疑這個。

   除非他是妖孽會讀心術。

   櫻洛!

   安夙心頭猛然一震,她怎麼就忘了櫻洛,櫻洛知道那首曲子,她竟忘了叮囑櫻洛不要往這男人面前湊,以櫻洛迷糊的性子對上他可說是毫無勝算,顯然只能是被下套的那個。

   可他要她彈,她就得彈麼?

   他以為他是誰?

   “我這裡有琴譜你可以照著琴譜彈,算是給你的考核增加些難度。上次我彈那曲子時看你聽了很久,還向我討要曲譜,我想你應也很喜歡這首曲子,之前答應了將琴譜給你,只是放置太久近日才找到。”

   錦說著,從懷中摸出張微微泛黃的羊皮卷遞了過去,:“你可看看琴譜,先熟悉熟悉,等下用完膳再彈。既是考核,還有兄長旁聽,阿裳自當以最好的狀態來彈這首曲子。”

   “……”

   安夙微掀的唇閉緊,餓了沒力氣五個字,就這麼生生被男人幾句話給噎回了肚子裡。撇眼看向男子手中那張羊皮卷,保存的很好,卻也可見有些年頭。

   可她有向他討要?什麼時候的事?她又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她怎麼不知道也半點不記得。不止給她備好了琴譜,還怕她沒力氣可以等吃完飯再彈?他倒是准備的周全,方方面面都給她考慮到了。

   總之,今日他是非逼著她彈就是了。

   早知如此,當日在護城河邊她就不該和他多做糾纏,更不該進流霞閣也不該標下他,就算標下他也不該帶他回候府,帶他回來也不該偏偏給他安排個琴師的身份,否則不會有這麼多事,更不會此刻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已有很多年,再沒有這種吃鱉的感覺。

   安夙盯著那羊皮卷,感受著另兩道投來的視線,半晌伸手接了過來,壓下心中情緒,面色恢復了平靜,聲音也是幾多淡然:“那倒不用,就算我再沒力氣也不至於連彈首曲子的力氣都沒有,既然大哥和阿錦都想聽,既然這是考核,那彈完再吃也能吃得更舒心。”

   很快有人抱了琴來,紀少陽房裡自也有琴。習琴棋書畫可陶冶情操,琴也是學院裡必修的課程,尤其是這些權門世家子弟,不管是男是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都是無一例外不能落下的。

   坐在幾旁琴畔,安夙打開琴譜看著上面堪稱龍飛鳳舞的字跡,看不出半點筆鋒的稚嫩,可的確應是他未失明前譜的曲,不止從羊皮卷與墨漬的色澤都可分辨時日定然久遠,琴譜的最後也落有譜曲時的年月。

   不過未有落名和印簽,只有一筆墨點。

   像是未來得及寫。

   記得冷宮那夜他說過,曲子剛作好他便遭遇了變故,是不是正因為這樣他還沒來得及落款,只能留下這樣一個墨點在上面?是不是也正因此,他才會遇到被人追殺的他?

   “丫頭,你的手怎麼了?怎會受傷了?”紀少陽看少女望著羊皮卷怔怔出神展眼一看卻看到女子雙掌上細細淺淺的傷痕,一把抓過女子的手,臉色也在瞬間陰暗下來,聲音帶著濃濃的怒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事,做針線時不小心被線勒到。”安夙眨眼便抽回手,手上的傷千菩提替她上過藥,許是藥效極好傷已淡去很多,只能看些許淺淺紅痕。

   “……”

   紀少陽蹙眉看向她:“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做起了女紅?我記得你可是最討厭那些玩意兒的,既然不會做便不要做,你是我紀家大小姐,屋子裡頭那麼多下人,這些事交給他們去做便就是了,哪用得著親自去動手。看看,現在可不就受傷了?可有擦藥?”

   安夙:“上過藥了。”

   “既然手受傷,那今日考核便作改作他日,待你手傷好了之後再說,琴弦極細恐會加重傷勢,少陽想聽阿裳彈琴也不會急在這一時。”

   錦亦蹙眉道:“且少陽說的對,阿裳不需要去學那些不想學的東西,更不需刻意改變自己,把自己變成其它大家閨秀一樣的人。你就是你,不管你在外人眼裡是什麼樣子,有多玩劣,多不堪都好。

   “可在親人面前,在真正在意你的人面前,你只需要做回真正的你。萬事盡力便可,過於為難和勉力只會傷到自己,也只會讓你的親人,和真正在意你的人心疼難過。”

   似乎她總是受傷,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傷了?從他和她初遇起她身上便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落水,鞭傷,被打的傷,被燙的傷,被鳳瑤琴割傷,又被絲線傷到,有別人造成的,也有她自己造成的。

   對這些傷她總是渾不在意。

   是因為,心痛吧?

   因為有時只有身體痛著,心才不會那麼痛。

   也只有心痛到無法承受時,人才會本能選擇其它方法來舒解,或是用烈酒來麻痹自己,或醉酒也無法宣泄時,就會選擇傷害自己來緩解那種痛。每每感受著那時候的她,就總會讓他想起經年的自己,竟是那麼的似曾相識。而每當那個時候的她,也總會讓他不自覺便心生憐惜。

   他不想她受傷,可似乎根本無力阻止,他逼她上藥,他如她所願將簡洛帶進候府又暗中讓簡洛給了她許多的藥物,他千方百計將聖雪蓮給她,可她卻把雪蓮給了一匹馬,又給了他給了別人。即使藥物能讓她身上傷痕徹底消散,也會讓所有傷口的疼痛徹底消失,可心呢?

   心,卻依舊還在痛吧?

   有時他在想,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心中,能裝下多少痛?她又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痛,痛到已麻木失了痛覺,卻又百般掩飾不想任何人看到。她如此的倔強隱忍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試試,知曉自己沒那天份以後不打算再做。不過是點小傷早就上了藥,過不了兩天就會好,所以哥哥不用如此大驚小怪。”

   安夙斂下眼瞼,壓下心頭驟浮的那絲悲涼,淡淡開口道:“錦的話,華裳也會謹記,以後不會再傷到自己讓哥哥擔心。不過便不用改日子了,早晚都是要考核的便就今日吧。”

   做回真正的自己?

   可他不是她,又怎會知道,她早就回不去了!

   若非他自作主張跑來橫插一腳,自以為是的幫她卻又存心為難她,逼迫她彈這曲回風,紀少陽又怎會知她手受傷?最最可恨是,他居然還敢那麼無辜的端起先生的架子和作派來訓戒她,做的如此不動聲色又不著痕跡,偏偏她卻只能憋在心裡,不能說,也不能問,甚至不能拒絕。

   可就算她如他所願,彈了這曲又能如何?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